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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家宴

  第148章 家宴

  顧嶠捋了一把胡子,沉吟片刻道:“大哥,您這位孫子不簡單啊。”


  顧崧默然,他不是傻子,老太爺過世的消息能壓這麽久才送到京中,要說沒有錦鱗衛的手腳,他半點不會信。甚至在他們送喪信出門前,京中說不定就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顧崧就覺得心塞。


  “萊州府咱們顧家經營了好幾十年,他的手說伸就伸進來,到底是怎麽動的手腳,咱們至今也查不到。”顧嶠歎了口氣,“錦鱗衛名聲在朝中並不好。以前也是咱們輕忽了,總覺得那些人隻是帝王鷹犬,並無關緊要。現在看來,錦鱗衛權勢滔天,手段陰狠,防不勝防,他們明麵上的那些力量根本不值一提。重要的是他們的暗線……北戎戰局將他們從暗處推了出來,現在他們已經是一處人人都怕,更是人人都想得到的強大的勢力。”他眼望著顧崧,“那是一柄毒刃。大哥,你要小心,若是無法控製,便會傷了自己。不止傷,更有可能傷毒並發,毀了咱們的基業。”


  顧岷冷笑一聲:“四哥你也別說的這麽可怕。錦鱗衛是有權勢不假,可是顧筠才多大年紀?掌了錦鱗衛又有幾年?能入錦鱗衛的,都是不一般的角色,你當他手底下那些人真能被他壓伏,全都能聽得他的?”


  顧嶠道:“你別忘了,這些年咱們想盡了辦法才收攏到萊州千戶所的幾個,沒幾年,陳槐一倒,那幾個就消聲匿跡。換上了阮誠之後,那個油滑似鬼的家夥,就根本找不到半點縫隙,與他攀不上關係。”他頓了頓,道,“可今日顧筠回來,屁股都沒坐熱,這位阮千戶就巴巴兒趕來拜見了,這說明了什麽?”


  顧岷沉著臉:“顧筠本就是錦鱗衛同知,他一個千戶趕來拜見上峰有什麽可奇怪的?”


  顧嶠搖了搖頭:“他是回鄉丁憂的,身上的職務已卸得幹淨。按理來說,顧筠現在可是無權支使萊州千戶所的。”


  顧崧與顧嶠對望了一眼,點了點頭:“四弟說的在理。”


  顧鴻傻站在那兒,聽著祖父和幾位祖爺爺交談,所談的東西每個字都懂,但合在一起就有點雲裏霧裏,偏偏那幾位在顧家掌權的長輩都一臉恍然的模樣。


  顧鴻隻覺得站了這許久,腿都麻了,卻連個座都沒有,再想想這一個月來自己過得苦日子,心裏委屈得很,更想早點回自己小窩裏去。他年前剛成的親,與新婚妻子感情還不錯,離家這麽久,回來都沒去見妻子一麵,也不知有沒有想他想瘦了。


  “阿鴻,”坐在上座的伯祖父開了口,“你這次去京中,可曾有機會進宮?”


  顧鴻還在想著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妻子,被顧崧喚回神,強打著精神回答道:“見了。十七哥親自帶我進的宮,不過我沒福氣見到皇上。還是十七嫂帶我進的關雎宮,拜見了貴妃娘娘。”


  顧崧不覺坐直了身體,嘴唇微動,最後也隻問了一聲:“娘娘可還安好?”


  顧鴻回憶起自己在關雎宮裏的見聞,不覺身子一抖,有些一言難盡:“好……好吧。”


  好就好,不好就不好,什麽叫好吧?


  顧崧眉頭一擰,顧岷已經罵上了:“臭小子,都見了麵還不知道你姑姑好不好?”


  顧鴻臉上抽搐了兩下:“我是瞧著她很精神的樣子,麵色紅潤,看起來身體健康,無病無痛。”可是那看人的眼神,說話的語氣,無一不叫人毛骨悚然,心驚膽戰。


  看著顧鴻臉上依稀的畏懼之色,顧崧心裏暗歎一聲,問了一句:“她可以問起長寧的近況?”

  顧鴻想了又想,最後也隻能搖頭。


  貴妃姑姑氣場太強大,她不提,自己也不敢提,從頭到尾,她總共沒說五句話,偏偏沒一句問起過家中的情況,問一聲她父親的身體。


  當時他就被貴妃的氣勢給壓著,整個人暈頭轉向,隻記得被貴妃威儀支配的恐懼,現在被伯祖父一問,才想起這其中的不妥之處。


  那位高高在上的姑母,竟然一個字也沒提到自己的家人,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還是完全沒放在心裏?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都叫人細思恐極。


  把顧鴻打發出去,顧崧的臉色看起來更差了。


  過了不知多久,顧崧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將自己的兒子侄子們都支走,屋裏就隻剩下老兄弟三人。


  顧嶠看著他,心中百感交集:“大哥,您也別太難受了。”


  顧岷卻是滿麵怒氣:“她如今心裏哪還有半點父母恩情,哪還有半點孝心?真是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顧崧心裏難過,搖了搖手:“她會變成現在這樣子,的確也是我的過失。”


  “大哥!”顧岷不滿,“這與您有何相幹!從小到大,她得的都是顧家最好的,若沒有顧家,她哪來如今的風光?當年沒有大哥的謀劃,她又如何能入宮為貴妃,有寵貫六宮的機會?要我說,大哥你唯一的過失就是打小太寵著她,叫她不知人間冷暖,人心險惡。你看著她現在狂,如今她年紀漸漸大了,等過得幾年,顏色不再,皇上對她的寵愛還能剩多少?還能再縱著她幾年?到時候她就明白,沒有家族的支持,以色侍人,最終也隻能自誤誤人。”


