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國公府
第139章 國公府
徐蔚對去定國公府如今已沒有什麽心結。
前世那些經曆,於她而言,更像是一場噩夢,既已醒來,既已改變了現在和將來,就不必再過多掛懷。再怎麽說,父親是定國公長子的事實不會改變,自己姓徐,是定國公的長房嫡孫女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定國公雖說是造成徐承芳母子一生悲劇的根源,是他另結新歡,拋妻棄子,於私德有虧,但他除了在與謝氏相關的事情上一意孤行外,其他的,卻也真沒什麽出格之處。隻能說,這個男人多情又薄情,心軟又心硬。明明硬著心腸將在鄉下伺候父母,撫育幼兒的原配逼死了,卻又頂著謝氏的壓力,一意將元配的獨子立為世子,並派人暗中保護長子的安全。
他是不知道謝氏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嗎?未必。
隻不過他也想與謝氏雙宿雙棲,做一對神仙眷侶,便對謝氏對妻子的步步緊逼視而不見,掩耳不聞。徐承芳是他的長子,有他的骨血,就算他再怎麽偏心謝氏所出的孩子,也不會眼見著小小稚兒莫名其妙地夭折在深宅大院之中。所以他替兒子找了武定侯這麽一個強有力的老丈人,有趙家在,長子的安全和未來便不需要他多掛心。
他什麽都想好了,事事求個兩全。可他心中的兩全,不管是對徐承芳,還是對謝氏,都是不負責任和極端自私的表現。
徐蔚有時候會想,前世時,若沒有發生三王逼宮謀逆的案子,定國公和父親都沒有在那一場禍事中殉國,有這個祖父在,她還會不會被逼著嫁入壽王府,她的繼母還會不會被謝氏所謀,死於難產?
可惜前世沒有答案,今生她也不可能再讓那些事發生。所以父親祖父皆在,繼母和弟弟也都健康快樂地活著。
她對定國公府再有什麽怨氣,這些年安逸快活地過來了,有些事便也漸漸淡去。
她知道,父親雖然恨祖父的絕情,但那畢竟是他的生父,養育他三十年,正因為少了母愛,平素又得不到父親的關心,父親對祖父的感情反而比旁人更渴望些。
她將父母接出定國公府,全家搬來郡主府裏住,但父子血脈相係的感情卻是搬不出來的。
看著父親猶豫但又閃著光,帶著期待的目光,徐蔚還能說什麽呢?當然是痛痛快快地點頭應下來。
“咱們把寶哥兒也帶著吧,祖父見了他,一定會更加歡喜。”
聽著徐蔚說的話,徐承芳雙眉舒展,麵上的喜色蓋也蓋不住,連連點頭:“阿蔚也許久沒見你二叔了,他上回還問過你呢。”
趙靜默默歎氣,她隻是不耐煩去見謝氏,但總也不能一直不讓寶哥兒見他祖父。日子久了,被外人知道,少不得閑言碎語要說他們夫婦。她是不懼的,可是看不得丈夫和女兒被人冤枉。
反正眼下都分開住了,那老虔婆還能拿她怎麽著?這樣一想,趙靜又硬氣起來,覺得帶著兒子女兒回去炫耀一番也挺不錯,最好死氣那老太婆才好。
今日徐蔚回門,原本趙靜還請了娘家嫂子們一起過來的,這會子也忙著派人去武定侯府通知有變。徐蔚也想著兩位舅母和幾個表姐妹,索性又叫人去,請她們明兒一起到顧家來作客。
等他們該通知的該收拾的都弄好,再坐車去定國公府,已經快到晌午了。
定國公此時正倚門而望,二門那兒背著手來回走了不知多少趟,謝氏在屋裏聽著婆子來報了幾回,心裏憋了一肚子氣,可又不好說什麽。
等到徐承芳一家子到了門外,早有門子迎上來,親自扶了徐承芳下車。
徐承芳也許久沒回宅子,見著門頭披紅掛彩,心裏自是百般滋味。
徐承芳扶著趙靜,趙靜懷裏抱著寶哥兒,他們身後跟著盛妝的徐蔚和顧筠夫妻,一家子終於再次回到了定國公府。
定國公聽著他們到家的信兒,就立刻回到屋子裏端坐著,完全看不出先前在外頭殷殷期盼的渴切。謝氏白了他一眼,覺得這老頭兒真是越老越活回去了。
家裏兒子媳婦好幾個,孫子孫女一大堆,值得他巴巴兒像塊望夫石般等著那對白眼兒狼嗎?
