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歸來
第118章 歸來
顧筠的回歸悄無聲息,回來先去向皇帝覆命,又去見了貴妃,也沒回自己的小宅子,就去了壽王府。
壽王見他第一麵,既沒抱著他哭,也沒抱著他笑,而是雙眉一皺,滿臉不耐:“你怎麽跑這兒來了?不是應該去見阿蔚?”
山不就人,隻好人就山。
顧筠衝上來,先是拿拳頭在壽王肩頭捶了一記,沒等壽王翻臉,已抱著他原地轉了兩圈。
“我回來了!”
壽王臉色鐵青,對著他小腿就踢了一腳:“瘋了啊你。餓不餓,我叫人擺飯。”
“我先去沐浴。”顧筠在壽王府就像在自己家裏,也不要人帶,直接就往壽王平常用的浴殿走。
那裏有青白玉石砌的一個大池,池邊龍首一按機關便會吐出熱水。青藍池水波紋輕蕩,水麵浮著的白霧婷婷嫋嫋,顧筠頭上頂了塊大手巾,雙手靠在溫熱的池沿上,身子浸在熱水裏,發出了滿足的喟歎。
“等我以後換個大宅子,也像你這樣建個大浴池子。”顧筠閉著眼睛,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停在耳邊,衣服簌簌,壽王已經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你曾祖父的事情聽說了吧。”
顧筠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姑母對我說了。”
“哼,那家人。”壽王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極是不屑,“你回去也別給他們好臉子瞧,慣會蹬鼻子上臉。我都沒對阿蔚說,前陣子你那位曾祖父還來信,說是給你定了一位致仕老翰林的小孫女,想叫你回長寧成親。被我母親回信大罵了一通。當初母親將你接到京中時,已跟他們說定了,將來你的親事不許他們插手,沒有她的首肯,誰也不得給你定親。誰知道他們臉皮就是這麽厚。一個致仕翰林的孫女!他們還敢再要點臉不?”
顧筠沉默片刻,把頭上的布巾拿下來,換了個姿勢重新趴到池沿:“沒給我找個鄉紳家的丫頭已經算給麵子了。後來怎麽樣?那親事退了沒?”
“我母親發了話,想來應該是退了。”
長寧離京遙遠,退不退的,誰會知道清楚?
壽王對顧筠的回鄉憂心忡忡:“我擔心他們自說自話。長寧顧家到底是大族,又是族長親自定的親,若是退親,隻怕他們麵子上難看。說不定要出什麽幺蛾子。”
“阿蔚知道嗎?”
“我沒說,我隻說了你要回鄉一年。”
顧筠想了想說:“我今兒見了姑母,她倒沒說什麽……想來是她有了主意,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所以才沒交待什麽。”
“但願吧。”
“我想在京裏再多待幾日再走。”顧筠目光閃動,“昭明也快回來了,咱們四個算起來有一年多沒湊一塊兒,趁著機會好好聚一聚。”
壽王笑了笑,伸手在池子裏撈了一掌池水澆到顧筠頭上。
“無非是想多跟阿蔚見幾次,少拿我們做筏。”
顧筠嘿嘿一笑,突然伸手把壽王拖到池子裏。
壽王大叫一聲,衣裳頭發早濕透了,二人就在池子裏交起手來,“砰砰嗙嗙”差點將整個池子的池水都掀飛出去。
……
徐蔚坐在床前,由歐碧浣紫兩個幫著絞幹了頭發,靠在床頭拿了本書隨意翻著。
歐碧把布巾銅盆端出去時,浣紫湊過來坐在床邊腳踏上,壓低聲音說:“姑娘,聽說今兒去西番出使的使臣團回來了,帶了不少西番的新奇玩意兒回來。”
徐蔚翻了一頁,嘴裏“嗯”了一聲。
“那位也回來了?”浣紫眼睛放光,雙手搭在床沿上。
“哪位?”
“還有哪位!”浣紫不自覺提高了聲音,忙又將嘴捂著,再次壓低了音兒,“就是顧家那位十七爺啊。”怕姑娘不明白,她又加了一句,“就是那回翻牆進來找姑娘說話的。”
徐蔚臉上一熱,拿著手上的書就在丫頭頭上敲了一記:“什麽翻不翻牆的,你以後不許胡說。”
“這不也沒外人嘛。”浣紫笑嘻嘻看著她,“姑娘您都十六了,外頭像您這樣的早就成親了,就算沒成親,也將婚事定了。您說那位十七爺這兩天會不會上門來提親?”
