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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事敗

  趙靜點了點頭,身邊的嬤嬤將厚厚一疊證詞送到了定國公的手中。


  “這些都是當年曾參與其事或是相關者的證詞和口供。”趙靜平靜地說道,“父親可以仔細地看看,這裏頭的幾個關鍵的人隻要是還活著的,就都在下頭綁著,父親您隻管去問。”


  定國公拿著證詞的手微微發顫,也不知是因為意外還是憤怒。他眼珠微紅盯著趙靜:“你為了你姐姐的緣故,竟不惜要毀了我們徐家嗎?你也是徐家的媳婦,毀了徐家,你又能得到什麽?!”


  徐承芳站起身,擋在了趙靜的麵前,默默與父親對峙。


  趙靜卻從徐承芳身後站出來,與丈夫並肩站在一起:“想毀了徐家的,從來不是我們夫妻。”


  “不是?”定國公冷笑一聲,對房中的仆婢們說,“你們全都出去,沒我的命令,一個也不許進來!”


  這屋裏除了被趙靜綁了的謝氏的下人,其餘的還真沒有定國公府的,不過定國公輩份最長,爵位最高,他發出的命令卻也不能當沒聽見。在場幾個做主人的都點了頭,於是,連綁在階下的那幾個人都被人拎了出去,屋中便隻剩了定國公夫婦,世子夫婦和顧筠夫婦這六個人在。


  徐承祖人還遠在邊境,徐蕎姐妹都在東宮,那裏規矩大,出宮不易,就算得了消息,想出來也沒那麽快。至於徐承祖幾個侍妾和庶出的女兒們平日被柳氏管的比下人還不如,這當口都各自躲在院子裏做鵪鶉,沒人肯出頭露麵,自然也不會在正院裏摻和這幕大戲。


  定國公心情平靜了些許,看著徐蔚和顧筠夫妻倆麵色有些難堪:“阿蔚,接下來的事……你們小夫妻倆不如也避一避。”


  徐蔚反而坐了下來:“事已至此,祖父,還有什麽必要瞞著我們說?”


  定國公看向徐承芳:“你真的非要當著阿蔚的麵說嗎?你是知道你母親是因何而死,這件事就算被你的女兒女婿聽見也不重要嗎?”


  徐承芳嘴唇微微顫抖著,目中似有水光閃過。


  他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正因母親死的冤屈,這件事才更要說清楚,免得將來子孫們蒙在鼓裏,讓母親連子孫供養香火都沒有,做個孤魂野鬼,不好輪回。”他目光灼灼似有火燒,一雙眼滿懷怨恨憎惡地盯著被父親護在懷中的女人,覺得這世上怕是再無比這更加醜陋肮髒的皮囊,“我以前沒有證據,雖然萬般不信,但你們言之鑿鑿給她定了罪,還……還弄出那樣的……叫我撞見,我我我,是我對不住娘,是我沒辦法護住她,為她保住清名。更是她!”徐承芳用手指著謝氏,整個人都像是被火焰圍著,下一刻就要衝過去,把謝氏從定國公懷裏拖出來碎屍萬段,“是她使出這樣毒計,逼死我娘,讓她死不瞑目,讓她背負汙名,這一切都是她做出來的!”


  定國公揚手就要去揍兒子:“我今日就先打死你這個不孝不義,忤逆狂悖的孽障!”


  手揚到半途,被人一把抓住,以定國公的武力竟然也掙脫不開,抬眸一看,正是他孫女婿,執掌錦鱗衛的顧筠。


  “顧家小子,你讓開!”


  顧筠嘴角微微一挑:“讓開您就要打到我嶽父大人了!”


