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試探
第61章 試探
顧筠心事重重回到了自己的宅子裏。這宅子是他十五歲出宮自己住時,拿貴妃賞的銀子置辦的,就在玉麟坊,離皇城很近。他自己一個人,從宮裏帶出兩個宮婢一個嬤嬤,後來又買了兩個跟著跑腿的小廝和幾個粗使丫頭並一個廚子。一座三進的小院子,裝這麽幾個人自是綽綽有餘。
剛推開門,一股勁風撲麵而來,顧筠肩頭一沉,手腕一翻,已將撲過來的人掀翻在地。
“是你?”鬆開手,抬起膝蓋,差點吐血的明續呻吟著被顧筠身邊的小廝扶了起來。
“你怎麽下這麽重的手。”明續齜牙咧嘴,揉著生疼的胸口,“若你再大力一點,明小爺我今兒就交待在你手裏了。你怎麽給我娘賠個兒子?”
“抱歉,是我在想事情,一時沒看清楚臉。”顧筠道歉得十分沒有誠意。
不過明續來找他是有事相求,自然也不好在這兒多糾纏。
“怎麽樣?幫我想到招兒了沒?”
看著一臉渴求的明續那張大臉,顧筠胸口的鬱結之氣倒消了一些,伸手拉著人:“走,進去再說。”
下人送上茶水就退了出去。明續像屁股上長了釘子一樣,左扭右扭坐不安份。
顧筠斜了他一眼:“出息。”
明續看著他,欲言又止。顧筠以為他心裏惦記著徐家大娘子的事,便開了口道:“我雖應下了要幫你,可也總要先探問一下對方的心意。如果人家心裏先有了別人,我總不能幫著你去拆人家的姻緣。”
明續一挺胸脯:“我外祖母可是正經的大長公主,先帝的親姐姐,身份多高貴。我祖父又是當朝宰輔,本人長得如此俊美不凡,隻要徐家娘子眼不瞎,嫁給我怎麽著都不虧吧。”
“美得你。”顧筠伸手推開明小續湊過來的大頭,“就你?得了吧。家世再好,也得你自己有出息。當然,對定國公府來說,他家二房的姑娘與你倒也算是門當戶對。隻是你想過沒有,那位大娘子原先並不在京城,怎麽這麽巧就趕在賞梅宴前兒回來了?”
明續張著嘴,一臉茫然。
“笨!”顧筠忍不住手癢,又敲了他的腦殼一下,“自己動腦子想,別什麽事都指著別人。”
明續嘴一撇:“哥哥哎,我就是打小被你這麽打傻的你知道不?她什麽時候回來我怎麽知道?可能是她妹妹被拘在山上,她娘身邊沒女兒,就把老大給接回來了唄。”
“傻!”顧筠毫不客氣,“賞梅宴是為什麽開的你難道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你這倆裝飾用的耳朵就沒聽著半點外頭傳的風聲?”
“嗐,外頭那些風聲都是瞎吵吵,太子才娶了正妃幾天啊,就要充實東宮了,還有壽王安王,他們的親事都……”明續突然啞巴了。
“那位徐小姐,多半是定國公府推出來,打算爭王妃的。”顧筠蹺著腳,喝了一口茶,“要是人家心比天高,你也就隻能在下頭幹瞅著了。”
“不能吧……”明續嘴角抽搐,“我娘可跟我透過話,說這賞梅宴是太後娘娘想給兩位郡主選郡馬的,順帶著把各家小娘子小郎君叫過來一道熱鬧。”
“這事你娘知道,宮裏人知道,你說定國公府能不能知道?”
當然不知道。定國公府離著勳貴圈子有點遠,很多事情別人不會也不屑跟他們透風,多半是定國公府聽到了外頭的傳言,想走外戚的路子,才把徐家大小姐從襄南給接回來的。
“可她又不一定會真喜歡幾位殿下……再說了,就衝她定國公府的門楣,隻怕幾位殿下也不會考慮她。我還是有機會的。”
“難說。”顧筠轉著手裏的茶杯,“三位殿下都是人中龍鳳,當天也出現在映雪軒外,你們大家都是見過的,人家無論家世,容貌,才學,都比你高一截出來。”
“不是哥哥打擊你,萬一人家心裏喜歡上哪位殿下,你用手段將她娶回家,日後她會不會怨你,恨你,把一切不如意都怪在你身上,最後變成一對怨偶?”