  顧崧不耐煩聽這些,擺擺手打斷了這話題,對顧嶠說:“十多年沒見到他,確實與小時候不一樣了。隻怕咱們先前的計劃還是要改一改。”


  顧嶠眉頭微蹙:“是我們以前小瞧了他的本事。原先一心盼著他有出息,可是現在看來,太過能幹也不是件好事。就今日的表現而言,阿筠這孩子深藏不露,剛中帶柔,怕是個心誌極堅的。咱們若硬著來,隻不定他會出什麽招兒……”一時又想起初見麵時,顧筠突然抱著大哥哭的樣子來,一時真是心情複雜難言,“先看看情況,徐徐圖之吧。”


  顧岷一皺眉:“隻有一年,這一來回都下去快兩個月了,隻有十個月時間,哪夠咱們徐徐圖之?這可是唯一能將這小子收服的機會了。若他回了京城,可就拿他沒辦法了。”


  顧崧目光微冷:“如果他不服管教,等快到出孝的時候,就讓他生場病,繼續留在長寧好了。”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希望不用到那天吧。不過如果那小子不識相,也就隻好讓他在長寧病上幾年了。


  轉眼日薄西山,庭院變得有些昏暗。顧家的管事過來請筠少爺和昭德郡主前往顧家長房所在的明德院,要正式見親戚並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顧筠點頭:“知道了,我們得先整理一個儀容,一會你留個人給我們領路就行,顧家這麽大,萬一迷路走到別房那就失禮了。”


  管事嘴角抽了兩下,十分恭敬地應了。


  他當然不可能帶另找個下人來帶路。


  雖然久離長寧,但顧筠是長房嫡長孫,身份較其他少爺可不同。更別說他還是昭德郡主的夫婿,身上有個輕車都尉的勳銜在。這個可不會因為他丁憂回鄉就給摘了官職。原本這就是給宗室郡主們的丈夫發補貼,貼臉麵的虛銜,不過是這位郡馬爺比旁人有本事的多,本身已經是正三品的錦鱗衛同知,比從三品的輕車都尉還要高。

  顧筠和徐蔚打理了一番,這才氣定神閑上了轎,由管事帶路往裏頭的主院走。


  他們這次回鄉,並沒想在顧家主宅裏住下。


  這裏人多嘴雜,各房各家糾纏不清,想給他們找點絆子都很容易。


  顧家老太爺已經葬在顧家的祖墳,那裏離長寧顧家的老宅大約隻有二十多裏地,背靠小蒼山,東臨天泉湖,龍蹯虎踞,風水絕佳。小蒼山下有處莊園,常年有顧家人在此看守祖墳。按理來說,顧崧是逝去的顧老太爺長子,他就該在那裏結廬守墓三年,以盡為人子之道。


  但現實是,顧崧接掌了顧家家主之位。顧家家大業大,每天有無數的事要家主拿主意定方略,叫他去小蒼山餐風飲露過三年,他如何肯放心?

  進了明德院,顧筠和徐蔚非常有禮貌,從祖父開始,到各位叔叔嬸嬸,姑姑姑父,表的堂的兄弟姐妹都認了一圈,散了足足三大箱子見麵禮,這才得空坐下一起吃飯。


  顧家規矩大,盡管都是一房的,也分了男女席,且還隔在兩處院子裏擺席。


  說是擺席,居喪期間當然是不會有什麽葷腥酒肉的,飲的是清茶花露,吃的是菜蔬蕈果,但每樣都是精工細做,口味上乘,也是極鮮美的。徐蔚許久沒吃過這麽講究的素宴,難得五穀粥都多用了半碗。


  用過了飯,飲過了茶,女眷們團團坐著,一個個都拿好奇探究地目光看著徐蔚。


  徐蔚倒是無所謂,拿帕子按按雙唇,就靜靜坐在那裏,神情安適,態度自然,隨你們看。


  場麵一度有些冷。


  長輩們對著這位侄兒媳婦有些放不開。人家雖然不夠正宗,但也是宗室記了名的郡主,今兒她們聽得清楚,這位郡主手捧太後所賜如意自正門而入,背後有明晃晃的皇家撐腰。雖然不至於像出嫁的公主那麽尊貴,做了公主公婆的長輩見了兒媳婦還得請安行禮,但究竟與普通的媳婦兒是不一樣的。


  更何況她們現在對昭德郡主的性格脾氣還不了解,初初見麵兒,還是要更謹慎才行。


  免得生出事端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至於與徐蔚平輩的,家裏的姑娘們和妯娌們,她們眼中所見的,更多偏重在她的容貌上。


  顧家血脈好,一屋子女人就沒幾個容色平庸的。想來也是,顧靜姝未入宮前,便有天下第一美人兼才女之稱,顧筠更是京中四公子之首,這些與他們身上流著相同血液的姑娘們又怎麽差得了?

  可是這麽多年來,除了曾經的顧靜姝,顧家就沒再有過像這樣靜靜坐著便有強烈存在感的美人兒。


  明明她麵上帶著溫和的微笑,身姿如鬆如竹,氣韻如梅如蘭,可是還是帶著種莫明的疏離感,與她們顯得是那樣的格格不入,難以親近。


  讓她們羨慕,又有些嫉妒,還帶著點不甘。


  郡主又如何?又不是真正的龍子鳳孫,身體裏並沒有真正容家的血脈。


  想來也就是會討好宮裏的太後和皇後,才得了這麽個封號。


  “表嫂。”


  最先出聲的,是顧家三姑奶奶家裏的女兒,顧筠的表妹,徐蔚記得她姓吳,於是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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