  “我是你祖父!”定國公大吼。


  “但您對阿蔚來說,並沒有她父親重要。”顧筠聲音十分平淡,絲毫不覺得自己說出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再說了,拋卻私情,於公而言,我嶽父所言沒無錯處,祖父您罵兩聲倒還罷,若要動手,未免不公,我總不能坐視不理。”


  定國公呸了一聲:“你這黃毛小子懂個屁!當年是他母親做下錯事,羞愧之下才自盡的,我為了保她名聲,保我定國公府的聲譽,也為讓你嶽父不受此事影響,將來可以抬頭挺胸做人,這才隱忍不發,對外說是急病亡故。這麽多年來,外頭人不明真相,隻知道胡編亂造,一盆盆汙水往你祖母身上潑,她為了我,為了這個家,也為了你嶽父,一直咬牙承受下來,你們不知感恩,卻在今日這樣汙蔑欺侮她,真是良心被狗啃了!”


  顧筠微微一笑,正要反駁,卻不料是性子急躁的趙靜第一個跳了出來。


  “呸,好個為了這個家,為了夫君,為了定國公府!”趙靜雙目噴火,擋在丈夫身前,指著自己公公鼻尖罵,“你口口聲聲是為了保護承芳,可你做的那些事有哪一件對得起他?背信棄義,拋棄糟糠,移情別戀。婆婆於亂世之中為你辛苦操持家事,服侍二老,撫育幼子,你卻一遭得勢便另納他人。你明明家中有妻室,卻又娶了謝家的女兒,婆婆帶孩子來尋你,你竟然想要以妻為妾,卻也好不知羞!你也別說什麽外人不知真相胡編亂造,這想以妻為妾之事當不當真?當年傳遍京中時,你也沒想過徐家的聲譽吧!”

  定國公一張老臉脹得通紅,可兒媳婦所說之事確確實實,京中老人都清楚,這的確是他當年做過的事。


  “您鬧了那樣大的笑話,逼得婆婆差點自盡,自己的長子也險些變成庶子,還是太後發話絕了你這荒唐念頭。我爹以前每每提及此事,都搖頭感慨,家宅不寧,以嫡為庶,以妻為妾這種事怨不得別人,要怪隻能怪家裏男人糊塗荒唐,沒有擔當。”


  “夠了,此事與許氏身故之事有何關係?”


  “當然有關係。”趙靜冷笑一聲,“若非你是這樣的男人,這謝氏又怎麽會因為太後不許你休妻或和離而生出殺人的念頭?不但要殺人,更要將我婆婆一腳踩入泥裏,令她死後亦不能翻身!”


  說著,她大步上前,一把將證詞從定國公手中搶過來:“你掩耳遮目,自欺欺人不肯睜眼看看真相,我就一字一句念出來給你聽,您不想聽也沒用,嘴長我身上,我偏要念出來!”


  定國公大怒,正要去搶,顧筠斜邁一步,擋在二人中間。


  “祖父,嶽母調查這事已有多日,其中我錦鱗衛北衙頗出了些力氣。這些證詞在我的書房裏也有一套,孫婿雖愚鈍做不到過目不忘,但記個八九成還是沒問題的。您若不讓嶽母念,那就隻好由孫婿代勞了。”


  趙靜聽到此言也是一怔,她用的都是武定侯的人手去查的這事兒,畢竟這是家中長輩的陰私事,再小心謹慎不過,怎麽會想到這事裏竟也有錦鱗衛的一些手筆?居然連證詞那邊都有了。早就聽聞錦鱗衛極有本事,朝野之中遍布耳目爪牙,從勳貴朝臣到販夫走卒,他們無孔不入,觸角遍及每個角落。趙靜心中一陣發怵,她所信任的那些人裏,又有幾個是錦鱗衛的暗子?


