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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生變

  隱約的沉悶轟鳴透過厚實的院牆,緊閉的房門,層層遮掩的布簾傳進來,夾雜著慌亂的尖叫和雜亂的腳步聲,一下子讓剛剛脫力還頭腦昏沉的徐蔚清醒過來。她撐起半邊身子,不顧頭上身上汗淋淋的粘膩難受,目光在室中掃了一圈。


  還好,屋裏的接生嬤嬤們大多神色鎮定,雖然麵帶驚色,但行動有條不紊,也沒有隨著外頭的亂聲失措地叫出來,不愧都是些經過事的穩當人。隨著那聲響,地麵微晃了幾下,房梁也有細微的灰塵落了些許,但這晃動並不猛烈,也沒有持續性,一屋子人安靜地等著平穩下來,接生嬤嬤已經將還在閉著眼放聲大哭的新生兒放在溫水盆裏利落地洗了他來人世的第一個澡,擦幹抹盡包裹了起來。


  徐蔚提著的一口氣放了回去,看了一眼被放在她床頭的繈褓裏,紅通通,皺巴巴,完全看不出美醜的小小嬰兒。


  “這房舍蓋得極牢固的,大家夥兒安心,”她的氣力不濟,隻伸出手指在兒子麵頰上輕輕點了點,便躺了回去,先安撫眾人的情緒,“剛剛那下子,倒不大像是地動。”


  京城極少出現地動,有記載的地動還是在五百多年前,還是因距離京城近千裏的東海有海底火山噴發引發地動和海嘯,波延到的京城。史上記載的那次天災極為駭人,白骨千裏,傷亡數十萬,直接拖垮了還算繁盛的一朝,之後直過了百年,中原方才緩過勁來。


  她前世的記憶中可從來沒有過京師地動的半點信息。


  歐陽夏點頭:“我幼時隨祖父遊醫,曾在外地經曆過一回地動,也不是這般動靜。方才地動前,我聽到一聲響,聽著像是哪家的煙花爆竹作坊炸了末藥的聲響。”


  徐蔚想,做煙花的小作坊裏哪裏會有這樣的動靜?朝廷對火藥管得一向很嚴,煙花作坊存的火藥裏又夾了大量的粘土,炸起來哪會有這般的聲勢?就怕是軍作監裏庫存的軍用火藥出了事……隻是,她也不知軍作監的火藥庫在哪個方位,這種極具危險,一旦走火就了不得的東西,想來也不會由人安心放在城牆裏,多半是在城郊某處空曠所在。


  昨兒因寶哥兒夜裏哭鬧著要娘,趙靜也牽掛著年幼的兒子,所以差了人把兒子丈夫一道接了來。寶哥兒見著了親娘自然是安然睡了,夫妻倆等著徐蔚生產倒是一夜無眠。眼瞅著外頭天光漸亮,趙承芳白天裏跟父親翻扯陳年舊怨已是身心俱疲,隻熬了一宿竟有些撐不住,坐在桌邊不知不覺打了個盹兒。趙靜亢奮緊張了一天,也糊裏糊塗靠在床柱上眯著了。外頭一聲響,身下的桌椅床帳一搖,兩人立刻驚醒,一個抱兒子,一個抓了佩劍就衝出房門,正聽著外頭清亮的小兒啼哭,看見頗有些兵荒馬亂的內院。


  幾個大丫鬟平素在府裏也是有威嚴的,隻是此時家裏少了主心骨,又是突然疑似地動,這些個威嚴便不大管用。還是趙靜英姿颯颯地往院中一立,手中長劍出鞘半寸,一聲厲喝,把眾人慌亂離家的神智給叫了回來。定國公世子抱著被嚇醒,正在揉著眼睛一臉懵懂的小世子跟在威風凜凜的妻子身後,一臉的無奈。


  這副模樣,若是被外頭夫子們看到,免不了又是一番搖頭長歎的什麽陰陽失序,什麽雄雌顛倒了。


  但家裏人可不管,定國公世子是出了名的妻管嚴,家裏大事小情事事都由夫人作主,武定侯府出來的女兒手裏握把劍算得什麽?有年老的下人當年還有幸見過武定侯府滿門婦人身披軟甲,手提大刀長槍把定國公府掀了個底朝天的霸氣呢。

