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公主又怎樣
第60章 公主又怎樣
“我來給貴妃娘娘請個安,剛從關雎宮出來,正遇著安王和新沂公主,便陪著說幾句話。”顧筠笑眯眯地回答,“時辰不早,我也要回衙去了,還有不少公務等著處置。”
他自小被接入宮,與宮中這些皇子皇女都認識,雖有親疏遠近之別,但比起遠在長寧的那些親族兄弟來,更像是手足。宜和公主長的漂亮,性情雖說驕縱些,在他眼中,也就是有點小脾氣的小丫頭。既然貴為天家公主,有些小脾氣,愛使小性子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
不過現在大家都長大了,總也不能再像以往那樣毫無顧忌地一處廝混了吧。
“阿筠你怎麽一見我就要走。”宜和公主噘著嘴,似嗔還怨地瞥了他一眼,“不成,我都多久沒見到你了,你既能陪新沂說話,就得陪我說話。今兒天氣不錯,你陪我在這園子裏逛逛吧。”語畢,還不忘狠狠睇一眼新沂和安王,意思是讓他們有多遠快點滾多遠,少在這兒做那礙眼的葫蘆。
新沂嚇得渾身一顫,扯了扯安王的袖子。安王無奈搖頭,知道自己這妹妹膽子小,每每見著宜和就跟老鼠見著貓似的。
“我們出來本是想親手收些梅上雪沏茶用的,現在時辰也不早了,再不動手,隻怕趕不上回去用膳。”安王笑著說,“阿姐,我和新沂先告退。”
宜和擺了擺手,對安王和新沂的識趣十分滿意。
“阿筠哥哥,咱們走吧。”宜和笑嘻嘻繞過桌子,看著安王和新沂離去之後,便伸手要去攬顧筠的胳膊。
顧筠渾若未覺般向後退了一步,避開她的手,自顧自走出亭子。外麵陽光正好,金芒映在薄雪上,倒像是為梅林籠了一層薄薄金霧。安王捧著甜瓷小甕,新沂一蹦一跳地走入林中,攀枝聞香,再拿細毫的小筆細心將梅花瓣上的雪掃入甕中,兄妹倆說說笑笑,漸漸消失於梅叢之中。
宜和走到顧筠的身邊,緊貼著他站著,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梅林深處,不覺蹙起雙眉,麵上露出些許鄙薄之色。
“那兩頭呆鵝能有什麽好看!筠哥哥,我宮裏有西番那裏來的自鳴小鍾,黃金打出來的,上嵌百寶,還繪有奇怪的人像,十分有趣,不若你來我這兒,我拿來給你看?”宜和麵頰微紅,仰著小臉,目光灼灼看向顧筠。
顧筠心裏存著事,沒注意宜和此時那仿若要將人吞進去的目光。
“西番的自鳴鍾我倒也看過,聽說是打廣州進貢的,一座在關雎宮,原來另一座陛下是賜給了景和宮。”顧筠說,“我在貴妃娘娘那兒看了,的確機巧精美。”
宜和麵容一僵,臉色便有些不豫。
“下回有機會再說吧,衙門積了不少事務,我是外臣,在宮裏畢竟不好久待。”顧筠對宜和公主行了一禮,“我先告辭。”
宜和公主黑著臉,一把扯住他袖子:“不許走。”
顧筠怔了怔,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你這是做什麽?我要回衙門辦事了,又不是兒時,哪能時時陪你們玩樂。”
宜和恨聲道:“就是不許走!你那錦衣衛衙門能有多少事?你底下人都是吃幹飯的,什麽事都要你親手去做?明明就是借口,不想留在宮裏陪我。你卻說說,你這麽早出宮去,是要陪什麽人?不會是哪家美嬌娘吧!”
這回連顧筠都有些煩了。他本就不是個喜歡放低姿態哄女人的人,這世上,大概除了徐蔚,沒哪個女子能讓他低頭做小,好聲好氣去哄著。宜和公主在眾多公主皇子之間,與他交情也並不算多親密的,難得見一回,卻用這種頤指氣使,高高在上,甚至詰問的態度與他說話,就算顧筠一向心大,也覺得別扭不快。
“我的事,還勞動不了公主殿下過問。”顧筠說變臉就變臉,絲毫給皇家公主麵子,他冷冷一甩袖,“是公是私,要見什麽人關你何事?你是我上司還是代皇帝陛下來問的?”
宜和公主順風順水慣了的,別說宮裏的內侍宮婢,就算是別的皇子,公主,甚至是她太子哥哥,誰拿過這樣的臉色語氣同她說過話?
顧筠也不管宜和公主在那兒氣得渾身發抖,下巴一揚,抬腳就走。
“殿下?”眼前著顧筠已經走遠,這時方敢進亭子的宮女戰戰兢兢地上前,“殿下不是要去見賢妃娘娘……”
“啪!”宜和公主轉身就是一耳括子,用的勁有些過,掌心生疼。她甩了甩手,又是一腳踹在那跌在地上的宮女身上。此時還不解氣,眼見著桌上那紅泥爐子上還坐著的茶壺,便直接上手,將一壺熱水直接潑在那宮娥臉上。
隻聽得一聲慘叫,那可憐的宮女雙手掩麵在地上打滾,亭子外頭的宮侍們一個個嚇得麵無人色,卻無一人敢上前勸阻。
這宮女也是侍候公主多年的老人了,向得公主的信任,誰知道也是說打就打說踹就踹,他們上前,也隻有個送死的份兒。
“誰叫你進來的,誰叫你多嘴的?”宜和公主聽著慘叫聲,隻覺得心裏略舒坦些,看也未看那宮女一眼,轉身出了亭子,“給她點傷藥,別叫她死了,外頭聽到還以為我對下人多殘暴無情。”
宮侍們隻覺得麵冷心寒,一個個默不作聲地跟在了她身後,最後兩位進了亭子將那宮女扶起,拖到外頭雪地裏,捧了雪去敷麵。宮女的臉又紅又腫,已起了水泡,便是以後治好,隻怕容貌也毀了。
毀了容貌的宮人,自然不能再在公主麵前侍奉,將來的下場還能如何?
