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玎完全沒有預料到寒假過後他和念昔的感情因為他媽又開始橫生波折。現在的他顧不上抱怨母親,怎樣安撫念昔才是重中之重。
“念昔,我媽不代表我,她也不能代表我,關於她所說的一切,如果有傷害到你的,我道歉。現在我沒法要求她來給你道歉,但我先來代替,你看行嗎?”文玎低聲輕語,好像生怕驚動了念昔。
“不用了,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就算你是她兒子,也沒有隨便把父母的不是全往身上攬的道理。你這樣算什麽呢?愚孝?還是因為這樣我不得不接收你替你媽做出的道歉?”念昔搖搖頭不置可否。
“我們出去說好嗎?本來我也想等你一起吃午飯的。”文玎臉上全是懇求,繞是念昔心中隱隱都是氣,想起文玎過往的用心,還是點了點頭後趁勢出了寢室。
走在宿舍後麵的小道上,兩旁的樹木一片凋零,地麵青草枯黃,無端給人一種蕭瑟之感。
念昔避開了文玎牽過來的手,也不抬頭看他,就用腳尖踢著路麵鵝卵石之間的雜草,“你說我聽,絕不隨意打斷。”
文玎笑笑,看了看空空的左右手,頹意地說:“念昔,耐著性子聽我說說吧。先聊聊電話的關鍵人吧。”
念昔沒有過多爭辯,文玎也趁機舒氣一大口。
“我爸媽關係不好,或者不僅僅是不好,他們曾經當彼此是冤家仇人。原來談戀愛時有多熱烈,分手之時就有多慘烈。說到底不過因為婚姻存續期中傷害太大。”
被文玎繪聲繪色的講述吸引住的念昔入了神,不由自主地追問,“就這樣?”
文玎輕輕笑笑,“哪能呢。你也知道,我爸搞攝影的,有時是單位任務需要,有時是個人創作要求,時不時要出去拍片寫生。他周圍不止一個單位配給他的助手和搭檔,其中有一個可能互動頻繁了些,當時就引起了我媽的誤會。本來在外麵拍片就有點辛苦,回家還要應付我媽的懷疑嘮叨,沒問題也就出問題了。”
念昔聽著文玎的解釋突然覺得很好笑。從旁人角度看來其實很清楚,這場婚姻的過錯起因不說主要是文玎他爸自身行為的可指摘挑剔,至少雙方各錯均有的起因在文玎父親。可文玎言語中對父親的維護太過於清晰,以至於念昔都懷疑是不是因為他媽貿然電話幹涉,導致文玎心中暗煩他媽,才有意無意在言語中不太客氣。
“婚姻和戀愛中的過錯都應是雙方的,哪有完全無錯無害的那一方?”念昔冷冷地來了一句。
這讓文玎有些心塞加尷尬。“我不是說我爸沒錯,隻是由此可以看出我媽的性格是比較敏感的,容易疑神疑鬼。她給你電話也是不了解你。”
“是啊,所以我並沒有很生氣你母親來電話找我的事情。在我看來,這其實挺正常,我介意的是內容而非形式。”念昔發現她和文玎聊天不在同一思考維度的問題又出現了。
“你媽媽不喜歡我是ok的,我可以也有信心讓她在後麵接觸了解我的過程中改變觀點。但是我介意的事其實與她無關,與我們倆是否坦誠相待才是關鍵。她在這個中間不過無意識承擔了一個講真話的角色。”
“念昔,你到底想說什麽?我是真的聽不懂你的意思。”文玎其實模糊意識到某些問題,但他認為事情不太可能被知曉。所以順從心意對問題想輕飄飄帶過去。
念昔現在說不出什麽感覺,有氣憤,有懊惱,更重要的是有被欺騙感。
她一想起寒假自己嚐試著對文玎的無保留就覺得很傻。你看,信任得到了什麽呢?你以為你很了解對方,其實看到的卻不過是冰山一角,甚至這一角都不能保證是真實的。
想到這,念昔有點悲從心來。看著文玎好似還像一臉不解困惑的表情,念昔覺得還是幹脆挑明了的好。“你還記得張笛嗎?那個你口中說過在完全不懂事情況下中學交往的第一任女友?”