  隻要有主心骨站出來一根,沒頭蒼蠅一樣的人們也就能定下心來,在幾個大丫鬟的合力下,外頭很快又恢複了原有的秩序。


  提心吊膽等了小一刻鍾,那樣大的轟鳴聲再沒有聽到,腳下也穩穩當當不搖不晃,可見剛剛那一下子真不是地動,而是不知哪裏出了事故。徐蔚體力已經透支,放下心後便沉沉睡去。那邊趙靜和徐承芳見了接生嬤嬤抱出來的孩子,樂得合不攏嘴,隻是因徐承芳還抱著自己的兒子,隻能眼巴巴看著妻子抱著外孫不住的誇,他卻連碰也碰不到一下。寶哥兒如今也大了,平時也很少能看到比他還小的孩子,眼見著這個一丁點兒大的小外甥生出來,雖然皮皺麵紅看起來好醜,但再長大些就能陪他一起玩,他心裏也是十分歡喜的,便伸出手在爹懷裏掙紮,也想抱抱這個外甥。


  自然是不能許他抱的。


  寶哥兒嘴一扁,不客氣地哭鬧起來。被吵醒的娃娃眉頭一皺,小嘴一扁,如同鬥唱一樣也扯起了嗓子,聲音高亢洪亮,竟然絲毫不落下風。


  沉沉睡了一覺,那些流失的氣力再度回到體內。徐蔚睜開眼,外頭灰蒙蒙的一片,竟是睡了足一天。她身下的鋪蓋是新換的,身上也被清理過,換了幹淨的衣裳。孩子吃了乳母的奶,正在她床頭酣睡,兩隻小手掙脫出繈褓,攥成拳頭,高高舉在耳旁。不知是不是錯覺,可能是吃足了奶,原本還有點皺巴巴的皮膚看起來平滑了許多,皮膚也顯出點白淨,但還是赤紅的。新生兒說不上漂不漂亮,但細細看著,還是能看出他爹娘精致五官的影子來。徐蔚側臥著盯著兒子看,怎麽看怎麽可愛,一點也看不夠,生產時那些撕裂的疼痛才過去不到十個時辰,就已經糊成一團輕霧,再也記不起來了。


  隻是,顧筠依舊沒有回來。


  徐蔚知道他最近一直忙得不可開交,私底下正在謀劃著什麽。她也知道隻要自己開口問了,顧筠一定不會對她隱瞞。但她沒有開這個口。


  公是公,私是私,國事與家事她分得極清,不管顧筠想要做什麽,身為他的妻子,自己的一生已與他牢牢綁在了一起,禍福與共。她不想讓顧筠為難,所能做的,就隻是生下孩子,母子均安,將後宅家院看守牢固,叫他無後顧之憂而已。


  能做好這一點,已屬不易。


  昨夜的轟鳴和地動已經讓京中人心惶惶,什麽傳言都流出來了。如今滿大街上都是麵色肅然,神情凝重的五城兵馬司和金吾衛成隊巡街,店鋪關了小半,剩下來的也都門前冷落。街巷中飄著不安定的風,升鬥小民們也自有自的應對智慧,知道這種時候在街上亂跑多半會惹出禍事來,於是能貓的都貓著,能縮的都縮了,往日裏車水馬龍,喧囂擁擠的京中幾大街巷都冷清下來,風卷著落葉恣意亂飛,半晌也刮不到幾個人。便有那非要出門的,也都個個兒貼著街邊的青石條道兒,塌肩縮脊,腳下帶風,恨不得帶了雙翅膀,好快些到地兒將事辦了,然後找個安全舒適的角落裏窩著苟過去。


