第四十六章 心路
“唔?”
??聽到耳邊張先突如其來的“甜言蜜語”,可欣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淚水依然在不停地墜落。
??就連親口說出這句話的張先本人,都擺出了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
??“為什麽人身攻擊我啊?”
??“我哭成這樣是不是特別醜…本來決定死之前再痛苦,也要美美的去死…”
??“都怪你!本公主正式的通知你,我要你,對我負責!”
??可欣氣呼呼的說出這句話,她沒有掙脫張先的擁抱,說是擁抱,其實隻是把她攬在懷裏。
??張先很克製的沒有過分貼近她的身體,所以兩個人之間依然保有一定的距離。
??張先沉默著,以自己有力的心跳作為回應。
??“喂,你就這麽無情嗎?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在你麵前快哭幹了,你都沒反應的嗎?”意識到張先是真的在這方麵木訥,可欣簡直要被氣笑了。
??“…”
??原本朱雀門入夜後四周就有宵禁範圍,經過這一出鬧得,更是四周連人影都消失的一幹二淨。
??“算我自作多情好了,鬆手!滾蛋!”可欣這下是動了真火,毫不客氣的想要從張先手中掙脫出來。
??處在自我懷疑階段的張先,身體下意識的就將她抱得更緊,兩個人身體間原本的僅有的一絲安全距離瞬間蕩然無存。
??“鬆手啊!”
??說完可欣發狠一般,一口咬向張先的手臂,一瞬間,鮮血就染紅了她的嘴角。
??突然的,可欣也安靜下來,不在掙紮,感受到痛覺後,張先也終於清醒過來,下定決心說出一些事情。
??張先大大方方的承認,從見到她第一麵起,自己就想占有她,無論身份地位,就是簡單而直接的想要占有她。
??換言之,這次費勁巴拉地將她帶出宮來,完全就是出於一己之私,並非她的“時候”到了。
??自己算計了很多人很多人,但這一次真沒有算計她,張先十分誠實的將很多事情和盤托出。
??可欣接受能力顯然非常強,幾句話的功夫就搞明白事情的真實情況。
??“你你你…搞半天,你居然也是個老色批!不行,我要和你保持距離!”說完她再次掙脫起來,這一次張先沒再阻攔,默默的鬆開手。
??可欣跑出去幾步後,回過頭思來想去,最終衝著張先惡狠狠的揮出右拳,隨後緩緩的伸出自己的中指,用不知道從哪學來的手勢,發泄自己的不滿。
??張先緩緩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沒有近一步動作,表情也是繃得死死的。
??他有點搞不清自己的狀態,這麽多年他遇到過無數的對手,殘忍的、假慈悲的、當麵一套背人一套的…
??這些人即使手段通天,加起來都玩不過他張先一人。然而現在,他有點看不透自己了,不明白自己的內心究竟在想些什麽…
??這種躑躅感,似乎在他下決心“搞”他的弟弟張訟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所以現在的他有些不知所措,隻能身不由己、傻傻的站在原地。
??可欣的臉上還掛著兩道清晰的淚痕,看到張先又擺出一副死人臉,嘴角不禁再次露出狡黠的笑意。
??她蹭蹭幾步來到張先身邊,在張先反應過來前,扶著張先的肩膀向前邁出一大步,又回過頭頗為認真的比劃一番,隨即退回小半步。
??比劃幾次後她才終於滿意的停下來,此時她距離張訟不過半個身位的距離,哪裏還有她口中的“保持距離”一說呢。
??可欣回眸一笑,仰起頭直視張先的眼睛說道。
??“這樣就挺好,距離半步。你要敢圖謀不軌,我就馬上躲開;半步路的功夫,你也不至於掉隊,是吧是吧?”
??迎著她寸步不讓的眼神,張先感覺如芒在背,這一刻,他退縮了。
??隻不過可欣才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他,在他想要後退的那一瞬間,便將自己的手就搭在了他的肩上,大有一副你不給我個答複,今天休想離開的架勢。
??“都…依你。”
??退無可退之下,憋了半天張先終於憋出來三個字,別扭的他自己都感覺快尷尬死了。
??“呐,你戴罪立功的機會來了,本公主今晚上要一醉方休,長這麽大,還沒喝過酒呢!”
??“別想攔著我啊!我要喝離城最烈的酒,而且要最帥的男人陪我——”她的眼睛中閃爍著小星星,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晶晶。
??可她話還沒說完,可欣就感覺身體一傾,整個人失去重心直接橫了過來,突如而來的失重感讓她不經叫出聲來。
??“啊…”
??再看張先像扛麻袋一樣,也不管姿勢雅不雅觀,扛起自己就往門裏跑,就跟偷東西的賊一般,溜得飛快。
??出人意料的,她沒有掙紮,隻是乖巧的趴在張先肩膀上輕笑著,垂下的手輕輕的撓著張先的後背。
??不多會的功夫,朱雀堂內就響起一陣喧鬧的聲音。
??“老鐵,擺酒,今晚本公主要跟你決戰到天明!”
??“…”
??“喂喂喂,你不許耍賴啊!偷偷解酒是小狗!”
