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絕境中的絕望
為了節約時間，張訟選擇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破牆而入，他心裏已經有了離開這裏的辦法。
??實木牆壁在他手裏就像紙糊的一般，被輕易地撕裂，許多的房屋中都空蕩蕩的，張訟甚至還能感覺到有人曾在這裏居住的氣息。
??在他攜著易快速穿過一間屋子的時候，猛然看到一隻站在角落中冷冷注視他的妖，恍然發現，這裏似乎是他常來的酒館。
??那隻妖的眼神有些困惑，一會向張訟頭頂的火光張望，一會又轉過頭來，盯著張訟和易來回打量。
??尤其是對那個小小的身影，他似乎很想看清這個孩子模樣，所以做出了想靠近又猶豫的動作。
??張訟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讓他不敢再靠近半步，他混濁的眼睛裏透露著微光，嘴巴一張一合的，可發出的都是嘶吼和嗚咽聲。
??“抱歉！”張訟在心裏默念道，火光中，師徒二人離開這裏繼續踏上他們的逃生之路。
??這一路張訟都沒有回頭，他也不敢回頭，所以一直悶著頭帶著易趕路。
??這一路並不遙遠，卻對張訟來說走的無比漫長，頭頂的天火已經接近熄滅邊緣，愈發的透明起來。
??在他們身後，越來越多的“妖”湧了過來，張訟感覺自己眼前一花，仿佛回到了往日，在自己第一天來到此地時，似乎麵前也是這般擁擠。
??腦海中閃過無數人的麵孔，似乎都在向他微笑致意，所有的情緒都化成一杯苦澀的酒，張訟毅然決然的將它一飲而盡。
??他知道這些人身不由己，自己同樣沒有選擇，又是一路無休無止的殺伐，他終於帶著易進入到天宮分舵中。
??興許是因為天宮中一直以來就隻有張訟一人，所以現在這裏仍是靜悄悄的，讓剛經曆過一番浴血廝殺的張訟，感覺恍若隔世。
??張訟不敢多做停歇，遠處的天邊已經亮起一道光線，破綻時刻來臨，希望就在前方！
??他拎著易迅速登上階梯，徑直穿過問天石，來到正屋堂前。
??門框上的灰塵表明這裏有段時間沒人來過了，但大門此刻卻虛掩著，似乎在等他的自投羅網一般。
??張訟別無選擇，即使是真的陷阱他也要硬著頭皮踏進去，否則他們絕無生還可能！
??張訟將陽能量催發到極致，兩道潔白如玉的橋梁在他胸口處逐漸顯現出來，洶湧的陽間能量如瀑般傾瀉而出。
??徹地境的降妖師的特征便是通體遍布、如燃燒狀的陽能量，而想要突破至通天境，必須要搭建起溝通能量的橋梁，籍此獲得源源不斷的能量補充。
??普通的降妖師踏入通天境，隻需要搭建一條橋梁便足夠。當然，搭建的橋梁越多，晉入通天境之後就會越強大，未來的成就便越不可估量。
??這一點張訟已經實屬不凡，三十歲出頭的年紀，搭建出兩條橋梁已經足夠天才。
??假以時日，他說不定還能衝擊一下“星君”的位置呢！
??推開門後，預想中的襲擊沒有出現，屋內如往常般，供奉著朱雀神像，掛在牆上的二十八星宿圖也沒有絲毫破損，還有架子上嶄新的火燭
??除了他從未擦拭過的緣故落下一層灰塵外，沒有任何異常之處。
??“總不會是想最後給我個絕殺吧”張訟自我調侃道。
??他走到圖騰神氏前，恭敬的行跪拜禮後，將龐大的能量源源不斷地注入到青石板上的陣法中。
??一條條小火蛇仿佛活過來一般，迅速的勾勒出陣法雛形，隨後點亮麵前的巨大的朱雀圖騰。
??沉重的威壓迅速傳開，易感受到了一種來自靈魂的顫栗，這種層次的能量遠比先前見到那些家夥加起來還要可怕無數倍！
??同時，易十分篤定，這是屬於妖的波動！
??這一路上，他一直在沉思，去嚐試著解釋剛才發生的事情。人與妖本是世仇，為何他們會撲向天火自盡？
??即使他們之前是人，但現在他們已經是妖了。
??殺戮本無情，為何張訟的心裏卻充滿著矛盾？為什麽他這一路下手又從不猶豫？
??人與妖，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呢？難道穿著衣服就是人類？外觀迥異的就是妖嗎？
??為什麽張訟剛才祭拜的圖騰，也是一隻妖？
??可惜沒有人告訴他答案，而且在這種恐怖的波動下，他根本無法繼續思考，隻能趴在地上縮成一團，才能勉強讓自己保持呼吸的暢通。
??每一處天宮分舵所供奉的圖騰神像，都是南門親手製作，有著庇護分舵的特殊功效。
??平時積蓄著一點一滴來自信眾的信仰之力，最後在關鍵時刻能夠護的一方安寧，這是張訟入住這座小小分舵之後才知道的事情，所以第一時間並未及時想起這個關鍵的信息。