  徐蔚生子的事兒是要派人出去給各家近眷親朋報信送喜的。一大早出去十幾個人,到晚間隻回來一半兒,還一個個都臉皮發青,雙股戰戰,像是受到多大驚嚇似的。


  “果然是出事了。”詢問過第三個從外頭回來的下人之後,趙靜麵色蒼白,望著緊閉的房門對身邊同樣默然無語的丈夫說,“真如你前幾日所言……隻是怎麽發動的時間這樣不巧?偏偏是阿蔚生孩子的時候。”

  徐承芳沉默片刻,搖了搖頭說:“這種事,要看天時,地利,人和。若是能由自己掌控,我想阿筠也不願意挑這時候……想來此時,他也是心急如焚,偏偏不得脫身吧。”


  趙靜抬手揉著生疼的額角,疲憊地說:“總之先瞞著阿蔚,她剛生產,還要坐褥,千萬不能情緒太激動,不好擔心焦慮,對身子不好。”


  徐承芳點了點頭,又忍不住說:“阿蔚如水晶般的心竅,隻怕早就察覺到不對了,就你那篩子一樣到處漏風的性子,你覺得你能瞞得住她?”


  趙靜氣結,就算自己就是個存不了二兩油的狗肚子,這話也不該這樣明晃晃說出來,她好歹也是個當家的主母,要臉的。


  世子夫人杏眼圓睜,狠狠瞪了眼一臉無辜的丈夫,有心拍一掌過去,但看著丈夫那張年近不惑卻依舊帥得亮眼的臉,又好大的舍不得。自己一巴掌呼過去,怕不是要打傷了人家。


  她隻能揮了揮拳手,氣咻咻“哼”了一聲,摔門出去想法子忽悠女兒了。


  此時的徐蔚正靠在迎枕上,頭上勒了抹額,手裏端著一盅銀絲燕窩小口小口的抿著。孩子被乳母抱在偏室裏正睡著,屋裏除了跪在床前的歐碧再無一個外人。


  “所以,浣紫到現在還沒回來?”徐蔚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雖然生產幾乎耗盡了她的氣力,但她每日的鍛煉效果顯著,隻是睡了一覺,精力已經恢複了大半,且揣了大半年的肚子一旦卸貨,那種輕飄飄的放鬆感更是讓她感覺自己精神百倍,停轉了多日的腦子轉起來也變得靈活許多。


  這麽長時間,顧筠都沒能回來,再加上生產時那聲能傳入內室的轟響和地動,若再沒猜到京中發生大的變故,她這個昭德郡主也就算白活了兩世。從小到大,無論自己在哪兒,身邊都有浣紫和歐碧這對姐妹。生產這樣的大事,出出入入的隻有歐碧而不見浣紫,這就已足見問題。歐碧再沉穩多智,也不過是個不到雙十的少女,徐蔚隻是三言兩語間便已逼她說出了實話。


  “一大早就遣了不少人出去送信兒,到現在也不過才回來隻手之數。”既已說出來了,再多說一些便沒了顧慮,歐碧是了解她家姑娘性子的,越是這種時候,她越要事無巨細地說清楚,好讓她家姑娘能少動些腦子,少費些精力。


  “奴婢扯了頭前回來的兩人問過。”歐碧看見徐蔚的手勢,知道她不氣了,便就著跪姿向前爬了兩步,直接坐上了床前的矮榻,順手接過徐蔚手裏的茶盅,輕輕放到邊上,“街上滿是兵丁,衣甲執刃,有兵馬司的,有金吾衛的,千牛衛的,還有些穿著雜,瞧不出是哪個衙門的。街口有少許血跡,量不大,也不知道死了人沒。”歐碧又往前湊湊說,“聽說有兩隊同樣穿著金吾衛衣甲的人還當街打了起來……”她頓了頓,說,“街上如今還算好,隻要不出門,那些執兵著甲的也隻在街上走動,並不闖門破戶。”


  徐蔚想了想道:“怕是皇城裏出了問題。沒闖門破戶,要麽是時辰沒到,要麽是已塵埃落定,已經不需要再亂起來。錦鱗衛那邊可有什麽動靜?就沒個人來送信嗎?”


