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北顧南俞
第143章 北顧南俞
進宮時就帶了四五個人，出來時直接變成了十四五個。在宮門口徐蔚見到笑意盈盈的雲汐姑姑時，已經完全不會感到驚訝了。
“想不到貴妃娘娘舍得把您也借給我。”徐蔚笑了一聲，招呼她一道進了自己的馬車。
“春華和秋實身手不錯，能護著您一些。不過長寧顧家根深葉茂，人事繁雜，她們兩個小丫頭隻知皮毛，您這兒還是需要個知根知底的幫手。”雲汐笑著說，“這不，娘娘就把我給踹出來了。”
“您可是娘娘的寶貝，她哪裏舍得踹，我這兒是請都請不到呢。”徐蔚也笑了起來。
家裏一下子又添了不少人來，徐蔚就直接帶到了郡主府，交給趙靜安置下來。
知道徐蔚要跟著女婿回長寧去，雖然不舍，但世情如此，既已出嫁，就是顧家的媳婦兒，當父母的也不能多說什麽。
顧筠忙著將手頭的差事一一交解出去，徐蔚則負責指揮家人收拾行裝，並在雲汐的指導下苦背長寧顧氏的譜係表。忙裏偷閑，她又跑去了長公主府去見昭明郡主。
薛皎皎在北疆一年，皮膚粗糙了許多，眉眼間更添英氣，連個頭都比原先在京中時長高了些。
“我前兒進宮見貴妃娘娘時，她還跟我抱怨，說你回來都這些天，也不說去關雎宮看看她，罵你是個小沒良心的。”
昭明郡主抿著唇，麵上微紅：“我離家這麽久，回來也是千頭萬緒的要理。她那兒嘛，過幾日我便去了。”
徐蔚知道她這是近鄉情怯，因著與壽王的感情，反而有些怕去見貴妃。
“有什麽好怕的，她又不會吃了你。”
聽著徐蔚的話，昭明郡主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腰上係著的鳳銜牡丹玉佩。
徐蔚拉著她的手：“壽王是真心待你的，貴妃也很喜歡你。我想等長公主回來，你們就可以開始商議親事，說不定等我從長寧回來，便能吃上你們的喜酒。”
昭明郡主將頭靠在徐蔚的肩上，輕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點怕。就像我爹和我娘，明明互相喜歡，心中隻有彼此，卻也是將日子過成了那樣。我娘還是長公主的身份呢，不也無可奈何？她若隻是個普通的女子，隻怕和我爹早就分開，變成互生怨憎了吧。”
“沒什麽好怕的。”徐蔚柔聲說，“壽王又沒有個不講道理拎不清爽的娘。”
這倒是，哪個能把貴妃同薛老太太放一起比較啊，想想那畫麵都覺得萬分對不起貴妃娘娘。
昭明郡主“噗哧”一聲笑出來。
“對了，你家裏那位崔姑娘可打發出去了沒有？”想想也是替薛駙馬糟心。那位表妹自打粘上薛家就立定了一心求著給她表哥做妾，這麽些年下來，真是百折不撓，越敗越勇。薛淳已經換了不知多少花樣向她表明自己毫無納妾的意圖，對她更是半點意思也沒有。可偏偏人家崔大姑娘就能腦補出表哥的萬般無奈，明明對她心動卻又迫於皇家壓力，長公主的暴政，為了保護她這朵柔弱嬌花而百般忍耐，強壓心疼與她分手的劇本子來。
她不去寫小話本真是白瞎了她的這身好才華。
這麽一年年拖著，眼瞅著這位崔大姑娘也已過了雙十年華，簡單點說，現在都拖成了老姑娘了，想找門頭婚的好親事都不容易。
而且薛母人前人後的作態，就是將她當兒子的側室，甚至是在當兒媳婦看的。京中無數人在看她們的笑話，若不是懼於長公主威儀和她凶名在外的煞氣，隻怕駙馬府天天都會有人自備瓜果茶點跑去看大戲。
就這名聲，崔大姑娘想在京中找夫君，難啊。
“我壓根沒管她們，愛怎麽鬧騰怎麽鬧去。”昭明郡主翻了個白眼兒。以前每每提到她那位奇葩祖母和白蓮花表姑媽，她都像被火燎了尾巴的貓，一蹦三尺。這出去了一年，眼界開闊了，便再不將這種事放在眼裏。