“不不不會吧……”明續傻成木雞。顧哥說得也太可怕了。
“我已經約了人,明兒就幫你問問人家姑娘的心意。若她對成為王妃或太子嬪妾並無追求,那麽我就幫你謀劃謀劃,若她看不上你,那我就隻好撒手了。”顧筠一攤巴掌。
憑心說,若不是有賞梅宴這一出,有了皇子選妃的傳言引動了定國公府的欲念,徐家大娘子能嫁給明續還真是不錯的姻緣。
明家人口少,雖然明夫人是郡主,但她為人向來寬和仁厚,府裏又沒有姨娘侍妾,後宅幹淨簡單,就算明續不怎麽有出息,但為人本性不壞,心腸又軟,縱然做不到他爹那樣一生一世一雙人,也會對妻子敬重愛護,讓她平安富貴有臉麵地過一生。
……
昭德郡主府原本是安陽長公主的一處別院。安陽長公主並不是皇帝的親姐妹,而是先帝兄弟的遺孤。先帝起兵時,家裏另三個兄弟也跟著一起舉事。最後戰死了倆,隻剩了最小一個弟弟,封了興王,如今鎮守西北甘州,靈州和雲州,手下精兵三四十萬,防著西邊的羌戎和北邊的韃靼。安陽長公主是先帝戰死的弟弟所留的唯一血脈,先帝拿她當親閨女養,平定天下立國之後,便封了公主,封邑比他親生的兩個女兒晉陽,襄陽還要大。
不過這位長公主為人低調得很,手頭豐足,便廣置田產宅舍,有事無事隻飲宴行樂,從來不伸手到朝堂之中。徐蔚以前在宮裏見過她好幾回,回回都能得了這位手頭寬鬆的長公主不少賞賜。這回連宅子都由這位堂姑母一並送了。
郡主府在匯豐坊,離皇城近,雖然格局不算多大,但裏頭整治得相當精致,移步換景,亭台軒榭,小橋荷池是一樣不缺。匯豐坊隔壁就是玉麟坊,嗯,很巧,從顧筠家的後院翻牆出去,隔條小巷子,便是郡主府後院高大的院牆。
給郡主府做安全保衛工作是京中禁衛輪值的,這麽巧,這個月正輪到了金牛衛,算是顧筠老相識了。
徐蔚和昭明郡主出京前,在宮裏玩了一回演習,結果皇帝把禁衛扔給壽王調教,壽王手一甩,將鍋又扔給了顧筠。顧筠那段日子就在禁衛宮裏泡著,那個月值守內宮的金吾,金牛,羽林三衛被他混了個爛熟。他早上摟著金牛衛指揮哥倆好地暗示兩句,本該在小巷裏巡查的禁衛就不見了蹤影。
如今夜黑風高,正是做壞事,不,月下見美人的好時辰。
顧同知換了身不惹眼的玄色衣服,把頭發都塞在軟烏帽裏,做賊一樣先翻了自家牆頭,再二三步衝到高牆下,身姿靈活矯健幾個起躍已落在了昭德郡主府的地盤裏。
剛一落地,就見不遠處站著個丫頭,手裏提著盞銅架琉璃紗的宮燈,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地看著自己。
“你是……”要不是因為認得燈光下那姑娘的臉,他差點就動手了。
“阿蔚身邊的那個姐姐還是妹妹?”他記得姐姐是叫歐碧,妹妹叫浣紫的,容貌長得一模一樣,就差腮上的小酒渦是一左一右,可這丫頭臉拉得老長,哪裏有酒渦現出來讓他分左右?
“噤聲。”那丫頭還是板著一張臉,眼珠子惡狠狠盯著他,“跟上。”說罷轉身就走。
顧筠揉揉鼻子,雙手一背,腰板一挺,就跟在了丫頭的身後。
路上很安靜,繞過後院一段廡廊也沒瞧見本該巡夜的家丁,眼前一道月亮門,烏漆的院門開了條窄縫,穿過去就是女眷所居的內宅了。
進門前,顧筠實在忍不住,跟那板著臉不知道是姐姐還是妹妹的丫頭念叨:“這麽大個府邸,怎麽也不多安排幾個人巡夜?守得這樣稀鬆馬虎,若外頭進了歹人怎麽辦?雖說這兒不比外頭那些坊亂糟,可萬一進了耗子,碰著傷著了怎麽辦?我手下倒還有些得用的,要不調幾個過來?或者你們挑些個到我那兒,我叫手下給他們練練……”
那丫頭板著臉,手向前一指:“十七爺,您有什麽話直接對我們小姐,郡主說,奴婢就在這兒守著。還有,下回您還是挑個白日頭,正經遞貼子上門,又不是當賊的,做什麽這樣鬼鬼祟祟的事,別帶累咱們小姐的名聲……”偏偏小姐還昏了頭答應這樣見你,真真氣死個人。
顧筠笑起來:“你倒是個忠心的丫頭,起去起去,我跟阿蔚有正事商量,你個小丫頭片子把好了風。”
袍角一甩,顧筠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突然亮起來的雙眼和忍不住微微上翹的嘴角,整個人就像在黑夜中升起的明月,熠熠光彩。
那小丫頭眉毛一挑,嘴微張了張,卻也隻是默默蹲身福了個禮,向後退了幾步。
前頭那間屋子亮著燈,門是虛掩著的,不知為什麽,隻是站在這門口,想著門後頭的那個人,顧筠的心口就不大有出息地亂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