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章
“太子殿下!”索額圖都快被這出變故給嚇瘋了, 他衝過來擠開那救了胤礽的護衛,手下抓緊了胤礽的肩膀, 恨不得將他給揉進自己懷裏。
??上上下下檢查過胤礽毫發無損後, 索額圖這才鬆了口氣。
??被索額圖擠到一邊的護衛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心,聽到他喊胤礽太子殿下,臉上詫異之色一閃而逝。
??原來這個孩子才是太子?
??那被帶走的孩子又是誰?
??胤礽拉著索額圖, 高聲道:“三姥爺, 快些派人去抓捕他們,去把阿珍救回來!”
??“殿下放心, 外頭有五千八旗軍, 定讓他們插翅難飛, ”索額圖被那滾滾濃煙嗆到了, 猛地咳嗽兩聲, 連忙對胤礽道:“殿下, 這兒混亂危險,咱們先轉移地方,去與恭親王匯合。”
??胤礽急地要死:“吳氏說給皇叔喝了蒙汗藥, 賊人說要燒死皇叔, 三姥爺派人去將皇叔救出來就是了, 比起皇叔來, 現在阿珍才是有性命危險啊, 他受了很嚴重的傷, 得快點救回來派人醫治。”
??“他們以為曹珍是太子, 那必定會派人給他醫治,”比起胤礽的安危,曹珍的性命一點都不重要, 索額圖隻想將胤礽帶去禦林軍環繞的安全地方, 然後派來大夫給受驚了的太子檢查一下身體。
??“三姥爺,阿珍是因為救孤才會被他們抓走的,”胤礽高聲道:“若是他出了什麽事,孤一輩子都忘不掉他是因為被孤連累出事的。”
??“禦林軍在外頭,他們那些人這樣騎馬出去,是無法逃走的。”
??“他們還有外麵的人接應,他們將這兒弄那麽混亂,地底下還有密道。”胤礽有係統地圖,可以精確定位到曹珍被帶到了哪裏。
??索額圖無奈,將徐嬤嬤叫來保護胤礽,失去了太子殿下整整一天的徐嬤嬤整個人都瘋魔了,這會兒再次見到胤礽,那是老淚縱橫,連扇了自己兩個大耳刮子,痛哭流涕:“老奴不該離開太子殿下身邊,就是因為老奴疏忽,太子殿下就被他們給帶走了啊!”
??當時那種情況,就算徐嬤嬤沒有離開去查探,也一樣會被吳氏率人砍殺到底。
??“殿下院中的奴仆死了一半,還有一半重傷,老奴發現玉柱的時候他還有一口氣兒在,是他告訴老奴太子殿下被挾持走的。”徐嬤嬤解釋給胤礽聽,她悲痛地說道:“您那三個哈哈珠子,隻剩下額楚還活著,其他都被殺死了。”
??胤礽怔了怔,終是悲傷道:“為他們收斂屍體,回去撫恤他們的親人,他們到底也是因為受孤連累而死的。”
??索額圖告訴胤礽:“還要多謝徐嬤嬤及時趕到救了老臣,不然我恐怕也會受人暗算重傷了。事情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是守備太過鬆懈的關係,也是我們太過信任常寧之故。”
??索額圖眼神冰冷,當即命人將常寧給嚴密看管監視起來。
??胤礽拽著他,一定要他們先去救曹珍。他看到代表著曹珍的綠點離開了地圖範圍,急地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而一向聽他話的三姥爺卻不再縱容他了,無論如何都不同意他再次離開安全範圍內。
??這時,恭親王身邊的小廝來報:“太子殿下,王爺派遣小人來找您,說是知道敵人可能將曹珍藏在何處。”
??胤礽立即拉著三姥爺與徐嬤嬤趕到了恭親王那兒,由於他此前居住的屋子被燒毀了,這會兒他正住在驛站外圍的客房。
??胤礽見到他時,覺得皇叔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如果說,在此之前看到皇叔是穩重自持,如同鬆柏一樣挺拔,那麽現在的皇叔就像是枯黃的梧桐樹,沒了綠葉生機,卻挺直著背,用光禿禿的樹枝來麵臨狂風暴雨。
??“她喜歡戲劇,經常到這兒最大的戲班子捧場,與這兒的花旦關係親厚。”
??“守在外頭的禁衛軍沒有抓到送走曹珍的那隊人,這遵義城城門外如今也在戒嚴,他們現在無法出城,必定要在這裏找落腳的地方。”
??索額圖道:“我這就派人去將那戲班子給圍了!”
