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蕭皇後
第74章 蕭皇後
太後沒有見過那位前朝最後一位皇後,但這並不妨礙她了解這位頗有些傳奇的女人。
蕭氏是前朝名動天下的美人,殤帝雖然荒淫無道,但對這位正妻相當尊重和寵愛。就算後宮美人無數,在殤帝心裏,最特別的女人,肯定還是他這位費了不少力氣娶回來,從小得到良好教養的皇後。
蕭氏的母親是宗室女,嫁了當時相當有才名的一個世家子弟。她三歲能識千字,七歲出口成章。因為殤帝耽於遊樂,自她成為皇後,朝中大事絕大部分是她代丈夫處理。
若沒有她,前朝不可能在天下糜爛,群雄紛起的慘淡局麵下苦苦支撐十年。每次提起這位蕭皇後,連先帝也忍不住要讚一聲難得,道一聲可惜。在他眼中,大概也隻有超能幹的發妻丁氏,和超彪悍的女兒晉陽能跟這位不讓須眉,手掌實權的皇後比一比。
“聽說北戎老汗王死後,是他的堂弟打敗了其他所有的競爭者做了汗王,蕭氏也成了新汗王的可敦。不過那位前朝太子自此消聲匿跡。有人說,是蕭氏將他悄悄送回關內過了平常的百姓,另有人說,在爭奪汗位的戰事裏,那孩子被博日格德汗派人趁亂殺害了。”太後對徐蔚說道,“博日格德就是那個殺盡了所有兄弟自己當了汗王,又娶了蕭氏的人。二十多年過去了,又一代人成長起來。北戎若一直在休養生息,加上有蕭氏在背後謀劃,將是我朝的勁敵。”
“可她現在也差不多有五旬了,北戎的汗王肯聽她的?”年華不再,曾為利器的美貌再也無法征服男人的時候,對於一個流亡在外,無家無國的女人來說,挑動一場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不啻於白日說夢。
太後臉上浮起一絲淺笑:“傻孩子。二十多年了,隻要有心有力,足夠她培植起自己的勢力。以那女人的本事,就算不能在北戎一揮百應萬應,想找幾個聽話的同盟還是很容易的。”
如果一個女人一輩子都隻想著複仇這麽一件事,特別是當她又有一顆比旁人更聰明的頭腦,更瘋狂的目標,能拋開一切顧慮和束縛,辨析掌控人心,利用各部族之間的利益衝突,分化,聯合,拉攏,消滅,這麽些年,自然能讓她在北戎牢牢紮下根基。
而一旦她認為時機成熟,大齊要迎接的,便是她如狂風暴雨一樣瘋狂的報複。
不是北戎人變陰險,會使計謀了,而是北戎人裏多了一位深知謀略,懂得中原人那些不可說的彎彎繞繞,並能挑動人心底最黑暗欲望和罪惡的中原人。
她教會了北戎人使小計謀,花最小的代價造成敵人最大的混亂。
“若是她在背後出手,可還真不會叫人意外。”
“不過也沒什麽可擔心的。”太後笑著安慰徐蔚,“那些個陰謀詭計,在咱們知道背後黑手是誰的時候,就已經全不管用了。蕭氏再厲害,她在北戎也隻是一個人。咱們大齊人才濟濟,他們休養了二十年,咱們何嚐又不是生息了二十年。如今國富民強,真的開戰了咱們也不怕那些野人。”
徐蔚情緒低落:“隻是一旦開戰,邊民的日子就難過了。”
“這些事,叫男人們去操心吧。”太後說。
郭皇後卻有些心馳神往:“若真開戰了,我也能像晉陽以前那樣領一支兵將他們趕回草原就好了。”
“多大的人了,還說這麽三不著兩的話!”太後氣得在她肩上拍了一巴掌。
徐蔚看見,郭皇後眼中閃耀的光輝就像是被太後這一巴掌一下子給拍散了,心裏不覺唏噓。她雖自小是在壽安宮長大,但郭後待她如同親生,三不五時便連搶帶騙把徐蔚從壽安宮弄到她的坤寧宮去。
皇帝雖然敬重皇後,但一來皇後大了他四歲,二來皇後容貌平平,武將家出身的她除了有一身不錯的武藝,琴棋書畫是樣樣不會,與皇帝也實在沒什麽共同話題。所以她這坤寧宮隻有富麗華貴,皇帝也隻有在初一,十五會來這兒與她吃個飯,聊聊天,睡上一覺。
宮務有精幹的趙賢妃,恩寵有冷傲的顧貴妃,她身後站著誰都不敢惹的丁太後,皇帝甚至曾經發過話,他此生隻會有這麽一位皇後,哪怕郭氏哪天先走了,他也不會再立新後,哪怕是他最心愛的貴妃顧氏,終其一生也隻能是貴妃。
所以宮中的妃嬪們沒人跟她較勁,較勁也沒意思啊。她又不是拉著皇帝不許他雨露均沾的妒婦,皇帝上她那兒本就少,她就算失勢了,這皇後的寶座也沒人能得著。花那心思,費那力氣做什麽?