徐蔚抿著唇,想起一年多未見的那個少年,眸光溫軟。
她安穩居於京中,錦衣玉食之中,不知道他在外頭受了多少苦。
北疆平定,想也知道那是無數人用血肉和白骨壘出來的。
等二叔回京的時候,定是全城歡慶,呼聲震天吧。
北疆受北戎和韃靼的侵擾多年,晉陽大長公主,二叔,還有顧筠,他們這一年雖然極辛苦,但也拚出了未來三十年的太平日子。
隻是想到這些,心髒就不受控地怦怦亂跳起來,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騰了。
徐蔚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將翹起的嘴角撫平,拿手指點了點浣紫的額頭:“你怎麽這麽囉嗦,晚了,我要歇了。”
浣紫知道她害羞了,隻嘿嘿地笑。
顧筠的事,也就她和姐姐兩個與徐蔚最親近的丫鬟知道。她們是跟著徐蔚一道在宮裏長大的,互相依賴,互相扶持著走到今天。徐蔚這些年的如履薄冰,小心謹慎,遇到的種種算計,風險,她們都看在眼裏,陪著一起扛著,情份自然跟後頭才來的青葉和青蘿不同。
姑娘是她們的天,是她們的主子,也是她們的姐妹。
雖然對顧筠半夜三更跳牆進來的行為極不讚同,但浣紫能看出來顧筠對姑娘的情意。姑娘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都熟悉得很,她也知道姑娘心裏是喜歡顧十七的。
要不然上回顧筠跳牆進來,她早一燒火棍呼過去了,哪還肯裝無事人一樣將他帶到姑娘的閨房,還給他們在外頭守門望風啊。
服侍臉紅的姑娘躺下,浣紫腳步輕盈走到外間。
今兒是她和姐姐值寢。剛收拾好床鋪,就見歐碧一邊散發一邊走進來。
“姐。”
“瞧你喜成這樣,怎麽了?”歐碧理好頭發,走到自己的小榻前坐下。
“你說等姑娘出閣了,會不會把咱們一起帶過去?”浣紫喜滋滋地說,“也不知道顧公子什麽時候來提親,姑娘年紀也不小了,議親走禮還要時日,快點的話,說不定明年開春就能嫁過去,到後年姑娘也正好十八歲,那時候身子骨都長開了,生孩子正好。”浣紫捧著臉,“咱們姑娘和顧公子都是那麽漂亮的人兒,以後生出小公子,小小姐,肯定漂亮極了。”
歐碧一手巾砸過去:“渾說什麽。”她瞪了妹妹一眼,“這話再不許說第二遍。萬一被什麽人聽去傳開來,不是壞了姑娘名聲?”
浣紫一撇嘴:“這裏哪兒還有什麽外人。再說了,顧公子都回來了,提親也就在這幾天,還能有什麽變故不成?”
“沒定親之前,你再敢說半個字,我撕了你的嘴。”
浣紫嘟了嘴,把被子拉起來蓋住了自己的頭。
迷迷糊糊間,徐蔚聽到一點動靜,她睜開眼,細細聽著,是有人在輕敲窗子。
她坐起身,伸手拉了拉床頭拴著的細繩。不一時,門外悉簌聲響,歐碧舉著燭台走進來。
“姑娘,是要喝水嗎?”
徐蔚搖搖頭,對她指了指窗戶。
歐碧把燭台放下,走到窗邊,輕輕將窗推開。
一枝杏花從窗外慢慢伸進來。
粉白的花開得炫爛,間雜著嫣紅的花苞,花繁姿嬌,胭脂萬點,春風從窗外吹進來,幽幽花香撲麵。
歐碧被嚇了一跳,險些叫出聲來。
卻見那花枝移開,露出一張英挺俊秀的臉來。
眉挺目秀,毫不遜於這枝春杏,正是那位一走經年的顧同知。
他的視線越過一臉驚容的歐碧,隻落在已經披衣下地的徐蔚身上。
烏發如瀑披在身後,披著件嬌綠外衣的少女婷婷站在床前,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她的臉上,將她身上籠了一層清輝。一年不見,她長高了些,脫去了少女時的青澀,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帶著清晨的露珠,誘人伸手忍不住想一嗅芬芳。
看到她的那一瞬,那些存於腦海裏無時無刻不在糾纏著他的漫開飛雪的寒意,刀劍鏗鏘的冰冷和血液濺到臉上的溫熱腥氣就像被陽光炙烤的霧氣,統統散開,露出清朗明媚的天地。
將他從那些粘膩腥汙的血淖裏一把拽了出來。
“阿蔚……”
年輕英俊的青年站在窗外,手裏執著一枝新折的杏花,隔窗望著那個放在他心頭思念了一年多的姑娘,發出了滿足而幸福的歎息。
浣紫睡夢中聽到了響動,睜眼一看,是孿生姐姐舉著燭台回來,便揉了揉眼:“是姑娘要水嗎?”
“沒事。”歐碧麵上含笑,將燭台放回桌上,重新躺回床上,卻又忍不住要與妹妹分享一下,“說了你別叫啊,剛剛顧大人來了。”
“啥?”浣紫陡然睜大了眼睛,睡意一下子就被驅散開,“你說誰?”
“噓,你小點聲兒。”歐碧說,“再叫我就不講了。”
“唔唔。”浣紫立刻捂住嘴。
“就是那位顧家十七爺嘛。”歐碧想起那兩人對視的樣子,就忍不住嘴角的笑容,“他給咱們郡主送了一枝杏花,開得可好了。”
“不是,他怎麽來了?不是剛剛才進京的嗎?”浣紫恍然,“啊,定是想姑娘想得狠了,等不及明天。”說著她自己也笑起來。
“那他現在呢?還在屋裏?你怎麽就出來了?可還沒定親呢,單獨在一起可不好。”
“哪兒能呢。”歐碧對妹妹翻個白眼兒,“姑娘也就是隔著窗子跟他說了幾句,他就走了。”
浣紫聽著這話又有點不甘起來:“怎麽說幾句話就走了啊,一年多沒見了,怎麽著也要多說幾句……”
“夜半三更,孤男寡女,怎麽多說?”歐碧白了妹妹一眼,“送枝花,看一看已經夠出格的了。”
“牆都翻了,才看一眼,多虧啊。”浣紫小聲嘀咕著,美滋滋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