??“本王與你一起去,”恭親王起身來,拳頭捏得嘎嘎響。
??“恭親王,此事您亦有罪,是否與賊黨有聯係,還需要查辦,”索額圖冷冷道:“待你去了那兒,見到那人,到時候還心軟救她一命?”
??索額圖嘲諷的話語像刀子一樣割在常寧心頭,胤礽抓住了索額圖的衣擺,堅定道:“孤也要去。”
??常寧隻餘下苦笑,現在解釋再多也都沒了用處,他又怎麽會想到自己看著長大的姑娘竟已經變得這樣麵目全非。也沒有想到造化弄人,上天與他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注定了要生離死別,痛苦餘生。
??“殿下,您不可任性,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阿珍是替孤受過,”胤礽倔強地直視索額圖:“三姥爺若不讓孤跟著,孤隻能做一回任性的壞孩子,偷偷跟過去了。”
??他本不願以自己安危來威脅三姥爺,到底還是焦急被傷到的曹珍,這就想盡辦法要跟著一起去。
??“隻要到了地方,孤就能找到阿珍,帶上孤能找的更快,三姥爺忘記了孤是得到仙人傳授的嗎?”
??從未在口頭上承認自己得天所授的胤礽,終於是放下了自己的臉皮,將“得天所授”這四個字咬得清清楚楚。
??索額圖終是拗不過他,將禦林軍全都給叫上,又命此前身邊跟著的侍衛去保護胤礽。
??“他叫陳夢球,”索額圖解釋道:“身手矯健,能文能武,雖出身貧寒,但很有才華,是老臣一手提拔上來的,太子殿下可放心用他。”
??胤礽胡亂地點點頭,待聽人來報,隻抓到了幾十騎馬奔逃的反清之人,卻沒有抓到主謀,竟並不感到意外。
??“那些人藏在大清繁華的陰影底下,狡兔三窟、東躲西藏,全都是前明朝的餘孽,仍然沉浸在昔日前明朝的榮華富貴之中,卻不知他們的皇帝隻能令百姓們苦不堪言,如今天下局勢穩定,百姓們安居樂業,他們卻來破壞這一切,”索額圖嘲諷道:“這究竟是妄圖複國還是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欲呢?”
??他們將戲班子圍得水泄不通,唯有正門可以進出,常寧阻止了索額圖的動作,誠懇道:“這一次可以讓本王先進去吧?這是本王最後一次麻煩索相。”
??索額圖現在是看他哪裏都不順眼,連搭理他都不願意,隻冷哼一聲以表達意味不明的不滿。
??常寧率先踏入了戲班子,那裏頭安安靜靜的,隻有戲班原先的人聚集在其中不安地等待官兵們搜查。
??胤礽斬釘截鐵告訴索額圖:“阿珍就在這裏,在那個方向,和吳氏在一起。”
??索額圖點點頭,冷淡地招了招手,立即就有人破門而入。
??蠻狠的官兵直接衝了進來,令戲班眾人如臨大敵,隻看恭親王常寧距離他們最近,為了脫身,竟將天花板上的裝飾給弄斷砸下,恰恰好就砸在常寧的頭頂,他一瞬間頭破血流,人往後一倒在地上沒了聲音,眾人發出了驚愕的呼叫聲。
??官兵們順著胤礽所指點的方向挨間搜查,翻箱倒櫃,結果什麽都沒有查到。
??吳氏這瘋狗一樣的女人,待到了這裏又與盛英華鬧不合,以已經幫助他們搶奪到太子為理由,非得要求他們去京城。
??“我不要未來了。”吳氏磨砂著曹珍的臉蛋,笑容充滿了幻想:“我要當著玄燁的麵,親手將他愛子殺死,讓他也嚐嚐失去了至親的滋味,我的兄長,我的弟弟們,全都是他下令處死的,現在就連我的母親,都被他幽禁至死。稚子無辜嗎?若真無辜,我的幼弟比他還小呢!”
??盛英華厲喝吳氏:“你瘋了也別拖上咱們,之前已經約定好了的,要將太子帶去台灣送到總舵主麵前邀功,你不是要做我天地會的右護法嗎?”
??吳氏哈哈大笑起來:“我什麽都沒有了,我要做右護法做什麽?我背叛了我最愛的人,失去了我最親的人,我現在就一個人,有什麽好活的?不如在死前報複一把,拖著這金貴的孩子一起下地獄去給爹娘贖罪,多好?”
??“你想都別想!”盛英華立即叫上了自己的人手,要將“太子”搶奪到自己的身邊。
??“你以為我沒有人手?”吳氏瘋癲大笑,將自己費勁千辛萬苦培養出來的死士全給招了來。
??“就憑你還想與我搶奪太子?!”
