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新人
第111章 新人
東宮要進的新人終於定了下來。
出乎眾人意料,東宮太子嬪選的竟然是定國公次子徐承祖的嫡長女徐蕎。
其後又選了太子良娣二人,奉儀二人,都是朝中五品以下官員之女。家世清白,家勢不顯,品貌都是上乘,不過比起容貌,這幾位東宮新人都是以溫和恭順聞名。
太子生母是武定侯趙蕤的長女,她兩個親妹妹都嫁給了定國公世子徐承芳。京中人都知道這位世子的母親當年死得很冤枉,借此上位的定國公夫人謝氏照著民間的定義,大概可以稱得上是世子的殺母仇人,麵上再過得去,心裏大約都是不共戴天的那種。
當年世子元配夫人去世,武定侯全家可是殺上定國公府,把定國公夫妻所住的上院都砸得稀巴爛,為京中百姓提供了整整一年的茶餘談資的。
可以說,若不是後來世子謝承芳續娶了武定侯的小女兒為妻,這兩家差不多就要變世仇了
賢妃娘娘姓趙,大妹妹死了在徐家,她怎麽會挑謝氏的親孫女給兒子做太子嬪?
就算要挑,也該首選自己的親外甥女,那位美名滿京華的昭德郡主徐蔚吧……
哦,對了,那位郡主是皇後娘娘認的義女,跟太子論起來是兄妹,是沒法子入東宮的。
可就算這樣,賢妃娘娘怎麽會挑上徐蕎?這不合適啊!
大家私底下都說不合適不合適,是真的心裏覺得不合適,還是因為自己家的女兒沒有被選進東宮而心生嫉妒,這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別人是怎麽想的,定國公府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一片喜悅當中。
除了定國公心裏不大舒坦,覺得以次子的個性,聽到這信兒未必會高興,從定國公夫人到二房太太再到滿府的下人,府裏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徐芫聽著信兒,去見她姐姐。
進屋的時候,正見著徐蕎當窗而坐,繡架上已經放上了一塊衣料,正全神貫注繡著花,嘴角輕挑,目光盈然,麵如桃花,陽光照在她身上,感覺她整個人都在閃著光一般。
好刺目。
徐芫走到徐蔚身邊坐下,探頭看那幅料子。
這是剛剛開始動針,針走銀線,黛筆在杏色的衣料上淡淡地畫出一條四爪雲龍,底下是大叢大叢的牡丹。
“姐姐在繡什麽?”她說,“怕不是在給我姐夫繡?”
徐蕎麵上微微一紅,卻也沒有避而不談,她抬起頭,認真地看這個跟自己沒怎麽相處過的親妹妹。
眉如遠山,目似含翠,隻是年紀尚小,身段還沒發育開,顯得有幾分單薄。
怪不得祖母那麽喜歡她,徐芫的容貌與謝氏的確很像。
嬌豔欲滴,易令人心生愛憐。
隻是這性子偏狹,手段狠辣,跟她這外在的相貌實在差之甚多。
“妹妹怎麽有空到我這兒來坐?”徐蕎對她笑了笑,轉頭吩咐身邊的侍女,“蔓兒,去給二小姐盛碗酥酪來,叫她們多加一勺花蜜。”
“姐姐疼我。”徐芫一笑,那眉眼兒之間嬌態婉然,早已不複當初剛接回來時那樣的枯瘦憔悴。
“這兩天你看起來豐潤許多,”徐蕎說,“看來母親請來的那位大夫開的調養方子頗好。”
“不過都是些補品調著,換誰氣色都會變好。”徐芫這樣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臉雖彈潤光滑了,可手上的粗繭哪有那麽快消褪?臉上傳來的粗礪疼痛感讓她皺了皺眉,將手縮了回去。
“姐夫是什麽樣的人?姐姐說與我聽聽吧。我長這麽大,都還沒見過太子殿下呢。聽說他長得特別俊,人也十分溫和有才學?”