如果連個敵人都找不到,你說這宮裏的日子得多冷清?所以郭皇後在宮裏很是寂寞。
所以她會跟太後搶一看就懂事乖巧又可憐可愛的徐蔚。
這些年,有阿蔚在,讓皇後多跑了許多路,多吃了幾碗飯,多跟太後拌了幾回嘴。連著她嫁給皇帝之後,日漸生疏的婆媳關係也重新火熱。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她被太後收養,當女兒一樣疼愛的日子。
徐蔚跟著這婆媳倆過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年。她的性格,她的眼界,她處理問題的看法和態度,很大程度上都有太後和郭皇後的影子。
如果不是在她們身邊過了這十年,她後來在壽王府裏不可能過得逍遙,也沒手段扛住來自宗室和容旻的壓力,將壽王府打造得刀槍不入。
所以她懂郭皇後的心思,知道她此生最大的遺憾,明白被太後拍滅的那一點火星,對於郭皇後來說,意味著什麽。
如果她不是成為了大齊的皇後,如果她身上不是擔上了責任。豁達爽朗的郭氏一定會像晉陽長公主當年一樣,活得恣意又隨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困在金壁輝煌的大鳥籠子裏,一日一日消磨著看不到盡頭的日子。
也正是因為這樣,太後才會覺得一直虧欠了郭氏,真心實意地將她當成自己的親閨女一樣疼,而非兒媳婦。
皇後坐了一會,便要起身離開,走之前,眼巴巴地看著徐蔚。
太後揮了揮手:“去吧去吧,叫阿蔚去你那兒坐一會。我原本讓人家跟阿蔚的爹娘說,讓她今兒一早就回去的。你這麽一來,她得過了晌才能走了。”
皇後聞言,容光煥發:“是是是,回頭我叫人再去昭德郡主府跑一趟。阿蔚快來,我宮裏又新進了不少小玩意兒,你過去自己個兒好好挑挑,相中什麽就拿了去耍。”
徐蔚笑著應了,又說:“可是昨兒晚上女兒答應了還要去景和宮一趟的,賢妃娘娘說想見我。”
皇後一聽這話,麵色就不大好看,冷冷道:“她找你能有什麽事?你以後少到她那兒去。”
趙賢妃可是太後親外甥女,皇後能當著太後的麵拿這樣的口氣說她,卻也不見太後有什麽特別的表示。賢妃保下陶氏的這件事,實在讓太後有些寒心。
阿蔚可是她親外甥女兒,想想自己是怎麽對趙嫻這個親外甥女的,再想想她是怎麽對阿蔚的,太後就覺得沒意思透了。她嫁過來得有二十年了,可眼光總落不到合適的地方,隻盯著眼前這一畝三分的地界,半點長進也沒有。偏偏她還自得的很,覺得自己想得深,看得遠,是她兒子身後最強有力的靠山。
太後想了想,說:“你是個小輩,既然答應了去景和宮,食言也總不好。何況她還是你親姨母,總不能以後永遠都不見麵。”
對一臉不以為然表情的郭皇後說:“元娘啊,阿蔚這孩子認在你膝下的。我知道你見不得她受委屈。在這宮裏頭,你是她母後,除了你還有誰能為她撐腰?要我說,你讓她去,你也跟著去,去景和宮裏瞧瞧,瞧阿嫻當著你的麵兒,能對阿蔚說什麽出來。”
郭皇後一拍巴掌,笑著說:“娘您這主意正,就這麽辦。叫阿蔚先上我那兒,等用過了膳,我讓她陪著我走走消消食。咱們娘兒倆就一路走到景和宮裏去。等見過阿嫻妹妹,你再出宮去。”
這多不好意思?哪有讓堂堂皇後陪著自己去景和宮見姨母的道理?
可是這法子是最穩妥最不容易出錯的了。自從上回在宮裏被陶氏設計過,徐蔚自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現在可不同往日,自己但凡行差踏錯一步,可就是要了命的事兒。
徐蔚笑眯眯地摟住皇後的胳膊:“我知道母後是最疼我的。那謝謝您啊。”
太後在她身後清了清嗓子。
徐蔚回頭笑著對她行了一禮:“太後您更不必說了。那我先跟母後去了。等過兩天,我再進宮來陪太後說話兒。”
太後笑著揮了揮手:“去吧去吧,跟你母後一個樣兒,就隻會拿些甜言蜜語的哄人。”
皇後被徐蔚挽著踏出殿門,還用她中氣十足的話教導:“母後她老人家啊年紀大了,就愛吃甜東西,話也愛撿甜的聽。以後你就多拿甜言蜜語的灌她,保證將來她那滿滿一小庫房的寶貝兒全都給你當嫁妝。這好處我跟哪個公主都沒說過,可隻教給了你啊。”
“砰。”一隻大迎枕砸在了她們身後的門框上。
皇後對徐蔚擠了擠眼睛:“瞧見沒?咱們老祖宗身子可硬朗了,這麽大枕頭,說扔就扔過來了。我到她這把子年紀,還不定有這樣大的氣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