??盛英華的怒火漸漸冷凝,他冷靜下來,注視著已經徹底瘋魔隻想瘋狂報複的吳氏,知道與這瘋女人說不清,索性順著她的意思,冷冷道:“你要當著韃子皇帝的麵殺死太子?那你現在可要給他好好治,他挨了我這一腳幾乎是去了半條命,就算是活著,下輩子也會是個太監。”
??吳氏大驚失色,尖叫著問他:“挨了你一腳?挨了你什麽一腳,你做什麽了!”
??盛英華冷漠道:“不過是他反抗激烈,我一怒之下踢了他襠下罷了。”
??盛英華自詡為天地會義士、義薄雲天,專做“劫富濟貧”、“刺殺貪官汙吏”之事,他殺的都是自己認為的“十惡不赦”壞人,卻從未對孩子做過這樣的事情。
??剛開始內心不可避免會產生一絲愧疚,可一旦想到那是韃子皇帝的繼承人,接受的是韃子的那套教育,日後會成為下一個皇帝繼續奴役他們漢人,盛英華的內心隻有痛恨,再無愧疚。
??吳氏沉默片刻,最終找來了懂醫術的侍女,將曹珍的褲子扒下查看傷情。
??吳氏道:“太監不太監的無所謂,別讓他現在就死了。”
??侍女顫抖著手將曹珍給扒了,隻看到小孩子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全都是綁架時麻繩勒出來的青紫。
??吳氏冷血心腸,雙手環胸問她:“他怎麽樣?”
??他們聽見了頭頂有官兵的腳步聲傳來,隻聽有人大聲呼喝:“這兒有地道,再仔細一些。”
??吳氏臉色微變,暗罵一聲:“竟然這麽快就找來了,莫非是常寧醒過來了?”
??她又聽人呼喝“不好,他們砸死了王爺,快抓住他們。”
??吳氏晃了晃,臉色大變。
??正在此時,侍女顫抖著唇驚叫道:“格格,我們搞錯了,這不是太子!”
??吳氏徹底愣住了:“你說什麽?!”
??反清複明之人習慣如同陰溝裏的臭老鼠躲藏在暗處,殊不知一切在地圖之下無所遁形。禦林軍們順著胤礽的指揮一搜查就搜索到了吳氏躲藏的位置上頭,他們撬開那地板,隻看到黝黑的通道,當即高喝一聲,陸陸續續派遣人下去將吳氏等躲藏在其中之人抓了上來。
??曹珍捂著自己的肋骨呼痛醒來,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穿,臉色刷地就白了,忙抓起自己破布條一樣的褲子穿好,又抓了一塊桌布,將它當做“袈裟”裹在了自己身上。
??糟了,他是太監的秘密就要保不住了!
??被抓上地道的吳氏見恭親王躺在地上不動,身邊還有人給他“收斂屍身”,受到的刺激更大了,當場就瘋癲了起來。
??“是誰傷了他,是誰傷了他?!——”
??她扭動著肩膀,一隻胳膊被官兵抓著提溜上來,刷地用另一手掏出了自己的匕首,惡狠狠將那隻被抓著的胳膊給剁了下來!
??鮮血直噴到官兵的腦門,吳氏喘息著,猶如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惡狠狠地問他們:“是誰殺了他?”
??“是戲班子的人。”
??“戲班子的人,天地會的人,嗬嗬……”
??不知是誰回答了一句,徹底觸動了吳氏的神經,她抓著那匕首,在官兵愣神之中一把將匕首捅入了同樣被抓的盛英華的腹部,這才頹然倒地,被人壓著動彈不能。
??血液的流失將她潔白的衣裙染成了鮮豔的紅色,一如她堅定喜愛穿著的紅妝,等著意中人來與她拜堂……
??胤礽在上麵焦急地喊阿珍,指使人快些下去救人:“就在這底下,就在這裏。”
??待侍衛將精神狀態還不錯的曹珍從地底下抱上來,激動地淚流滿麵,衝上前去抱住了他。
??“殿下,我沒事啦!”曹珍哈哈笑了起來,軟綿綿地用拳頭去錘胤礽的胸口:“瞧把你給嚇的,他們沒把我怎麽樣,您也沒有辜負我的期待,這麽快就找到我了呢……”
??說著,他也笑不出來了,反抱住胤礽嚎啕大哭起來:“嚇死我了,還以為這一回死定了,我以後會做噩夢睡不著的哇——!”