??張訟不期望圖騰神像能夠斬滅對手，即便是星宿聯手，都不能滅殺那個煞星，再加上那隻紫黑色大手的主人
??這根本就是毫無懸念的戰鬥，所以他隻想籍此創造一個生的機會。
??“晚輩乾清天官，冒昧打擾圖騰神氏清淨，生死關頭，還望圖騰神賜予一線生機！”
??接連重複三遍，麵前的圖騰神像都沒有任何反應，除了點亮陣法的光芒以外，再也沒有任何變化出現。
??“總不能南門也坑自己人吧？臥槽！”張訟惱火的啐罵道。
??“難道是方法不對？還是壞了？”張訟下意識攥緊拳頭，開始思考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他一直覺得，真正危機關頭，哪有白癡會死守舵中。人是長腿了的，隻要人還在，分舵就不會真正的消亡！
??所以他從開始就沒把這事放心上誰知這會真要用時抓了瞎。
??爆炸聲由遠及近，那癲狂的笑聲越來越清晰，就像被他的恐懼無限放大了一般，不停地往張訟耳朵裏鑽。
??張訟後背再次被一層冷汗浸濕，他不願承認自己失敗了，但顫抖的手已經出賣了他內心的想法。
??分舵門口已經有黑壓壓的妖群聚集過來，天宮分舵感受到妖的氣息後，自行激活了防禦陣法，對妄圖靠近的妖進行無情的絞殺。
??突然，張訟感覺耳邊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了許多，下一刻他仿佛墜入了一汪清泉中。
??世界驟然安靜下來，周圍蕩漾著水一般的波紋，一切的光線與聲音都被扭曲了。
??遠處的天空亮起炙熱的光芒，似乎有一道門在緩緩的向張訟開啟，感受到這些變化後，張訟突然開始冥想起來。
??又一道橋梁出現！
??有了新的能量注入後，青石板亮起的光芒有了顯著的變化。
??還不夠！
??張訟繃緊渾身的肌肉，仿佛掙脫鎖鏈一般，體內發出一聲聲脆響。
??第四道橋梁！
??青石板已經幾近透明，亮起的紋路幾乎快要活過來一般，可似乎依然欠缺了一些什麽，並沒有出現後續的變化。
??張訟似乎捕捉到了轉瞬即逝的契機，他看到了彼岸何在。
??四道潔白的橋梁逐漸被火焰點燃，很快就出現了崩塌，失去能量注入的青石板光澤立刻開始衰減。
??失敗了嗎？易有些遺憾的想著。
??廢墟之中一道燃燒著火焰的神門拔地而起，散發出比先前強大數十倍的氣息——他居然在生死關頭破境了！
??跨越神橋，打開通天神門後，來到彼岸，這便是通天境！對於降妖師來說，是一個嶄新世界的起點！
??晉升的那一刻，張訟便明白為何圖騰神氏剛才並未回應自己，先前他的實力沒有達到南門設置的最低水平，所以完全入不了圖騰神氏的眼，自然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破境帶來的激動無以言表，但即便如此，在那兩個恐怖的敵人麵前，依舊不夠看
??人生最絕望的瞬間，便是打開大門看到新世界之後，再無情的剝奪他的一切。
??張訟心中一口恨意難抒，想到自己很可能會默默無聞的死在這裏，便不禁仰頭長嘯，將突破後的修為毫無保留的釋放出來。
??一道紫黑色大手印從天而墜，以擊潰一切的勢頭與分舵碰撞在一起。一陣地動山搖後，分舵的陣法也在這一瞬間直接被磨滅了大半，就連圖騰神像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
??很快，外界的火焰失去阻隔迅速蔓延進來，火光產生的陰影中，一道誇張的輪廓緩緩地映入眼簾。
??看的出來他雖具人形，卻在身體上保留著大量妖族特征。
??濃密的毛發，尖銳的獠牙，磐石般堅毅的肌肉足足兩米多的身高，在易看來就是個小山般的存在。
??易能感覺到對方氣息的深厚與恐怖，鼻翼間的氣息如白色的匹練，隨著他一呼一吸不停地迸射著進出。
??“哦？”
??看到那個打量自己的“小螞蟻”時，他明顯表露出一絲興趣。下一刻，張訟便已經橫在易的麵前，與他對峙起來。
??壯漢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也僅此而已，隨後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憐憫。
??因為對他來說，麵前這個人太弱了，那是拿出超乎常人的勇氣和必死的決心，都無法彌補的差距。
??“老子是乾清星君，哪冒來的不長眼小妖，報上名來！”
??當對方出現的那一刻，張訟便清楚的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他隻有戰鬥到底這一個選擇。