若是她親生的,早早兒一把掐死了,還用等著翅膀長硬了處處惹她生氣?
當然,這隻是她心裏頭腹誹,見了麵兒,還是依舊要擺出笑模樣來,慈祥和氣地道聲喜,問個身子,再賞個紅封。
寶哥兒一歲多,穿了一聲簇新的紅色繡百蝠的衫子,頭上戴頂小虎頭帽,虎眼是拿琥珀鑲的,虎口中銜了塊美玉,後頭一根虎尾翹著,看著格外俏皮。
寶哥兒長得極好,盡挑著徐承芳和趙靜的優點長,雪白粉嫩,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又漂亮又機靈。進了屋,趙靜將他放下來,小家夥搖搖擺擺走上前,兩隻小拳頭一抱,奶聲奶氣叫了聲“爺爺奶奶好。”把定國公樂得眼睛都眯成了縫兒。這是長房等了十來年才等到的獨苗苗,也是他的心頭肉兒。心裏念頭盼著才算見著,果然可愛極了,這一聲兒清清脆脆,轉眼就將他旁的孫子們都比到了泥裏。
定國公把寶哥兒叫到身上,直接抱到懷裏問了好幾句。
好在寶哥兒不認生,又覺得定國公長長的胡子很好玩兒,非但沒有哭鬧,還就勢玩起了祖父的胡子。
定國公把身上的玉佩摘下來給他玩兒,這才得空見新孫女婿。
徐蔚落落大方,顧筠玉樹臨風,兩人站在一起跟對玉人兒一般,看得定國公連連點頭。謝氏倒也跟著定國公生受了這兩人的跪拜禮,雖然給紅封給的有些不甘心,但想著這位郡主娘娘到底還是得給她磕頭行禮,心氣兒卻也順了許多。
等見過了祖父母,這才輪到給各房的叔叔嬸嬸見禮。
二叔徐承祖還是一貫的寡言少語,不苟言笑,受了禮,喝了茶,送給徐蔚一匣子寶石,送給顧筠一柄百煉寶刀。
定國公眉頭微蹙,哪有送新人利器作賀禮的?說出去多不吉利。
不過顧筠並不在意,拔出刀看了看,相當歡喜:“二叔懂我,這刀稱得上寶器,萬金難買的,多謝。”
一旁四太太小謝氏看著眼皮直跳。
什麽刀不刀的倒算了,二伯可忒大方了,那麽一大匣子寶石得值多少銀子啊!剛剛徐蔚揭開匣蓋時,那寶光差點閃到她的眼,這一大匣子,不知可以打多少副頭麵,怕不是要值三五千兩的銀子了!
等徐蔚和顧筠過來給徐承業夫妻見禮時,小謝氏把賞禮一放,笑著說:“我們四爺沒差事手頭也沒進項,我呢也沒二嫂子那麽厚的嫁妝底子,所以禮薄了點兒,阿蔚你可別嫌棄。”
四房給的禮是一套真珠頭麵,和一條編金鑲青玉的束帶,大概加一起值個三百兩銀子。
徐蔚卻也不是很在意。她知道這位四嬸一向摳門,能拿出三百兩銀子做見麵禮,隻怕得心疼個兩夜了,倒也真是難得,難得她的大手筆。
至於未見麵的三叔,因是庶出的,他帶著妻兒又遠在外地作官,此時自然是見不到。
再之後便是與各房的兄弟姐妹相見,互贈禮物。這個自然就隨意些,不外是互送些筆墨紙硯或是帕子荷包之類的。
顧筠跟著徐蔚,一個個見了,直到最後,才見著徐芫。
徐芫已過及笄,穿了一身嫩綠嬌黃的雲絲羅裳,額間貼朵梅花鈿,梳了個斜雲髻,柳眉杏眼,顧盼生波,天生一段風流體態,倒比少年時更嬌媚漂亮了。
徐蔚暗自皺眉。這徐芫在山裏住了一年多,怎麽看起來倒更像個禍水?
