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別莊
第28章 別莊
本來興致勃勃來看戲的昭明郡主覺得這裏頭也沒什麽看頭了。等徐蔚離開之後,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徐蔚身旁說:“你可不能心軟啊,這還沒調教好,現下就放回去隻怕會變本加利地禍禍人。”
徐蔚笑笑沒接話。
昭明郡主又說:“還以為她長進了能想出什麽花招來,結果就這麽點手段,沒意思透了。”
徐蔚看了昭明一眼:“這已經不簡單了,你還想看她鬧出什麽來?”
昭明郡主撇了撇嘴,索性轉過身子,一邊倒退著一邊與徐蔚說話:“你也看到了,除了你那個堂妹,這裏頭有四個,來曆,身份,性情都不一樣,她來了都半年了,不說個個都能處出感情,有點腦子的也知道該拉一撥打一撥,怎麽現在看來,個個都跟她不對付了?後頭又沒你們家老太太撐腰,一個就對上四個,你說她是不是傻啊!”
所以啊,二叔才會把她送到這裏來,讓她知道這世間冷暖,知道離了徐家,她就什麽都不是。
徐蔚嘴角翹起來。
出身高貴有什麽用?容貌出眾又有什麽用?舊時王謝堂前燕,出身並不是能靠一輩子的事兒,那是聯係在當家的父兄身上的。容貌也就能新鮮幾年,等到年紀漸長,容顏不在時,女兒身所能依仗的又是什麽?
在娘家時怎麽作威作福都可以,等出了嫁給別人家做了媳婦,誰又會多在意你的容貌才情?“會做人”這三個字才是明晃晃亮鋥鋥的處世之道。
完全沒有個貴女樣的昭明郡主一邊倒退著走,一邊喋喋不休地說她十種怎麽拉一幫打一幫調治小賤婢的主意,搖頭晃腦的好不得意,這一得意就忘形,一忘形就易出事,倒退著走路的她腦後又沒多生出一對眼睛,走著走著,鞋跟觸著一塊不怎麽平整,翹起一角的青磚來,嘴裏“哎喲”一聲就向後倒去。
離她最近的青葉反應倒快,見勢不妙,人向前一撲,正好給昭明郡主做了回人肉墊子,總算沒讓郡主後腦勺著地,摔出個好歹。
徐蔚被她嚇出一身冷汗,將人拽起來就是好一通埋怨。
昭明郡主也知道自己是歡脫過了,吐了吐舌頭:“虧了你這丫頭,回頭來我院子裏領賞錢。對了,你可別跟我娘說這個啊,她能下手抽我。”
徐蔚不理她,拉了青葉過來,見她煞白一張臉,手捂著側腰,額上汗都下來了,知道她傷著,忙叫浣紫扶著她先回院子裏,再請觀中的道姑來看傷。
“你啊,總這麽冒冒失失的可怎麽行。”看著青葉走遠了,徐蔚對昭明嗔道,“也老大不小的了,遇事多思多想,不為自己,也為著關心你的人想想,萬一你當真後腦著地,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命都可能送掉。”
她記憶裏,便是有個丫頭在井邊滑了跤,後腦勺磕在井沿上,當天就沒了。王府裏供奉的大夫後來對歐碧說過,人這腦殼,後腦有塊地方又薄又脆,一旦磕著了,神仙都救不得。
徐蔚一想到這個就一陣後怕。若不是青葉反應快,昭明說不定就出事了。想著剛剛青葉那臉色,徐蔚也有些不放心,又叫青蘿跟過去,若是道姑說有什麽不好,她好去跟長公主借公主府裏供奉的醫師。
“你別這麽用力掐著我啊。”昭明郡主嘟囔著,“我這不也沒什麽嘛。阿蔚你臉色也忒難看了,笑一個,笑一個嘛。”
“笑不出來。”徐蔚板著一張臉,就是不去看她,昭明郡主還像小時候那樣,又是作揖又是耍怪,隻為要看她的阿蔚能展顏一笑。
“我錯啦,跟你道聲不是。明兒我就去把仙姑扯上,讓她親自去給你母親扶個脈,看她肚子裏的是你弟弟還是妹妹。”
“一定是個弟弟。”徐蔚板著臉,鄭而重之。
“好好,一定是個弟弟,等你們長房有了嫡子,你家那老太婆可得歇了那份心思了吧。”昭明郡主說。
徐蔚嘴角抽了抽。若真能這麽容易歇了心思她也就省了力氣了。
“阿楓都幾歲了,也立的住了,你家那位太夫人可歇了心思?”徐蔚斜著眼睛反問。
昭明郡主立時蔫巴了。對啊,薛家嫡子都五歲了,薛老夫人想為兒子納小的熱情卻是愈來愈熾,薛府的老房頂子都快燒著了呢。她還哪有心思管徐蔚家那攤子閑事兒?