“她們這麽作天作地，最後害的隻能是她們自己，我跟著上什麽心啊。”昭明郡主說，“反正我爹是駙馬，納妾得上宗人府裏登冊子，我娘不點頭，這世上就沒人敢壓著我爹討小老婆。”
這次她回來，去駙馬府見到薛老太太，一年不見，看著老態了許多。自從兒子尚了長公主，她就一直跟著兒子住在京城，從來沒讓兒子離開自己眼皮子底下。乍一分開一年多，且兒子又是在窮山惡水的北邊受苦，老太太就寢食難安，日思夜想，一年裏生了兩回病，把她的養女薛大姑和侄女兒崔大姑娘折騰得夠嗆。
這老太太覺得自己壽數也快近了，也不再橫眉刺眼挑昭明郡主的毛病，隻拉著她的人一個勁兒問薛淳何時能回來，叫她進宮裏討個情，以後還是不要讓兒子去那麽偏遠又危險的地方了。大齊人多如蟻，哪就能差了薛淳一個人呢。
又讓她勸她父親點頭，說你表姑也不容易，一個黃花大閨女熬了這麽久，眼見著歲月蹉跎，年華不在，等有一日她不在了，你表姑多可憐，沒人護著她疼著她了。
昭明郡主本來還挺順氣的，被她這一句給說毛了，將手一抽：“她自有自己的父母手足疼她，為什麽要個出嫁了的姑姑來養？這不是太奇怪了嗎？要不你叫她家裏人給她找門親事，嫁出去了也就有人疼她了。”
薛母被噎了個半死：“她她可是與你父親有婚約的，是被你母親給搶了……”
昭明郡主眉毛一豎：“祖母你是病糊塗了還是怎麽的？當初我外公說要選我爹做駙馬，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問我爹可有婚配。我爹說了沒有，才讓他娶了我娘的。您這會給我爹蹦個未婚妻來，還說我娘搶了人家姻緣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還是說，我爹明明有婚約卻騙我外公和我娘？這可是欺君之罪，要誅連三族的。我是沒事兒，反正我和弟弟都是皇家血脈，怎麽也不會算到我們頭上。可是您，我爹，和這院子裏的人以及薛家，您家在老家的親族全都要掉腦袋。”
昭明郡主上下看她：“我爹不是您親生的吧，您就這麽想讓他去死？”
薛母一口氣沒喘上來，眼一翻，暈了。
薛大姑淡定地上前給薛母掐人中，又叫人去端參茶來。崔大姑娘哭哭啼啼站在一邊，哭得梨花帶雨。
昭明郡主看她一眼：“你就死了那份心吧。除非你想看到薛家全族給你陪葬，否則你別想讓我爹納你進門。”
崔大姑娘哽咽：“奴家沒有那麽大的心，隻一心孝敬姑姑，有服侍表哥的機會……”
昭明郡主差點吐出來：“拉倒吧你，我就不信你肯沒名沒份跟著我爹，這樣你什麽也撈不到。說來說去，就因著你這麽個禍害攪得這幾年我家都不安份。再過兩個月我爹娘就要回來了，如果你還想後半輩子能安安穩穩地過，就求了我祖母快給你找個人家把自己嫁了，要不就回你自己個兒家去。”
崔大姑娘柔弱無依地搖了兩下，眼見著快傷心地暈過去。
正巧薛母這時候睜開了眼睛。昭明郡主眉毛一挑，直接說：“我是不會留想害我爹性命的人在的。若我爹回來，你還在這兒，還想糾纏他，對不起，我隻好叫人把你處理掉了。”說著，她陰著臉對著崔大姑娘一笑：“我在宮裏這些年知道不下二三十種叫人無聲無息沒了的辦法，你想不想試試？”
崔大姑娘麵皮發白，腿一軟，已經坐在了地上。
薛母抖著唇，卻半個字也發不出來。
“我走了，還要回去察看阿楓的功課。”昭明郡主撣撣裙子，“祖母病著，阿楓年紀還小，我就不帶他過來看您了。還有，這裏妖妖嬈嬈的，萬一汙了他的眼，帶壞了他可怎麽成，我就這麽一個弟弟，可得管帶好了。”
那意思，什麽時候薛母把崔大姑娘送走了，她什麽時候才把薛楓帶過來給祖母看。