“姐姐,姐夫。”徐芫隻看了一眼徐蔚,便將目光定定投在顧筠的臉上。
早就聽說這位姐夫是京中四少之首,一身的俊俏風流,不知多少千金閨秀都將一顆心拴在了他身上。今日這麽一見,果然是星眉朗目,如芝如蘭,俊秀之中更有一股子英武之氣,與平素裏那些公子紈絝們截然不同。她長這麽大,還是頭回見到這樣出色的男子。
心頭不由得猛地一跳,再看徐蔚那張臉,真是越看越覺礙眼。
她偏這麽好命,隻因為自小住在宮裏由太後養大,便能得這樣好的親事,得這麽好的男子。反觀自己,明明是一等國公府裏名正言順的嫡出孫小姐,卻隻因當初心裏不憤推了徐蔚一把,就被父親押送到山裏磋磨了那麽多日子。枉她這樣絕色的姿容,到現在還說不成一樁好親事。
也不是說徐芫就說不上親事。
她的出身容貌都是上品,隻是她親姐入了東宮為太子嬪,堂姐封了郡主又嫁了錦鱗衛同知,她的眼光自然就高了。她隻盯著壽王妃,安王妃的位子,旁的人家來求她哪裏看得上。可她又何嚐不知自己入過慈雲居的事旁人不知,可皇家一定是知道的,僅憑這一條,她就別想成為親王妃。
再想想當年自己被送上山,始作俑者便是眼前的堂姐,她又怎麽會不恨徐蔚呢?
隻是心裏再恨,她也學乖了,不再將心事全擺在臉上,隻是眼波如鉤,一下下盡鉤著顧筠。
顧筠眉頭微挑,毫不客氣,開口就問徐蔚:“這位就是當年把你推下水的堂妹妹?”
一言既出,滿堂皆默。
謝氏臉都黑了,覺得這個孫女婿實在不長眼,怎麽會在這種日子把過去那麽久的事也翻出來。
這是想給徐蔚撐腰,來找麻煩的?
徐芫臉漲得通紅,再也不敢拿含情脈脈的目光去看這個姐夫。
這句話,揭了她臉上的皮,又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她明明已經為這事付出了兩年清苦的代價,為什麽今兒還要被揪住不放。徐芫看著眼前笑如春風的男人,心裏的一點綺思早飛到九霄雲外,隻恨不能一巴掌將他可惡的笑臉打歪打爛。
顧筠卻還沒放過她,接著說:“說起來還得謝謝這位妹妹,若不是阿蔚落水得了病,又被壞心眼的下人偷運出府被我撞著,把這事捅到上頭,皇後娘娘也不會心疼她認了她這個幹閨女,我也沒這麽大福分做了這郡馬。”說著,他雙手抱拳,竟對徐芫深深作了個揖,“姐夫誠心謝妹子。”
這下子,不隻徐芫氣得要發暈,謝氏更是差點吐血。
那次事後雖全推在下人瞞著主子要偷運徐蔚出去,但這府裏人其實心裏都清楚,老太太不過是找了機會要將徐蔚遠遠送到鄉下去自生自滅,為這事二房的嬤嬤還被趙靜著人打了板子的。什麽下人妄度上意,自作主張,分明就是受了謝氏的命令,否則誰有這膽子,誰有這本事能從行止園把個嫡出的小姐給偷運出去?
為這事,連定國公都怨過謝氏,怪她心狠。
徐蔚拉了拉顧筠,對他使了個眼色。
差不多就行了,今兒是回門,好歹留點麵子,別叫長輩們都下不來台。
顧筠這才意猶未盡地收斂起來,之後再吃酒說話時,恢複了他那張溫潤如玉,翩翩清雅的假麵具。
這頓飯吃得,徐承芳夫妻略有些尷尬,定國公半是尷尬半是歡喜,謝氏和徐芫則是全程如坐針氈。
柳氏樂得看謝氏難堪,不過徐芫到底是她親生的女兒,見顧筠半點不給阿芫麵子,隻想著為徐蔚出氣,心裏自然也不高興。
席間敬酒時,便對徐蔚說:“你成親的時候二嬸沒去觀禮,實在是抱歉得很。唉。”她歎了口氣說,“這也沒辦法,原本我是要去的,誰成想宮裏傳出信兒來,說是阿蕎有了身孕,我這一顆心啊,便是提著,隔日就去東宮見她了,阿蔚莫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