“反正要怎麽著,你心裏都是有數兒的。就你們家那老太婆,再來十個也不是你的對手。”昭明郡主拍了拍徐蔚的肩頭,十分心大,“你堂妹那樣兒的,吃一次虧也就記得了,以後你肯定不會再犯傻給人下手的機會。”
您都這麽說了,我還能說什麽呢?
徐蔚嗬嗬一笑。
第二日,昭明郡主果然把妙警師太直接拉到了定國公世子夫人所住的廂房裏。師太看相的本事水份很大,扶脈的水平卻是相當可以。扶了脈,看了懷相,又細問些孕中的反應,妙警師太便敢拍著胸脯鐵口直斷世子夫人肚子裏懷著一個金貴金貴的小少爺。
徐承芳夫妻樂的嘴都合不攏,他也三十多的人了,一直沒個兒子心裏自然是在意的。若是愛妻這胎一舉得男,壓在他心頭多年的遺憾也可去了。也不用每次麵對定國公時,都要被老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拿無嗣這件事敲打他一番。
到不是說定國公一心想著要把他世子位擼下來換寶貝二兒子頂上,世子之位不是你想立便能立,想換就能換的事,要上報朝廷,皇上禦批了才能生效。按著繼爵的規矩,除非嫡長子得了不治之症,或癡或傻,又或是德行敗壞犯了忤逆重罪,否則世子的位子輪不到旁的弟弟。徐繼芳正當壯年,無論人品、才學、風儀在整個京城都是拔尖兒的,溫和低調,背後又有武定侯這尊堅定的嶽家靠山撐著,定國公就算被謝氏迷昏了頭,也知道換世子這事不可為。
除非哪天徐承芳死了,又沒有嫡子留下,謝氏多年的願望才有可能實現。
直接弄死徐承芳,謝氏是沒這個膽子的。全京城的人都盯著定國公府,徐承芳要是出點岔子,別說武定侯府那幫殺人不眨眼的老粗,便是京中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謝氏淹死。別說國公爵位,整個徐家說不定都要受牽累。但徐承芳生不出兒子就不關她的事兒了啊。
所以大趙氏嫁過來之後身嬌體弱,隻得了個姑娘就耐不住銼磨早早死了。之後放眼滿朝勳貴,就沒哪家肯把自己的心尖兒姑娘送到徐家給他做填房。加上徐承芳那個倔性兒,就是不肯碰她安排過去的侍婢丫頭,長房就整的冷冷清清。卻不成想武定侯家有個比他更倔的姑娘,小丫頭在家作天作地,鐵了心要給他做續弦,口口聲聲要代姐姐照顧他和他的女兒。
也虧了小趙氏心性剛硬,有倔勁兒,心胸還開闊,換個嬌養的姑娘嫁來徐家,天天跟謝氏那一門子嘔氣,隻怕也嘔的活不多長。
不但與徐承芳夫妻恩愛,還順利懷上了孩子,還是個承載了徐趙兩家期待的男孩兒。怎不叫徐承芳和趙靜夫妻兩個相顧無言,喜淚落成行呢?