薛大姑笑眯眯地把昭明郡主送出了府，離老遠了還在跟她揮手：“您以後常來啊！”
她也就隻能跟徐蔚說自己家裏這點破事了，跟旁人簡直開不了那口。
“以前總覺得是天大的煩心事兒，可現在回過頭想想，都哪兒跟哪兒啊。”昭明郡主說，“現在我算是明白我娘的意思了。就憑她堂堂長公主的身份，犯得著把那樣的人掛在心頭嗎？不過就是個煩人的蚊蠅，不跟她計較，真忍不了，大不了一巴掌拍死。”她搖搖頭，“我娘顧慮的，從頭至尾也隻有我爹的感受而已，那畢竟是我爹的親娘，怕出個好歹我爹會傷心。”
徐蔚拍了拍她。
“行了，你別擔心我，駙馬府裏有我姑姑看著呢，翻不了天去。到是你，到了長寧一切小心，記得要常給我寫信。”
“好！”徐蔚抱了抱她。
過了幾日，顧筠帶著徐蔚，帶了四十名親衛和一眾丫鬟婆子還有宮裏的兩位高等級女官，趕了十幾輛大車，浩浩蕩蕩離開京城，向長寧而去。
在他們離京的後一日，賢妃帶著宜和公主從湯山別院回來。同行的，還有安樂王世子周庸和他的好友，素有江左第一才子之稱的俞槿俞鬆言。
周庸依舊是一臉紈絝子弟吊兒郎當的模樣，坐在馬背上都沒個正形。他的好友鬆言公子則是輕衣緩帶，烏發玉簪，皎皎如明月，朗朗似清風，走在路上，路人的目光百人中有九十九個都落在他的身上。
賢妃出行自有皇家禁衛儀仗百人，將路人都攔得遠遠兒的，周庸和俞槿騎著馬，離著賢妃的鸞駕有些遠，是在儀仗的外緣，二人談笑間，周世子放聲大笑，俞鬆言舒目展眉，讓挑起一條細縫隔著錦簾向外看的賢妃唇邊也泛起笑容來。
宜和公主眼皮耷拉著，麵上掛著三層寒霜：“母妃您看什麽看？這是在外頭路上，被人瞧見可怎麽好。”
賢妃放下簾子，雙眸明亮：“宜和，你覺得那位俞槿如何？”
“什麽如何？”宜和抿著唇，不過臉上寒霜倒去掉不少，“一個書生而已。”
“不是普通的書生。”賢妃輕聲說，“前些日子我叫人去打探了他的情況，今兒才得著回信。江左俞家也是百年世族，與長寧顧氏稱為南俞北顧，名下有江南三大書院。這位俞槿雖不是俞家嫡房所出，但也是近支，自小聰穎善辨，是江左第一神童，難得才貌雙全，在江左名門四公子中居首。”她頓了頓，“今年正好二十，尚未娶妻。”
宜和心裏一動。
“二十歲了，應該已經訂了親吧。”
賢妃微微一笑：“據說跟他表妹自小定了親的。”
宜和臉一黑。
“不過，他這表妹自小體弱多病，不少大夫都說，她活不過二十去。這種事，誰說得準呢？也許她身子太差了，連十七八都熬不過呢。”賢妃笑得十分溫柔平和。俞槿定了親的表妹，今年正好十七。
宜和公主想了想，將窗簾也掀起一角，看向那個身姿如鬆，氣清神華的年輕的男子。
與顧筠相比，少了些英氣，但那眉梢眼角自帶的風流俊秀，居然與顧筠有三四分相似。
“長得倒也算還行。”她有些別扭地說，卻又忍不住狠狠看了好幾眼。
什麽還行？這樣俊秀出眾的男子，就算站在顧筠的身邊，也未見遜色多少。
顧筠已經娶了徐蔚，就算徐蔚這會兒死了，她也不想要那個顧筠了。她堂堂帝女，怎麽能要一個被人用過的二手貨？倒像是她除了顧筠便無人肯要的樣子。
宜和公主舔了舔嘴唇。
這個俞槿看著也不錯啊。
家世，容貌都不差。隻不過現在是個白身，沒有官職。可沒有官職又算什麽？她爹是皇帝，哥哥是太子，以後想給他要個什麽官兒來不可以呢？
宜和公主臉上的寒霜徹底消融，盯著那個人的側影，麵色柔和下來，唇角也露出一點笑意。
“母妃您看著辦吧。”
她要嫁個不比顧筠差的，叫世人都看看，她宜和公主也不是非顧筠不可。
不過她這些日子受的氣，遭的罪，吃的苦，將來總是要在徐蔚，顧筠，還有那個可惡的薛皎皎身上找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