留在最後收拾攤子的兩個宮婢對視了一眼,一邊流淚一邊捧雪,不由生起兔死狐悲之心。
……
這之後,顧筠與壽王相見時不免抱怨了兩聲,說宜和公主怎麽長大了就像變了個人,任性刁蠻,實在讓人心中生厭。
壽王看了他半晌,直看得顧筠頭皮發炸。
“昨日我為你向母妃求情,你猜她怎麽說?”
顧筠眼睛先是一亮,隨後又黯淡下來:“左右她瞧不上徐家,不肯讓我娶了阿蔚。可阿蔚是阿蔚,徐家是徐家,徐家再不堪,她也已經分府出來,以後跟那邊關聯也淺……”
“非是此事。”壽王搖了搖頭,“前些日子父皇曾向母妃提起,想讓你尚主。”
顧筠默然許久,方說:“是宜和公主?”
壽王點頭。
想來也是,若非如此,宜和公主怎麽會行事那樣張狂,似將他視為囊中之物。
“不過母妃已經拒絕了,所以你不用擔心。”
就算宜和公主貌若天仙,性格溫嫻,單憑她是太子同胞妹妹的身份,貴妃也不可能讓顧筠娶了她。
錦衣衛是皇帝手掌親衛,心腹中的心腹。太子是國之儲君,下一任的皇帝。若現在皇位上坐著的是容旻,那麽他將自己胞妹許給錦衣衛之首自然有情有理。可是皇帝正當壯年,護衛他身側的親衛首領與太子胞妹結成婚姻,意義就大不同了。
貴妃並無意讓壽王爭位,更不想顧筠將來卷入是非。錦衣衛首要的,便是一顆隻忠於皇帝的心,即便要向太子表忠,那也是要到皇帝油盡燈枯,新舊交替之際。
皇帝會提起讓顧筠尚宜和公主,一是他自己未必想到這茬,二是賢妃在後使力,在皇帝耳邊吹了風。
“她的心也未免太急了吧。”顧筠對此隻能表示無可奈何。
“父皇應該也反應過來,之後便再未提起。倒是曾順嘴說了一聲,不能尚主也不能委屈了你,他瞧著昭明郡主不錯,性情爽朗,與你當為良配。”
顧筠打了個寒戰,看著壽王瞥過來那幽幽的眼神嚇出了一身冷汗:“我可受不了那個凶婆娘,也就阿昀你愛好這麽特別,口味與眾不同才會選上她。”
壽王對顧筠的回答非但沒動怒,反而還挺受用,點頭笑道:“皎皎的好,自然隻有我能看到。”
顧筠隻覺得一陣惡寒,差點嘔出來,對他翻了個白眼:“所以啊,你快點幫我說通貴妃娘娘,我若娶不了阿蔚,說不定真就被皇上亂指鴛鴦譜跟薛皎皎湊作一對,到時候你可別跟我鬧。”
壽王雙目微眯,沒接顧筠的話,卻說:“去年時,我依舊送了皎皎那匹馬。”
顧筠:“?”
“不過局勢變了,京中未生大亂,母妃未死,父皇未病,太子也未掌權監國。”
顧筠:“??”
“所以沒有了那場秋狩,隻有太後辦的賞梅宴。”
顧筠:“???”
壽王幽幽看著他:“你忘了我曾對你說過的,皎皎是怎麽死的?”
“昭明郡主還活得好好的,你做什麽咒她?你不是還想讓她做你的壽王妃……啊,你是在說你入的那場夢?”那場死了不知多少人,結局慘烈的夢。
“她身邊有人欲害她的命,”壽王表情淡淡的,不過周身依舊流露出未被約束好的殺意,“我不能坐視不理。”
“所以……”既然夢見昭明郡主是被驚馬踏死,怎麽還送那匹凶馬?
“我在公主府和駙馬府都放了人。”壽王目光沉沉,“我不知道那日皎皎是從哪個府出發的。我叫人盯著兩邊,就守在馬廄旁,倒要看看是誰在馬身上動的手腳。”
壽王殿下的執念真深……不過若是阿蔚遇到這種事,想來他做的隻多不少。顧筠點頭。
“晉陽姑母一年裏倒有大半年在外巡邊,皎皎閨中友人也不多,且姑母治軍嚴明,府內管束得也與軍營差不多,便是我插人進去都頗費一番周折,我覺得問題可能並不在長公主府。”他纖長的手指在桌上劃了半個圈,敲了敲,“極有可能,是在駙馬府。”
昭明郡主是晉陽長公主帶大的,性格豪爽不類一般女子,在京中,除了宮中長大的徐蔚與她相交莫逆,關係比較親近的也不過雙掌之數。她年紀輕輕,又是個女子,不入朝,不觀政,也與人沒有利害衝突,實在想不出會讓人謀害的動機。
而女子為仇,又到了非要了性命的地步,則有七八分可能是她擋了別人的道。
比如,婚姻。
可那時昭明郡主並未議親,她又能擋了誰的道?
“我已吩咐了駙馬府裏的人,看看近日會有什麽人與府中的那位表小姐來往。”壽王殿下優美的唇角抿出一道涼薄刻骨的笑來,“那位表小姐如今是薛家掌家理事的人,野心不小,膽量卻不夠大。沒有外人助力和足夠的利益,我想她應該不敢謀算一位郡主。”
顧筠倒抽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