??所以現在的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天不怕地不怕的、喜歡滿嘴跑火車的性格也再次彰顯出來。
??壯漢感受到對方散發出的死誌後，他未著急動手，因為根據他掌握的消息，鄂縣不該有這個水平的降妖師。
??“這就慫了？也不怎麽樣嘛！”
??張訟也不廢話，直接祭出自己目前最強大秘技——
??“天火！”
??人頭大小的火球徑直襲向對方麵部，此時他的天火不僅體積上壯大了數倍，破壞力更是出現了誇張的增幅，這便是兩個大境界之間，永遠無法填補的差距！
??見到威力恐怖的天火襲來，壯漢依然無動於衷，他覺得躲閃的時間不如用來思考更有意義些。
??他在意的是變數，因為這個句他布下了數年，就在將要完美收官的時刻出現了變數，這是他不能容忍的事情。
??尤其是還有一個隻會四處攪和的瘋子也過來湊熱鬧了，剛才正是那個瘋子給他製造了不小的麻煩，以至於他沒有第一時間把麵前這個人抹殺。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天火已經和他誇張的身體進行了“親密接觸”，盡管張訟已經給對方的實力足夠高的預期，但在看到自己的最強一擊，連給對方撓癢癢都做不到
??他心裏頓時生出一股深深地挫敗感，不過這種感覺隻維持了一瞬間，他不相信自己和他的差距會有這麽大，大到給他造成傷害都做不到！
??“秘技！炎斬！”
??“秘技！火舞！”
??“秘技！飛星遁！”
??“秘技！天火！”
??接連催動消耗恐怖的秘技，巨大的負荷瞬間撕裂了張訟的身體，就連那道剛開啟的神門，都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尤其是最後一次催動的天火，直接在空中形成三道比先前還要恐怖的火焰，從四麵八方狠狠地將壯漢包夾在中間。
??恐怖的波動接連不斷，他忍不住吐出大口鮮血，但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那個方向，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斬滅對方，可是
??煙霧散去時，張訟發現壯漢的體表似乎有一層薄薄的屏障，不僅自己的秘技無法接近他的身體，就連煙霧都無法穿過那層阻礙
??張訟有些自嘲的笑起來，他知道對方這種輕蔑完全不是托大，而是自己真的連接近他的資格都沒有
??壯漢的目光一直沒有放到張訟身上過，對張訟搞出的大動靜也像是沒有察覺一般。
??他似乎一直處在自我的思考中，所以沒有作出近一步的行動。
??張訟有些頹然的坐下來，用顫抖的手將易拉倒身旁，目光炯炯的注視著他問道。
??“小崽子，怕死嗎？”
??“為什麽要怕？”易反問道。
??是啊，為什麽要怕呢張訟釋懷的笑了出來，感慨自己甚至不如一個小孩子看的透徹。
??“也許啊，老子是怕那的飯，吃不慣！哈哈哈”張訟爽朗的笑著，易依然沒有搞明白他在笑什麽，他覺得自己剛才的話並不好笑。
??壯漢並沒有給他太多喘息的時間，他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開始一步步走向張訟。
??隨著壯漢的靠近，張訟感覺他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心口上，他心跳的速度越來越誇張，似乎下一秒就要跟著壯漢的節奏跳出胸口來。
??“天地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以報之，殺殺殺殺殺殺殺！”
??七個殺字直接粉碎了分舵的院牆、階梯、問天石，如狂風一般向著眾人所在的地方襲來。
??禁錮的力量瞬間被打破，連帶著壯漢步履間的天地大勢，也被一起打破。
??張訟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脹紅的臉龐紅的快要滴出血來，在易的攙扶下，他勉強的坐起來。
??他橫眉冷對麵前的壯漢，聽著身後襲來的勁風，緩緩地閉上眼。
??能在死在這位令無數降妖師聞風喪膽的煞星，又能在臨死前一個至少是妖聖級強者痛快的“打一場”
??老子這輩子，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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