??“…”
??“喂,你怎麽做到一口喝下一壇酒的,你喉嚨裏有個酒桶嗎?”
??“…”
??“什麽嘛,這把不算,你絕對耍賴了,本公主才不會輸給你這種,這種老色批呢!”
??“…”
??“幹!”
??“…”
??“哈哈哈…”
??歡聲笑語在這寂靜的神殿裏四處回蕩著,如往日一般,無論是悲戚的呼喊,抑或今日的歡聲笑語,都不會傳出去,隻有他們知道而已。
??隻不過今天情況略微特殊一些,整個朱雀堂附近無論明麵上還是暗地裏的布置,無一例外都被張先給打發走了,順便還讓他們走之前在後院堆起一座小山般的酒壇子。
??所以今晚花前月下,隻談風月,不論工作。
??天山腳下。無名村落。
??這是易追查到的第三個村落,情況與先前一般,全村上下無一幸免,並且連離奇的死狀都高度一致…
??不過這次屍體尚有餘溫,證明他已經無限的接近真相了!
??進入天山外圍後,樹林中氤氳著厚重的霧氣,入鼻有一股甘甜發苦的味道,行進中的師徒二人的衣角,都已經被沾濕。
??連番縝密的追查已經讓易的眼睛泛起血絲,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歇息,但他精神卻愈發亢奮。
??按照這個速度繼續下去的話,自己一定可以在對方下一次行動前,就將他揪出來!
??所以現在,一定不能停下來,要越快越好!
??“風蕭蕭兮易水寒——追本溯源!”
??這門術法他用起來也是越發得心應手,原本借來的尋蹤寶術,已經悄然演化成自己的獨有的術法。
??他並不擔心自己會遇到無法處理的危機,一直以來他都沒有機會,去放開拳腳的施展,通過實戰來檢驗自己的實力。
??加上最近聖龍道給他帶來了翻天覆地卻說不上來的變化…所以如今,他對戰鬥可是期待得緊呢!
??再說了,真要捅出簍子了,還有屁股後麵那個師傅兜底呢,大不了一塊死唄,倆人去陰曹地府還能繼續做師徒呢!
??“終於露出破綻了!這次,我看你還能跑哪去!”
??易露出興奮的神色,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前方的濃霧中。
??不久後,喘著粗氣的張訟姍姍來遲的出現。
??“他…他媽的,這小…小崽子,可真能跑!”
??“真TM有活力!老子…老子又餓又累…”
??“這次…這次真是虧大發了!”
??一路上尋著易的氣息,張訟幾乎是前後腳跟著易在深入天山山脈。
??盡管隨著他們的深入,周圍的霧氣愈發濃重起來,但張訟也沒被落下,一直將距離控製的很完美。
??雖然說現在他還沒有見到易的身影,但他已經大致感覺出那個妖的藏身之處就在附近,因為這一路上的妖氣伴隨著霧氣,簡直就是黑暗中引路的明燈般的存在!
??張訟這些年來大大小小遇過無數的妖,有像仇滿洲那樣的蓋世大妖,也有人畜無害的不知名小妖,有像鄂縣那種奇怪的妖,也有龍王穀內看起來與人類別無二致的妖…
??無論他們隱藏的再好,隻要是妖,他都能很清楚的辨認出來,妖氣是一種極其特殊的氣息,類似於味道,又像是一種可以感知到的存在。
??即便是擅長隱匿身形氣息的妖族,降妖師同樣有應對之策。
??別忘了降妖師一雙陰陽眼,通陰陽,可以看到凡人不可視之物,這正是妖族天生的克星。
??但這次的妖族,給他的感覺卻有很大不同,更多的是一些模棱兩可的感覺,其中還摻雜了許多不適感。
??這種遮天蔽日的大霧,又恰恰讓他的陰陽眼變成了睜眼瞎,畢竟陰陽眼隻是一門最基礎的強化視覺的術法,遠沒達到那種可以勘破虛妄的程度。
??倘若是聖猿族的火眼金睛神通,興許能夠無視天山山脈中的精神力壓製,可以勘破虛妄直抵本源,但這事誰也說不好不是?