??聽聽這中氣十足的哭嚎聲,胤礽懸著的小心髒終於落了下來。
??他拍拍曹珍,無意間瞥到吳氏充血的雙目。
??她字字啼血,對胤礽發出宛如深淵裏傳來的絕望哀鳴。
??“大清的公主,就活該被犧牲聯姻嗎?”
??“原來你才是太子,大清未來的皇帝,你會讓你的姐姐與妹妹,你以後的女兒也重蹈我母親的覆轍嗎?”
??胤礽還沒回答上吳氏臨死前的悲鳴質問,她就已經斷絕生息,死了。
??小美為他將吳氏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胳膊打了馬賽克,卻沒有給她那鮮血染紅的衣裳打碼。
??吳氏的話就像是滾燙的岩漿衝擊著胤礽的心靈,這個問題隻要稍稍想一想,就令人感受到窒息的無奈與悲傷……
??公主就活該被犧牲嗎?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也許就連康熙都無法給出明確的答案。
??天地會留在遵義城的藏窟被清軍剿滅重創,由於吳氏歇斯底裏地撒瘋,不知道暴露出了多少潛伏在水麵下的逆賊。
??救回曹珍以後,索額圖與直隸巡撫聯係,上告帝王匯報實情,彈劾被重傷的恭親王常寧,請求增派人手進一步來搜查剿滅反清複明的餘孽。
??而胤礽,他又有了新的煩惱。
??阿珍好像被踹了最嚴重的部位,可是他煒疾忌醫,不願意讓大夫給他看病!
??“你這樣不行的,”胤礽苦口婆心的勸說他:“如果真的爛掉了,為了小命著想還是像湯姆那樣割掉比較安全。阿珍是為孤受罪,日後就算成了公公,孤也不會嫌棄你的。孤還當你是伴讀,日後還是讓你跟著孤辦差好不好?汗阿瑪若是知道阿珍這樣勇敢,一定也不會嫌棄你的。阿珍你不能逃避現實,這個時候要勇敢麵對。”
??曹珍裹著小被子,自閉地麵對著牆壁,他悶悶地說道:“我真的沒事,他就把我的肋骨給踢斷了,肋骨養一養就好了。”
??“我說的是那處!”胤礽急了。
??“我本來就是小太監,”曹珍悶悶道:“從小就沒有,我奶奶告訴我,我是天生的閹人。”
??“啊?”胤礽傻眼了:“沒有?沒有啥?”
??“還能沒有啥啊,沒有男人都有的東西啊!我五歲的時候看到大哥帶著我侄兒洗澡,就感覺到我與他們都不一樣,還去問我奶奶了。”曹珍傷心低落道:“殿下您就當養了個小太監解悶吧,我這伴讀也不做了。”
??胤礽倒吸一口涼氣:“天呐,你這情況,你爹知道嗎?”
??“我爹又不幫我洗澡,他哪裏能知道,奶奶隱瞞下這事兒還來不及呢!唯恐我給她丟人,”說著說著曹珍就抹起了傷心的眼淚:“從小我身邊伺候的侍女全是我奶奶安排的,之前我娘給我安排了個,她發現了我是太監,被我奶奶給打死了。”
??“殿下您就別逼著我治了,我真沒事,你一提起這事我就傷心,您說我這樣以後還能長成男子漢嗎?”
??胤礽看曹珍細胳膊細腿兒的,長相還白淨,瞅瞅這孩子越長越顯得纖瘦,就這一點肌肉都沒有的白斬雞身形,胤礽愣是沒法昧著良心說出他以後能長成男子漢的話來。
??“大概,能的吧?”
??曹珍徹底失望了,嗚嗚哭了起來:“那我做不成男子漢,以後就奔著做‘東廠太監’去了唄?”
??前朝的東廠太監總管,那是掌握了實權的大太監,專做監察與特務之事,是皇帝手裏除錦衣衛外的另一把鋒利的刀子。
??“你別那麽悲觀,咱們把這小秘密藏在心裏,誰都不告訴,日後你就能正常辦差了,到時候還能做大官,你做了大官別人就不會拿這事情來嘲笑你了。”
??胤礽隻能這麽安慰他了,他信誓旦旦道:“孤保證不嘲笑阿珍,為阿珍保密!”
??不過,胤礽讓小美給阿珍掃描了一下身體,小美告訴胤礽。
??阿珍的小雞,藏在裏麵,要動手術才能痊愈,可是大清沒有男科大夫,也沒有男科醫院!
??胤礽瞪大了眼睛,忙追問小美:什麽是男科醫院,什麽又是男科大夫?
??男科大夫就是……小美有一點點慌,總覺得事態如脫肛的野馬般一去不回,而小朋友在被教壞的懸崖邊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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