  怪不得人人聽到錦鱗衛這三字都會生出懼意,這樣衙門的存在,的確讓人沒法親近起來。


  也幸虧如今掌著錦鱗衛的是自己家的女婿,若換了別人,她以為捂得嚴嚴實實的事情,隻怕一早就擱在了皇帝的案頭,沒有半點隱私可言。


  先是發怵,後來又覺得自己更有底氣,便拿起第一張紙,中氣十足念起來。


  三十多年前,正是天下大亂之時,前朝腐糜,又加上連年遭遇天災,弄得中原地區民不聊生,北疆也不安寧,連年的旱災讓水源幹涸,牧草枯死,北方的幾個部族便舉兵南侵,劫掠相對富庶的漢民。也虧得他們遊牧慣了的,也不會耕種,根本學不來漢人圍牆定居的那套,也就是搶完了劫光了就走。反正經年災禍和官吏貪腐之下的百姓過得還不如他們,搶完了糧食,劫一些年輕的女人也就完事了。於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終於爆發,各地豎起了反旗,大齊的開國始祖,也就是先帝便是這數千支隊伍裏不怎麽起眼的一個。


  也許他是這片天地的氣運之子,也許他身上的魅力無人可當,總之被迫開局,隻有幾個兄弟幾把扁擔當兵器的先帝居然在極短時間內打出一片小天地來,還吸引了當時數位有名的賢達之士入夥,就這麽開始南征北戰開創一個新的時代。


  定國公少年時便與先帝相識,自然也是挺早就跟著一起搏命的兄弟之一。先帝是個富於理想和浪漫主義思想卻又極有行動力的人,他想建立一個理想國,想讓百姓們能吃飽穿暖,不用再被那些貪婪無度的官吏和世家盤剝,想國家強盛,不再被強盜一樣的鄰居們欺淩。於是他拋下了家業,拋下了父母妻兒,帶著同樣對現實不滿,又渴望能改天換地的幾個兄弟踏上了在別人眼中無異於送死的道路。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他的隊伍不斷壯大,手中的土地也越來越多,那些比他強的隊伍或是聞風來投,或是被他打敗,與其他幾大勢力劃區而治。那幾年時,明眼人都看出來了,前朝已經完了,再也救不回來了,而未來的帝王,在剩下的幾大勢力中,老容家那個叫容毅的才是最有可能笑到最後的人。

  在陷入膠著期時,先帝兢兢業業地經營著他打下的那一大片土地,高築牆,廣積糧,鼓勵農桑,發展高業,得到了百姓的信任的擁護,也得到了許多世家的青睞和投資。


  定國公徐繼光那時還隻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武藝高強,功勳卓著,更有一張能吸引女人的漂亮的臉,還是先帝信任倚重的大將。先帝與太後伉儷情深,對別的女人從來不屑一顧,無從下手的世家們就隻能退而求其次地將目光聚集在他身邊那些股肱心腹身上。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先帝那樣不改初衷,對美色的誘惑不為所動的。徐繼光就遇到了一位容貌出眾,性情溫婉,一舉一動都那麽合他心意,對他味口的姑娘。其實原本身為小世家的謝家想與徐繼光結親的是家中嫡次女,並動用了許多資源創造謝二姑娘與徐繼光“偶遇”的機會。但這些機會都被雖是庶出但從小就養在嫡母名下的謝三姑娘以種種機緣巧合給截了胡,眼見徐大將軍對三姑娘情根深種,而二姑娘又不知在哪裏染上了病,生了一臉的大瘡無法見人,謝家也就順水推舟地認了這門親事,並將三姑娘正式記在了嫡母的名下,對外就成了“嫡出”的三小姐。其實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無非是有心算無心,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步步謀劃出來的結果。謝家用個庶出的女兒搭上了當時炙手可熱的新勢力核心將領,真正嫡出的女兒在病好之後也安然出嫁了,總算是皆大歡喜,對這個攀上高枝的女兒仰仗的多,更是從各方各麵不吝支援。隻可惜謝家根基不夠深,雖然站對了隊,但子孫不爭氣,也終於成不了什麽氣候,日漸衰落下去。