徐蕎想到心裏藏了幾年的那個人,目光柔和,唇邊是止不住的笑意。
“嗯。”
“好可惜啊……”徐芫托著腮,好似無意間說道,“可惜那時候我還在山上過苦日子,沒能跟你們一道兒去那什麽賞春宴,不然我也能看到太子殿下了。”
她心裏想著,若真見到了太子,這太子嬪的位子,也未必就會落在姐姐頭上。
徐芫對自己的相貌還是有相當自信的。
當年謝氏算得上京城裏極富盛名的美人,否則也不會令定國公一見傾心,哪怕身名受損也非要娶她不可。
從小到大,她耳中聽到的都是說她長得極像謝氏年輕的時候。在見到出宮的徐蔚之前,她一直是以京中第一美人暗中稱呼自己的。
如果不是自己被父親送到了山上,她也是有資格參加賞春宴的,太子、壽王、安王,這三位大齊頂尖的貴公子,她怎麽也能抓到一個。
徐芫不覺想著,聽說壽王長得最俊,也最得皇帝喜歡,太子再好,嫁過去也隻是個嬪,不是正妻。姐姐就算嫁入東宮,也不過是個妾,其實也沒什麽好的。
她將來若是能做壽王妃,那比姐姐可強多了。
這樣想著,剛進來時對徐蕎那點子嫉恨也就煙消雲散了。
姐姐入了東宮,便是太子的妻妾,壽王的嫂子。有姐姐在,說不定能給她多安排些機會,讓壽王能見到她,對她傾心。她是定國公的親孫女,出身勳貴,也是有身份的,自然有資格去爭那壽王妃的寶座。
想到這兒,徐芫對徐蕎的親熱勁就多了份真誠。
“姐姐要我幫忙不?我那兒有攢著的好花樣兒。房裏也有幾個丫頭針線活兒還不錯。要不我跟祖母說說,把人調過來給你使吧。”
徐蕎笑著搖搖頭:“不用。”
“用的,再過半個月你就要進東宮了。事情這麽多,你一個人哪裏趕得急啊。”徐芫扳著手指頭幫她數。
“這敬獻給宮裏太後,皇後,還有太子,賢妃的禮物都要你親手做。這些都來不及了,更別說給宮裏其他人的。還要備著賞錢,荷包,銀錁子……我叫她們多打些絡子,多做些荷包,備著以後賞人使。宮裏不比在家裏,那起子奴婢若不使點銀子打點,隻怕心裏未必肯真服你。我對祖母說說,多給姐姐備點私房帶進宮中。手上有銀子,心裏也安穩些。”
徐蕎沒想到這個妹妹竟然還有這世故,微微驚訝地看著她。
“我臉上有什麽嗎?”徐芫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臉。
“沒什麽,隻是想不到,我家的小妹妹也長大了。”徐蕎的笑意傳到了眼底,“凡事想得周道些,行事便不易出錯。阿芫,山上日子雖清苦,卻也磨練人心,修養性情,仔細想想,其實那段日子與你也是有益處的。我知道你不喜歡阿蔚,我也沒法子強迫你跟她親近。左右她們一家已經搬離定國公府,若你實在不願與她來往,那以後就離著遠些,少說少錯,不說不錯。阿蔚是個心胸寬闊的,不會揪著你的過去給你下絆子。再怎麽說,她跟咱們一樣是姓徐的,總不會難為你。”
徐蕎的這番話就像一盆涼水,將徐芫剛對她升起的那點熱情一氣兒澆沒了,還澆了個透心涼。
她長這麽大,除了她爹,就沒人拿這樣的口氣跟她說過話。字字句句像是為她好,可話裏話外都在拿刀刺她。
她不過推了徐蔚一把,換來的是她在山上受苦受難,被人百般刁難,甚至幾回差點活不下去的不堪回首的一年。徐蕎竟然還想著叫她去與她這個仇人親近?
徐蔚憑什麽再難為她?反而是她若有了機會,一定要狠狠在徐蔚身上出這口惡氣才行。
徐芫再怎麽在山上受教訓了一年多,現在也不過是個不到十五歲的少女,心思是藏不太住的。聽著徐蕎說話,臉色便已經很難看。徐蕎發現了之後,便不再說話,隻默默看著她。
“我走了,姐姐你忙。”徐芫站起身,表情有些發僵,“回頭我叫幾個丫頭過來給你幫忙。”
說完就走了。
她剛離開,田蔓兒正端著酥酪進來:“咦?二小姐人呢?”
