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昔不想回家，到家裏又能幹什麽？既不能讓她少想一點，也不能止住傷心難過，倒不如留在醫院。她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今天會真正送走自己心愛的男孩。
“小念昔，你不回去就也在阿姨病房裏去躺躺吧。裏麵還多了一張床。”向爸對念昔很是照顧。
“算了，我就在外麵凳子上坐著休息一下。”念昔不想去打擾向媽。
“你是個體貼人的好孩子，不過沒事兒，進去吧。小宇以前也不會允許你這樣硬撐吧。”向爸的殺手鐧的確有效，念昔點了點頭聽從了建議。
她輕手輕腳走進病房，本以為向宇媽媽在休息，不曾想一抬頭，卻發現他媽紅著一雙眼睛直盯盯的望著念昔。
“你是吳念昔？小宇的那個小女朋友？”向媽好似認識他。
若是往常時間，向宇還在，念昔可能會不好意思地避過話題，可現在她不想。
念昔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恩，阿姨，你好。”
“我知道你，”向媽把眼光從念昔身上移開望向了窗外，“他的一切我都知道的。他很喜歡你，為了高中和你同班他還求了他爸。嗬嗬，我兒子很純情專一的。”說著說著，向媽的眼角流出了晶瑩的淚水。
向媽的情緒比初到時好多了，可是強自隱忍的悲傷比顯露於外的嚎哭更令人心碎不已。
“我知道，他很好！”念昔咬著字擠出這句話，以為沒有的淚再度湧泉而出。
聽到了念昔的悲泣聲，向媽轉過頭來，對她勾了勾手，“孩子，你過來，坐在這兒。”文清雅拍了拍床沿。
念昔依言略略坐下，“坐進來點，沒關係。”向媽抓住了她的手，有點疼，但還能忍受。“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老實實回答我。”念昔點了點頭。
“你能接受小宇的器官被拿出來給別人嗎？你能嗎？”向媽迫切地追問著。
如果進病房之前沒和向爸有過談話，念昔會第一時間回複“不能。”但現在阿宇的心能繼續跳動對於她誘惑太大了。
“我隻要想到他的心能繼續跳動就覺得開心。我可以告訴自己他還活著。”念昔很難準確表達自己複雜的想法和心情。向媽如果愛著自己的兒子，她應該能理解。
“可是活著的不是他，是別人。”向媽始終放不下這點。
“但他的心還在跳動，還有活力，也在感受這個世界，總比什麽都化成了一抔土要好得多。”說完的念昔捂住了嘴，她不確定這話是不是有些太傷人，可不願隻留著餘灰睹物思人的念昔想為向宇多留一些在世上的印記！
“首長！”聽到了病房裏麵情緒激動的對話，小劉試探說：“要進去看看嗎？”
向爸搖了搖頭，“小宇媽媽和念昔聊聊更好，我在外麵坐一會兒，你先回去吧，下午帶點晚飯過來。好消化一點的，打點粥，裏麵兩個都沒怎麽吃東西。”
小劉看著平日裏頂天立地，意氣風發的司令員短短二天就像老了十幾歲。一種英雄氣短的感覺油然而生。“是，司令！”停了一會兒，他還是忍不住多了句嘴，“司令，您自己要多保重些，小宇應該不會願意看見您這樣的。”
向父抬起頭很有些意外地看著跟了自己兩年多的勤務兵，平常話不多的他從不輕易發表自己的意見，也許自己的老態太明顯了。“謝謝你，小劉，這兩天辛苦你了。說不定後幾天還有些忙，你送了飯就回去吧。”
“那您呢？昨天晚上您也一晚沒休息。”小劉很是懇切。
“我沒事，今天他媽應該會做出決定了，再等等。如果能行，我得留下來送阿宇。”向爸控製不住哽咽了。
小劉的眼圈也紅了，軍區大院好多後輩子弟，他們一致公認向司令家兒子最出色，且待人接物一視同仁，不像有些首長家人鼻孔裏轉氣，頤指氣使。尤其是他，作為司令員的勤務兵，和向宇打交道的時間很多，他的成熟果敢，通透聰慧，包括對小女朋友的體貼關心都讓小劉感觸很深。看著司令家的狀況，隻能說老天太殘忍。
病房外小劉的感慨無人知曉，病房內念昔和向媽的對話卻聽得清楚。
“阿姨，以我對阿宇的了解，他會同意的。在我心裏，其實他是個挺理想主義的男孩，也許是向叔叔的影響吧。”說到這，念昔稍顯無措地看了下向媽。
“沒關係，你說的也沒錯。我本來就不算是稱職的母親。他的成長我缺失了太多時間。哪怕我有心想彌補，也很難讓他感受我的真心實意。如果知道他會有這麽一個坎兒過不了，當年無論如何我都會留在他身邊。”向媽低著頭，兩邊散落的頭發遮住了臉上的表情，可話語裏的懊悔做不得假。
念昔突然想通了，向媽不是不同意器官捐贈，隻是在糾結自己之前沒有盡到母親責任，現在還居然同意摘掉兒子的器官，這是不是太不負責任甚至是太冷血？
念昔能想到的關竅，坐在病房外聽完了整個對話的向爸也能想到。他對小劉點點頭，示意他留在門口，然後敲敲門，不等裏麵應聲推門就走了進去。
向媽聽到推門聲，抬起頭，淚眼惺忪，看見來人後趕緊擦幹眼淚，一副不想多說的表情。
向爸不知道為什麽並沒有避諱念昔，他走到床邊，念昔想起身讓出位置，被向爸抬手阻止了。
“你不用想太多，器官捐贈本就是我的主意。雙方父母問起來，你就往我身上推好了。”向爸知道解除了這點顧慮，小宇的生命才有可能通過別人來延長。
“我並不怕你和我的父母責怪，他們老人家看過那麽多腥風血雨，這點事情能接受。是我自己過不了，我心裏難受，我後悔啊，我的小宇！”念昔以為向媽又會精神過激，趕緊握住了她的手。“阿姨，您注意身體。”
向媽聽了怔了一會，反手握住念昔，“我知道小宇為什麽喜歡你了。你很好。”轉服抬頭看著向爸說：“跟醫生說，我們同意了。”
“好。那我去找醫生了。”向爸看著久未見麵的妻子，心中一片平靜。他看著念昔說：“丫頭，你也不用走了，等著送送小宇吧。”
盡管知道也接受了這個決定，念昔心中還是一陣劇痛，“叔叔，要告訴沈青衣和劉雨嗎？”
“不用了，有你在我覺得小宇就會很高興了。你和阿姨稍稍整理一下，我們總要體麵幹淨漂亮地送他，他會喜歡你這樣的，對嗎？”說完這番話的向爸猶豫了下，摸了摸念昔的頭頂。
眼淚的開關再次被觸動，念昔的淚水燙熱了她和向媽交握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