  娘家如何,謝氏並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就是她的良人家中還有發妻和長子,這就讓她的身份相當尷尬了。她是斷斷不可能委身當妾室的,更不可能讓自己將來的孩子像她一樣,生出來就因為嫡庶的差別而受到歧視和慢待。所以在容毅帶著大軍打下京城,擊敗所有的對手,登上大寶,建立新國,並要論功行賞,讓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一起享受勝利果實這樣關鍵的時刻,如何將那個法理道義上天然高她一等的女人拉下來給她騰位子就顯得那樣迫切了。


  她並不相信徐繼光對她的承諾,事實也證明,男人的諾言有時候真的相當不可靠。當年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在看到在家辛苦操勞,侍奉雙親,帶著老人孩子躲避戰亂,提心吊膽地煎熬下,已經消磨掉當年的水嫩美貌的發妻許嫁娘帶著與他少時容貌極相似的長子徐承芳出現在自己麵前時,本來就非鐵石心腸的徐繼光動搖了。可謝氏抱著他們剛剛出生沒多久的次子徐承祖天天逼著他,他最後也隻能頂著良心的不安對發妻提出了讓她成為貴妾,將元配正室的位子讓給謝氏的要求。


  這樣荒唐離譜的要求當然不可能得到許婉娘的同意,曆經千辛萬苦,熬了無數日夜的守候竟然換來這樣的結果,哪個女人都不可能接受。許婉娘在家守了多年,什麽事都是一肩擔起來,自然不是個忍讓柔弱的性子,當即就鬧了起來,這事立刻在貴人圈中傳了個沸沸揚揚。


  跟著容毅打江山的人大部分都是出身底層的,他們在麵對身份階層的突然改變之後,很多人都會碰到類似的誘惑,隻是能像徐繼光那樣明日張膽提出以妻為妾主意的還真是沒有。他們的妻子們感同身受,無限同情著許氏,對那個明知人家有妻子還不知廉恥勾引人家丈夫,更攛掇人家把元配當小妾的狐狸精謝氏更加的鄙夷,敵視。讓人家元配發妻當妾,這比直接讓男人休妻更加的恥辱。於是謝氏的名聲立刻臭了半邊天,連新登基的皇帝容毅和他的妻子丁氏都對此表示了極大的關注。


  可天知道,謝氏壓根不想讓許氏當徐繼光的妾,她打的主意就是讓徐繼光給她厚厚的一筆錢,休也好,離也罷,總之要將這個女人送得遠遠的,再不要出現在她的麵前。誰知道徐繼光一個念舊,一個愧疚,,一個舍不得,就會演變到現在的狀況。

  她都不敢出門了,到哪裏都能見到指指戳戳,聽到風言風語,幾乎沒有哪家的千金,貴婦肯與她說一句話,她也再接不到一家的請柬邀約,這讓謝氏簡直要瘋了。


  而許氏不依不饒,非要徐繼光給個說法,並堅持與謝氏不共戴天,帶著兒子住在徐家新分的別莊,放話徐繼光留下謝氏所生的兒子,把那個女人趕回娘家去,否則她就不會搬回徐府。徐繼光被兩邊逼得焦頭爛額,隻能做了縮頭烏龜索性躲了出去。


  謝氏知道她不能再等下去,許氏這個大麻煩必須盡快解決。


  於是在某一天,徐繼光因為謝氏的退讓,以為可以解決麻煩而興衝衝帶著謝氏趕到別莊想三個人坐下來一起商量之時,正好撞見許氏與別莊的年輕佃戶正在床上肉搏的一幕。徐繼光憤而出手,一拳將那個看起來年輕又強壯的佃戶打得吐血,直接暈死,而後拉著謝氏離開了莊子,並且把當時也站在門外的徐承芳一起帶走了。


  當天晚上,許氏懸了梁,而徐繼光為了名聲著想,隻對外宣稱許氏得了急病暴斃,將人給草草葬了。


  這下京城裏炸開了鍋,幾乎人人都覺得許氏之死存疑,但徐繼光咬死了是病故,身為新朝新貴,也沒人真的會去關注一個村婦的生死。隻是謝氏頭上那口鍋,又黑又重,是再卸不下來了。