文玎心中一個咯噔,“完了。”畢竟隻是沒出校園的男生,還沒能成熟到可以收放自如地控製表情。臉上不自然地心虛讓念昔更加確定了所謂傳聞的真實性。
“接到你媽電話後的第二天,我接到了一個自稱張笛的女生電話。在快半個小時的通話中她詳細回憶描述了和你三年的交往。特別指出了臨近高二,你們擁有了彼此,因為年少無知,她不慎懷孕,你許諾會幫她妥善處理好,結果二周後她就收到了學校退學的通知,從此再也沒見過你。這難道就是你當初給我講得自然而然地分開了?”念昔用一種極其平淡實則暗含諷刺的語氣回憶了那通電話,眼光就像探照燈射進了文玎眼內。
“不是,念昔,你聽我說,我可以解釋清楚這整件事情。”文玎有些慌了手腳,他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麽早暴露出來。就是因為直覺念昔會很反感類似的事情,他才會避而不談。
“解釋什麽呢?你和她沒有關係?承諾實際兌現?沒有讓一個女孩子以退學來單獨承受一切?”念昔開始還有些激昂的情緒平緩了下來。“文玎,我挺失望的,真的。而且你回憶過去感情史能很輕鬆地把這一筆帶過去也讓我我覺得有些恐怖。”
“念昔,念昔。你真的不能隨便給人下結論。你總得聽聽另一方的說法啊。”文玎實在沒辦法,隻能用天生性別上的差異牢牢抱住了念昔不讓她走。
“你幹嘛?趕緊放開!”念昔被文玎的舉動弄得越發不耐,“你把我篐疼了!”隨著念昔的一聲痛呼,文玎才像觸了火一樣把手放開。
“念昔,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怕你走了不聽我解釋。”文玎口中喃喃道。
“我之前和你說過我爸,現在說說我媽。”念昔本來想說我對你媽媽沒有興趣,覺得還是不太禮貌,忍了一口氣。
“我媽是我們省歌舞劇團的獨唱演員。在我兒時記憶中她幾乎是不著家的,每天似乎都在演出演出。爸爸和阿姨的事情出現後,她的性格就別扭了,經常會無緣無故發脾氣。他們在我小學二年級離婚後,我就沒有在家正兒八經吃過幾頓飯。爸爸和阿姨多在外地,媽媽也顧不上我,我隻能經常去她們的朋友家住宿吃飯。所以不誇張講,我過得也算是真正寄人籬下的生活。隻有一段時間讓我有了點家的感覺。那就是張笛家,她媽是我媽的同事,但張媽媽是個很顧家溫柔的女人。”文玎神情迷蒙,麵帶微笑,看得出那段歲月對他來說是溫馨的回憶。
聽到這兒的念昔倒是對文玎升起來一絲同情和憐惜。不說她,就說向宇,向爸向媽當年沒有離婚,他過得等同於沒媽的生活,但向爸爸對兒子還是關心備至的。
“別想太多過去。”念昔隻能幹巴巴安慰一句。
文玎恍神回來,對念昔淺淺地笑了笑,“小學階段幾乎是每兩三個月換個家住,到了初中跟著外公外婆安穩了幾年,後來兩個老人家走了,我被拜托給張笛家一年多。”
“哦,明白了,一個屋簷下確實很容易有情感萌芽。”念昔心中暗想。
“和張笛那一次真的是……”文玎找不出合適的詞句描述那次事件,說什麽,怎麽說呢?兩個小男女有了一點曖昧,恰好那時父親和阿姨新添了一對雙胞胎兒子,母親帶著身孕喜悅組織了新家庭,疼愛他的外公外婆也離開七人世,除了老人家留給他的一套房子和存款,偌大的天地似乎隻剩下他獨自一人?張笛喜歡他,關注他,在他生日時候拿來啤酒陪他消愁,誰知道後來會發展成那個樣子?
文玎還記得張阿姨拿著醫院婦科診療記錄邊哭邊捶打自己胸口的畫麵,他想留下來,可從不管他的父母一點商量都沒有地把他轉學看管了起來。後來……
文玎想起後來發生的事情,突然覺得沒什麽好說的了。縱有千般理由,也沒法改變他獨自離去,辜負張笛的事實。
念昔聽著,看著,也想到了這裏麵可能還有一些故事,但那又能如何呢?每個人都要為自己走過的路,做過的事負責。更別論張笛在電話中的泣訴讓同為女生的她也心酸和感歎。
“分手吧,文玎。我們真的沒有在合適的時間認識。這不是找出來的借口和理由,是我們的現實。我不介意你和女生有過戀愛,甚至性關係,但需要那是無虧欠無傷害的幹淨分手。張笛讓我覺得自己的感情是背債的。”念昔不知道文玎是否明白理解她的感情觀,但無所謂了,感情路總是這樣,一段一個人。有的人足夠幸運,從一開始到最後都是同一人。有的人欠一點,花不多時間也能找到同心同路人。
她不是!她其實幸運,碰到了兩個好男孩,她也不幸,因為他們最終都不能和她同路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