??普通的人類生活環境中,其實也有不少靈智未開的小妖,有些是無害的,比如“火妖”、“黑妖”等。
??他們與人類的生活休戚相關,甚至可以說緊密相連。
??有些則會對人體造成一定損傷,帶來疾病或是厄運。因為他們無意間散發的陰能量,對人體來說就是一種非常大的負擔消耗,很容易讓人感到疲憊或是氣血虛弱。
??對於降妖師來說不會這麽嚴重,隻是會有些敏感而已。
??這次張訟從霧氣中額外感受到一種很特殊的厭惡感,就像聞到惡心氣息的反胃感,吃到變質的食物會嘔吐的本能應激反應。
??其中還摻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危險氣息,以張訟的見識,也無法清晰的解釋眼下的情況,除非他親眼見到那個妖。
??易的眼神堅韌,堅定不移的前進著,周圍的濃鬱霧漳與複雜的地形,分毫沒有影響他行進的速度。
??張訟則有些心事重重,他的每一步落下極輕,像蜻蜓點水般,微微在地麵上停留便遠去。
??他心裏總覺得胸口有些發悶,感覺接下來會遇到些不好事情,是一種玄而又玄卻說不上來的感覺。
??本來他是對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持懷疑態度的,但有了雪神山那麽一遭,他現在反而對這些東西敬畏了不少。
??並且內心時不時的,還能感受到一些“奇怪”的東西出現,包括一些“通感”之類的東西…
??有一次,他甚至感覺自己在和易扯皮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在自言自語…
??所以此時此刻,他在心裏不停地嘀咕著。
??“這仇滿洲靠不靠譜啊?可別人都死透了,還得擺老子一道…”
??“指個路還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吊樣…老子,真是——”
??“最他媽煩說話繞圈子的人了…”
??“…”
??雖然一路上都是低聲罵罵咧咧的,倒也一點沒耽誤他趕路。
??突然,張訟的腳步一滯,整個人筆直的向上拔起,來到一顆成年人粗的樹幹上。
??通過尋蹤術巧妙的放大自己的感應後,張訟的臉色有些凝重,因為他發現了人類的氣息,而且這氣息…有點似曾相識!
??“難不成追兵這麽快就到了?不可能啊”張訟嘀咕著,同時掐著手指頭開始盤算。
??“這才過去三天的時間,一來一回的,即使是飛也不可能這麽快傳遞消息派出人手,同時還能追尋到我們的蹤跡…”
??“除非…他媽的,難不成原本就是衝老子來的?”張訟啐罵道。
??他突然想到一種可能,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非常荒謬——難不成是張家的人?
??如蛆附骨,如影隨形,這種做法倒是很符合鬼兵部的一貫風格…
??“張家…好久遠的事情了,遠到除了老子都快忘了自己姓張了…”
??“話說回來,老子的老子叫啥來著…”
??兩代張月鹿的空缺,使得張訟這一代人受到了最為嚴苛的對待,他們是沒有童年的。
??在他記憶中,父親的眼裏永遠充滿著寄予重望,從來得不到滿足的眼神。
??他們之間不像是親密的父子,反倒更像一對嚴厲無比的師徒,“父親”二字就像一個扁平的符號,他對這一身份根本就沒有什麽概念。
??再加上鄂縣那段歲月早已磨平他當初的棱角,讓他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意義。三年前的生死時刻,三年來的顛沛流離…張家於他來說,早就是一個代名詞的存在。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幫鱉孫兒絕對沒好事找老子…”
??“風緊,撤呼!”
??說完張訟向前一躍而起,腳下亮起淡紅色的光芒。他在樹幹上穿梭前進,矯健的身手與他中年人的體型形成極大反差,速度甚至比剛才要快了一倍不止。
??不在地上留下足跡,同時用自己獨有的方式抹除人類行動的痕跡。即使在有心人的追查下,尋找起來也會費上許多功夫。
??何況他當初小時候為了逃離那“魔鬼般”的父親,把張家尋蹤術鑽了個底透,所以他對自己這門獨家術法自信的很。
??小蝶和小影出發的時候,正是張訟師徒二人跑路的那天,從離城趕過去日行八百裏也足足花了兩天兩夜,一路上她們近乎不眠不休,受過特殊訓練的戰馬都跑死了四匹。
??追查張訟的下落沒有花太多功夫,她們早在一天前,就在天山腳下發現了張訟師徒二人的蹤跡。
??那時候易正專注於埋葬第一個無名村落的死者,張訟則是望著易的一舉一動沉思,所以都沒有察覺到她們二人的存在。
??關於易施展的神奇術法也並未引起她們的關注,因為根據資料記載,張訟在尋蹤術方麵頗有心得,會將這門術法玩出花樣教給親傳弟子並不新奇。
??同時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她們選擇保持了一個較遠的距離跟在後麵,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下手。
??“小蝶,他已經發現我們了。”
??身材高挑,一身“雀”標誌性黑色勁裝的瘦高女子,追至足跡消失處,對身後紮著雙馬尾的女子說道。
??“無所謂啦,這個地方,站的高一些就能夠一覽無遺,嘻嘻。”
??小蝶天性活脫,小影性子內向不善言語,兩人自小便是最佳拍檔,一起出色執行過無數次任務,也是小雨手下最為倚重的“蝶影二人組”。
??“再說了,小影姐,捉到那個小弟弟,大叔自然會來找我們的啊!放心啦放心啦,一切盡在掌控中!”
??“嘻嘻,聽我的就是啦,我們出發!”
??小蝶說話總是一副笑嘻嘻的樂天派模樣,如果拿掉那副鬼臉麵具,絕對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可愛女孩。
??實際上,那些複雜的行動策劃,基本都是由她製定完善的,她細膩的心思一直用這種粗大的性格掩飾著。
??每每在關鍵時刻,她都能簡明扼要的找到問題關鍵,尋找到突破口,這次也不例外。
??小影則是一個默不作聲的執行者,也是小蝶計劃最可靠的支持者,二人轉換目標,向易的方向追去。
??她們刻意避開了張訟前進的路,準備迂回一下,打個時間差,在半路上截住那個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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