  歐碧臉色發暗:“那一片巷口都被封了,外頭人進不去,裏麵人出不來。”頓了頓,見徐蔚麵色不大好,立刻又說,“您先安心,我琢磨著應是堵在那邊沒法子出來。錦鱗衛那邊有不少人識的她的,看著姑爺的麵,便是外頭亂起來,也必會保得她的安全。”

  那是她的雙生妹妹,她為了安撫徐蔚,隻能把自己的擔心和焦慮都壓在心底,但與她從小一道兒長大的徐蔚又怎麽看不出來?


  “你去叫青蟬來。”她對歐碧說。


  話聲兒剛落,青蟬已從房中藏身的陰影處悄無聲息地露出身影,把歐碧嚇了一跳。


  “你什麽時候來的?”


  青蟬低眉順目,走到床前:“奴婢一直在。”


  徐蔚並不覺得意外。青蟬是從小接受訓練的密諜,論隱藏身形,刺探情報和貼身護衛,這滿院子裏的人沒幾個能勝過她。顧筠既然在外,一定是對她下了死令,讓她在自己臨產這幾日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的。


  “你跑一趟,如果有可能,將浣紫她們先帶回來。”


  青蟬默了片刻,搖搖頭說:“請您收回成命,奴婢是不會離開您身邊的。”


  無論徐蔚怎麽說,青蟬隻一味搖頭拒絕,連歐碧也態度堅決,不肯讓青蟬離開這間院子。


  “眼下外麵還不知道什麽情況,”歐碧堅持,“隻有青蟬留在這裏,您和小少爺的安全我們才能放心些。若為了尋浣紫而讓您這邊出了什麽意外,我跟浣紫兩個都活不下去的。”


  徐蔚皺著眉,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要另派哪個身手既好,又與錦鱗衛那邊相識的人去。


  正此時,外頭傳來人聲,有人報:“郡主,浣紫姑娘回來了!”


  浣紫回來的時候,額上帶汗,頭發也有些亂,身上灰撲撲的,像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不過看精神很不錯,人也有光彩,讓徐蔚和歐碧鬆了一口氣。可見外頭雖然亂了,但並非大亂,事情還在可控之中。


  她幾乎是小跑著衝進屋裏的,額上汗也不及擦,衣裳也不及換就要到近前來,被她姐姐一把拽住。


  “再急的話也要等你淨手淨麵換過潔淨衣裳再說。郡主剛生產,你在外頭帶一身汙氣回來,染了人身可怎麽得了!”


  浣紫也是心急一時忘了,被她姐姐這樣一頓說,又急慌慌衝了出去,火燒火燎催著外頭小丫頭給她打熱水拿胰子再翻一身幹淨衣裳來。


  她手腳快,不過一時工夫已拾掇差不多,濕漉漉的頭發也來不及擦幹,拿了塊巨大的厚布裹了,樣子可笑地再次跑進來。


  “外頭出大事兒了!”一進屋來,也顧不上行禮,更不去看自家親姐姐一眼,半跪著坐在徐蔚床前的腳踏上,語氣因激動而帶著些顫音兒,“可不得了的大事兒呢!”


  她也不入正題,而是帶著鄭重,一字一頓地重複著“大事”這兩個字,還不見徐蔚怎樣,她頭上已遭了自家親姐狠狠一記。


  “有話快說,再拿腔作調,仔細我收拾你。”


  浣紫臉上還浮著兩朵紅暈,剛剛洗沐過的光潔額頭上也有微微細汗。徐蔚生產過後並沒有挪動,而是直接將血房改過,因剛生產過不能見風,所以窗沿門縫都拿厚實綾絹封嚴了的,自然要比外頭悶熱些。


  浣紫也顧不得這些,說話如點了爆竹,“劈劈啪啪”連個頓都不帶打的,雖然語速極快,但字句清晰,邏輯分明,徐蔚和歐碧已然明白外頭究竟發生了何等樣的大事,也知道了為什麽浣紫出去就連著兩日沒有消息,帶著府裏出去送信的下人們都有大半被攔在外頭回不來。


  可真真的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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