  出於對謝氏三緘其口,默默承受的愧疚,徐繼光硬頂著壓力為她正名,向新帝請封,雖然因為丁皇後的阻礙遲遲不得,但也不妨礙他把謝氏當成心頭肉一樣捧著,疼著,愛著。以至拖了幾年之後,他終於對先帝吐露實情,求他的老哥哥悄悄瞞著皇後嫂子,把定國公夫人的封誥給了謝氏。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當初是謝氏指使人在許氏的茶湯裏下了藥,又用五百兩銀子買了個潑皮讓他去壞人清白,更是在當晚派人悄悄潛入別莊,一根繩子勒死了許氏並將她吊上房梁,做出了醜事被撞破後羞愧自盡的假相。至於那個被收買的潑皮,自然也悄悄處理了,隻對徐繼光說因為傷重不治而死。


  那潑皮的屍骨,就埋在莊子中央那棵最大的杏樹底下。


  再之後陸陸續續的一年裏,凡裏參與過此事,動過手腳的下人或病或意外,除了謝氏最心腹的兩個陪嫁丫鬟和一個要倚仗的管事,其他相關的人都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中。


  當然,也有那格外機靈的,見勢頭不妙,曉得主子這是要開始滅口,便假借落水,遇賊,裝死走脫了兩個。沒有戶紙的逃奴就算手頭有點積蓄,但在外頭東躲西藏,提心吊膽,這日子過得也極是艱難。這樣的人,竟也叫武定侯府找了出來,用不著威逼利誘,受了幾十年辛苦,對心狠手辣的原主人早就懷恨在心的兩人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那年的陰私隱秘全給吐了個清楚,並將當時參與的人盡數供了出來。


  供辭厚厚一疊,就算是趙靜伶牙利齒,說得很快,也讀了很長一段時間,說得口幹舌燥。


  武定侯府派人去了年前新賣出的別莊,果然在那棵樹下掘出若幹屍骨來,雖因年代久遠隻剩下骨植,但經老仵作驗看,確認了其中三人的身份,並確認這五具屍骸中,三人是因劇毒身亡,兩人是後腦遭鈍器擊打而亡,即,全都是被人害死的。


  驗屍的報告也夾在供辭之中。


  同一年裏死了這麽多人,還都被埋在同一處,這明顯就不是什麽正常的意外。


  人證,物證俱全,就算是定國公這樣重度眼盲症的,也不能再睜眼白話,說這事與謝氏全然無關。


  也不知是因為多年前的秘事被揭開而生懼還是惱怒,謝氏早已是麵色青白,隻能在定國公懷裏發抖。她眼前金星亂冒,原本秘藏了這麽多年,她再也沒想過居然還會有人將它翻出來,曝於日光之下,讓她無所遁藏。


  前些日子柳氏拿這段舊事來威脅她時,她還奇怪,段氏這樣成天隻在宅門裏打轉的婦人怎會知道這樣的隱秘事?旁敲側擊之下,似乎柳氏知道也不仔細,隻約略知道別莊大杏樹底下藏著秘密,這秘密關係著婆婆以前的陰私事,是婆婆十分忌諱的東西。


  謝氏忙安排人將杏園挖了一遍,把那些死人骨頭都處理了,再低價賣了旁人。

  可為什麽武定侯府的人還能從原來的那棵樹底下掘出屍骨來?她明明安排了人去處理了啊!


  若非柳氏仗著拿了她的小把柄越來越不像話,且她那肚皮這麽多年全無動靜,家裏妾室又看得極緊,眼瞅著她的兒子要被這死女人斷了根,謝氏也不會這樣急著送她上路。


  結果人剛送走,催命的閻王就上了門。


  謝氏抬起頭,紅腫的眼睛恨恨地盯著徐蔚。


  都是她,都是這個喪門星惹出來的!

