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牧野塚
從巨鷹上被人從磬石穀放下，安平按著輿圖上的大致位置尋找亂羱石窟已經整整一天了，但此處大霧彌漫，視野不暢，還沒有眉目。已是醜時，四下寂靜無聲，安平一邊將神識籠罩四周，一邊開口說道：“任前輩，若你報了仇還有啥打算嗎？”
??就聽一人說道：“不用叫我前輩，其實按年齡我們幾乎是一樣的，叫我名字青絲就好。”任青絲緩緩凝聲道：“以前師淼常說人生要走完三程，方不虛度。見天下，識眾生，知自我。我現在除了見不得那人好過，已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有啥意義，隨遇而安吧。”
??安平心裏微歎，開解了一句：“隨遇而安無不可，人間何處無花香。”話剛說完，腦袋一陣巨痛，雙手抱頭發出一聲悶哼。外放的神識忙收了回來，已是少了一片，卻是被一片虛空亂芒絞成虛無。
??任青絲關心地在他肩頭輕按了一下，安平臉色蒼白，擺了擺手，半天才緩過勁來。二人當下不敢亂走，調息靜待天明。
??夜幕如一頭小熊，笨拙而頑強得攀爬過天空的梯子，天光放明之際，安平睜開眼看那塊地方，有點滲冷，四周的虛空有點混亂，好像光線到了那裏都被什麽吞噬了。後退幾步，撿起一個石子丟過去，憑空就消失不見了，後背不禁泛起絲絲冷意。小心繞過，往前行去，不時就會見到幾處相似之處，且裂縫有時還會移動，出現得毫無征兆，二人數次差點撞上前。
??漸漸耳邊傳來一陣流水的嘩嘩聲，二人沿著聲音來處尋去，見到一個數百丈高上百丈寬的巨大瀑布從山巔飛流直下，瀑印朝日，回崖遝嶂淩蒼蒼，一條界破青山色，巍峨壯觀。
??二人正慨歎世間景色之雄奇，突然從瀑布背後躍出數十人，手持刀劍，一落地就將二人圍了起來。任青絲正想動手，卻見安平樹起一隻手，又放了下來，道：“諸位英雄，我兄妹二人因得罪了掩月山莊，無處藏身。隻得入穀謀條生路，請各位英雄高抬貴手呀。”
??那群人中一人應是頭領，繞著二人轉了兩圈，看二人應是金丹修為，卻也夷然不懼，喝道：“走跟我們去牧野當家麵前分說。”話罷當頭領路，安平二人忙跟上。穿過瀑布，見背後有九層依靠原先溶洞打造的巨大空間，每層都建有數百間石室，錯落有致，猶如一個村落。
??而在第九層，就隻有七間石室，顯得寬敞無比。巨大的聚義廳裏，擺設並不奢華，當中高坐一人，年約四十，身材修長，麵目周正略帶蒼白，頭發自然披肩散開，一身藏藍色錦袍，袍上以金絲線繡著一隻鷹，腰纏騰龍暗金帶，腳踏黑漆鹿皮長靴，此時聽著匯報，卻神態慵懶。
??聽完訴說，他望著安平開聲道：“說說，你因何得罪了掩月山莊。”
??安平路上早就醞釀了一番說詞，當下說道：“是掩月山莊狄萬神。此人乃是假借風流的下流敗類。前兩年我跟舍妹青絲去鬧市遊玩，偶遇了狄萬神。此人外表風度翩翩，風流倜儻，骨子裏卻是個好色之徒，見得舍妹貌美，殷勤有加。奈何舍妹已有良人，斷然拒絕其糾纏。狄萬神見巧取不得竟想豪取，幸好我二人有幾分修為，才逃得一命，四處潛藏至今。”
??安平見牧野塚盯著任青絲瞧看，心下暗暗慶幸，還算能自圓其說。任青絲自從結丹後，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已漸漸恢複豐盈之資，有了前生的七分姿色，自是不差。
??安平正在暗喜所言無差，突然身前憑空生出一道風刃，飛速直擊而來。任青絲剛想擋在前麵還擊，被安平一把拉開，安平也未躲閃被風刃擊飛數米，倒地口吐鮮血。
??任青絲忙過去攙扶，悲喚一聲：“哥，你沒事吧。不行我們走吧。”
??卻聽牧野塚冷笑一聲，道：“哪來的江湖騙子。狄萬神此人我雖不喜，但此子歡喜女子亦有幾分傲骨，若非你情我願，從未聽說勉強與人。你妹妹雖姿色上佳，也不足以令之破戒。真是一派胡言。”
??就聽得安平一陣哈哈大笑，抹去嘴邊鮮血，斷然道：“牧野大當家，以己度人不如以人渡己，你能為情曆經千帆，歸來少年，就道聽途說，狄萬神他配嗎？”話完已是虎目發紅，一副咬牙切齒狀。
??牧野塚聽了這話，看著安平，仿佛沒了興致，閉上了眼睛，隨手一揮，懶懶道：“先帶下去看管吧。”
??二人被帶到第四層一間石室，房門被拉上，隨後一人就站在門外把守。
??任青絲剛想開口，被安平擋住，下了個隔音禁製。
??任青絲看安平弄好，估計一下子角色轉換不過來，自然而然的就開口問道：“哥，那現在怎麽辦？”
??安平沉吟道：“你能躲避人的神識，帶人能躲避嗎？”
??任青絲道：“應該可以，但距離不能太遠，而且對味道、聲音無法隔絕。最重要是對實體的感官無法隔絕，就是說雖然神識探查不到，眼睛卻可以看見，這能有啥用？”
??安平沉思片刻，一番解說。
??到了當夜醜時，已是寂靜異常。安平突然發出聲響，說妹妹要解手喚對方開門引路。那人剛開門進來，見房間就安平一人，脖子挨了一記重擊，一下暈倒。
??想來此地承平已久，唯有第一層入口守衛嚴密，其他地方並無多少守衛，二人躲躲藏藏，依仗青絲的神識，修為不足的直接就放暈，一路來到了第九層。第九層就住了牧野塚一人，也許是今天安平的話刺激到了他，此時他正對著一幅女子畫像，沉醉於往事，難以自拔。
??當時她想去西陵城逛燈會，自己宗內有事，就沒有陪同，她帶著兩名女弟子就自己去了。第二日卻被人裸身掛在西陵城的城門之上，引來全城之人圍觀，風言風語，指指點點，引得自己滔天大怒。即使她走了，她那麽愛美，那麽堅強，斷然不樂意自己的完美和脆弱，落人評說；她說過她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是留給自己一個人的，希望能陪伴自己從花妍盛放到耄耋枯萎，那時自己能一樣珍惜她；為了告慰亡靈最後的那一絲尊嚴，所有見過她醜態的人都不能留。
??而他現在還能曆經千帆，返來少年嗎？他突然感覺自己老了，想喝酒了。
??然後一把劍架在了脖子上，毫無聲息。他突然好想在這一刻死去，也許她會恨自己，這麽久了還不去找她，令她茫然無依。他閉上眼睛，眼裏不知覺得已有淚水，悄悄地頑皮地順著臉頰流下。
??好長時間了，劍為什麽還不落下呢，是她不願意嗎？然後牧野塚睜開眼了，見到今天被自己打傷的男人，默默地望著自己，遞過來一壺酒，一壺好酒！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