徐蕎揉了揉額角說:“放下來吧,她有事先走了。”
“啊?這就走了啊。”蔓兒看著手裏還在散著涼氣兒的酥酪,“這酪怎麽辦?”
“你吃了吧。”
“謝謝小姐!”田蔓兒歡喜極了,匆匆謝了徐蕎,端著碗美滋滋地出去吃酪。
十月初十那天,定國公府裏歡聲笑語,極為熱鬧。隻是這喜事畢竟不是尋常嫁女,也不好大排宴席,連禮數都是宮中既定的規矩,比民間嫁娶少了流程,少了熱鬧。
再怎麽尊貴,那也是屬於太子的。太子嬪,也不過是太子的妾。
能入東宮服侍太子,且身份隻在太子妃之下,盡管令無數人豔羨,可出嫁時的簡陋粗糙,還是會令人心生缺憾。
而且這次太子納妃也著實太著急了。定下人選不到一個月就要抬人進門,哪夠人準備充分?
徐蕎穿著桃紅吉服,在宮裏轎子進門之前,去正院辭別祖父祖母。
謝氏喜氣洋洋,容光煥發,看著比平時年輕了十歲,端坐著受了徐蕎的禮,才叫人扶她起來,攙到自己身邊,叮囑了半天要好好服侍太子,孝敬宮裏太後,皇後和賢妃,爭取早日為太子生下孩子,為皇家開枝散葉。
當然,也提點了一下,她在宮裏有什麽事兒難辦的,不要忘記自己身後還有娘家人,定國公府上下都會是她的堅強後盾。
定國公繃著一張臉,坐在謝氏的身邊默不作聲。
北疆山高水遠,當初謝氏自作主張將徐蕎的畫像送入宮中參選,他就不同意,隻是謝氏堅持,兒媳婦也同意,來不及通知次子,長子自搬出定國公府,就好像跟他之間又多隔出一層膜,猶豫著遲疑去,徐蕎的名字就已上了名冊。
本來想著,賢妃見阿蕎是二房出的,肯定不會選上她,初時得的消息也是,徐蕎的畫像直接就被撤了,都沒送到景和宮裏去。誰知道阿蕎日日往昭德郡主府走動,也不知怎麽就打動了徐蔚,那丫頭就帶她進宮了一回,宮裏就又改了主意,將阿蕎選為了太子嬪。
謝氏此時哪有心情管他高興與否。隻覺得從去年徐蔚出事之後的諸多不順終於過去,未來的前景一片光明。
徐蕎身上的吉服沉重,梳起的發髻戴著八寶如意雙鳳冠,簪的是賢妃賞下來的五尾金鳳釵,鳳喙銜著小指肚大的南海珠串,末端墜著赤紅的寶石,流光溢彩,絕非凡品。
雖然出嫁離家令人傷感,但多年夙願達成,還是讓她滿懷歡喜,實在沒有法子做出悲傷哭泣的樣子來。
謝氏拉著她,有說不完的話。她的母親二太太柳氏則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女兒,想說話卻插不上嘴。
前頭傳來消息,說是宮裏的轎子已經到了,太子嬪該辭別家人上轎入宮了,莫誤了吉時。
柳氏這才覷著一點空子,上前拉了女兒的手,隻哽咽了一句:“自己一切小心。”
剛說了一句,便被謝氏擠開,不滿地斥道:“大喜的日子,你落什麽淚?沒得給阿蕎招晦氣。”見著在一旁扶著柳氏的徐芫不時地向她使眼色,謝氏又對徐蕎說:“你如今成了貴人,別忘了帶揳你的妹妹們。特別是阿芫,這可是你同胞的妹妹,她將來嫁的好了,對你也有幫助。”
徐蕎此時哪還聽得清祖母在吩咐什麽,隻顧點頭,眼睛看著門邊。
柳氏暗自歎了一聲,親手扶著長女,送她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