  這麽多年了,就徐承芳那個豬腦子,再怎麽懷疑他娘的死因不也什麽都查不出來?


  老趙家一家子武夫,隻有肌肉不長腦子的玩意兒,什麽時候這麽能幹了?連躲起來幾十年的老人都能挖出來?

  還不是錦鱗衛那些閑得沒事幹的殺才暗中出手,把一條條線索送到老趙家眼皮子底下的?

  是的,定是徐蔚這賤婢對她一直懷恨在心,自從阿芫把她推下水裏,她就恨上了阿芫,恨上了她,恨上了整個徐家,她跟顧筠勾搭上,花言巧語哄了皇後開心,先是仗著郡主的封號給她臉子瞧,又將她爹娘直接帶離徐家。這些都不夠,她攛掇著顧筠公器私用,叫錦鱗衛的人盯著她,查著她。


  定是這樣!


  否則為什麽柳氏一死她們就帶著證物上門?為什麽叫人將她誆來軟禁在這裏?


  這是要逼她去死!


  狠心毒腸子的賤婢,比她那早死的親娘狠多了!早知道有今天,她當初就不該畏首畏尾一時心軟放過了徐承芳,留下這孽障,不但與他兒子爭世子之位,還讓他生下了徐蔚,處處壓著她,把她逼入絕境之中。


  如果眼神能殺人,隻怕徐蔚身上已經要被戳出七八十個窟窿來。


  可徐蔚哪裏會怕她?


  她和她的父母早就不用再仰著這個惡毒的老婦鼻息過活,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負責。天理昭彰,天網恢恢,公道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她嘴角噙著一抹譏諷,看著那個形容能以瘋狂為喻的老太太,再看看好似蒼老了十歲,麵上僵硬呆滯的祖父,心中著實生不出半分同情的感覺。謝氏所為固然陰狠毒辣,喪心病狂,可究其根源,也是出自祖父當年為美色迷惑,更生出了以妻為妾這樣的念頭,給了謝氏念想,讓她看到了弄死許氏後她能得到的好處並果斷動手,善加利用。可以說,如果不是因為祖父,許氏根本不會遇到那樣糟糕至極的事並在苦盡甘來的青春年華這樣無比憋屈的丟失了性命,且在死後的三十年裏,背上那樣糟糕的名。


  這樣想著,心裏因謝氏將要遭到報應的爽快也煙消雲散,隻覺得心裏悶得很,再也無法忍受看著這一切。


  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剩下的,就由祖父和父親去自己溝通吧。


  她拽了拽丈夫的袖子,顧筠立刻握住她的手,並輕輕攬住她的肩頭:“走吧,我帶你出去透口氣。”


  徐蔚滿意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去看那對快支撐不住身體的老夫妻,隻對自己的父母微微屈膝,笑了笑說:“有事慢慢兒說,左右也等了幾十年,也不急在這一時了。”


  徐承芳此時還紅著眼,目光中卻是流露出一絲茫然。他從幼時便無數次地想象過這一天,他能為自己的母親平反昭雪,能找出母親被害的真相,能站在堂前,挺直腰板,狠狠地去扇一個耳光。可真到了這一刻,他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趙靜扶著他,對著女兒女婿揮了揮手:“快去快去,這裏汙糟糟亂哄哄的,快帶著阿蔚出去吧。”這裏全是汙糟事兒,讓阿蔚在這裏看著,對肚子裏的孩兒不好。


  推開房門,站在潔白的雲石石階上,日頭已經偏西,天邊的薄雲鑲著一層金紅色的邊,暖暖的陽光映過層層疊疊的簷角灑下來,驅散陰暗,滌清世間,讓人心頭一下子敞亮開。


  “謝謝。”徐蔚低聲對顧筠說道。


  “沒什麽,不過都是我應當去做的。”顧筠笑著回答她,隻是眼中分明還有陰翳,隻是他站在妻子的身側,讓她暫時看不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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