趙氏心中實在歡喜不盡,不但給服侍的下人們都賞了紅封兒,還許了妙警仙姑三千兩銀子的香油錢,把個仙姑喜的額角眉梢都泛著光。
在棲雲山住了小十天,兩家子這才啟程去小陽山。
徐蔚與昭明郡主薛皎皎打小在宮裏長大,兩人的感情比親姐妹還好。兩家大人卻是平素沒有什麽交集的,這十天同行,徐承芳與薛淳二人倒是惺惺相惜,這二人都是通曉經史,喜歡讀書的博學人,年紀又差不多,一路上談古吟詩,都覺得找到了人生知己,有說不完的話,從棲雲山上下來,這兩位差點要拜把子結異姓兄弟了。私底下,薛駙馬有日喝多了些,便拉著徐承芳,說若是趙氏這胎生的是個女兒,將來就當薛楓娶來給他當兒媳婦,若是兒子,他就努努力,好叫長公主再給他生個女兒,將來嫁到徐家去。
至於小趙氏和晉陽長公主,倒沒這倆爺們兒那麽膩乎。晉陽長公主是軍中傳奇,小趙氏出身武勳世家,打小就把長公主視為人生偶像,崇敬喜歡的不得了,見著長公主,兩眼都放光。而晉陽長公主也喜歡小趙氏身上那不拘的灑脫潑辣勁兒。一樣的都是為婆婆不喜,又一樣的不喜婆婆,雖然不能宣諸於口,但也是有共同語言的。這兩位夫人,各自當著自己女兒的麵,都將對方誇的如朵花兒一樣。
兩家處的融洽極了,雖然晉陽長公主在京郊也有莊子,但還是決定接受徐家的邀請,跟著他們去小陽山下的別莊去住陣子。
小陽山離著棲雲山不遠,隻不到一日的路程。莊子上早早就安排好了的,院落家什都收拾幹淨,兩家到了莊子上,行李自有家仆們去收拾。略歇了歇,重橷洗漱一番,廚下拿著自己莊子上的產出,便收拾出一桌席麵來,讓兩家子坐在一起用飯。
如今兩家已是通家之好,容楓年紀又小,還不到顧忌的時候,自然是坐在同張桌子上推杯換盞。
鄉間的席麵固然不如京中本家治理的那麽精致貴重,但難得的是席上的菜蔬瓜果,河鮮山珍全是自家莊子上現采現整治的,新鮮的很,香味濃鬱,除了賣相一般,口味竟比京裏頭燒的還好些呢。
日頭西沉,月兔東升。空中半輪銀月,光輝清冷灑在這院子裏,將一院樹梢枝頭都鍍上一層淡淡銀芒。
席麵已經撤了下去,院中擺了一排雕仙桃牡丹的矮幾,後頭鋪了木板,墊上鑲銀灰兔毛邊的錦墊,幾上擺了銀盤,盤裏是蒸的通紅的一公一母兩隻螃蟹,盤子邊上擱了調好的薑醋和拆蟹的銀八件兒。拆蟹這活兒自己不用主子們動手,一幾邊各有一個伶俐婢女跪坐著,麵前擺了撒著菊花瓣兒的茶水寬盞兒用來淨手,等主人各自坐定之後就開始拿著工具拆蟹。
兩家人便坐在院中,一邊吃蟹,一邊喝著燙的滾熱的黃酒。
薛楓畢竟年紀還小,白天坐了一天車,早就疲了,窩在晉陽長公主懷裏隻吃了一筷子頭的蟹黃,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長公主親手拿熱手巾給薛楓擦了小手小嘴,便叫他奶娘過來帶他回去睡。
“定要將他喚醒了,洗漱幹淨了才許他上床。”
奶娘領了命,將薛楓抱起來就要走。薛淳忙站起來迎過去,先拿手指頭戳了戳兒子那白白嫩嫩的小腮幫子,又細細囑咐了聲:“秋日夜裏涼,鄉間比京裏頭還涼快些,夜裏要勤看著,別叫哥兒受了涼。”
有些戀戀不舍地目送兒子離得遠的,一回頭,看著一院子人都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呢。
薛駙馬俊臉一紅,回了座位上,低頭吃他的蟹。
徐蔚捅捅薛皎皎,讓她看她爹的囧臉。薛淳雖然性子軟糥,一輩子被老娘和老婆壓著,但能看的出來,他對晉陽長公主和這一雙兒女是真心愛護的。
這邊剛將薛楓安頓好,蟹也吃的差不多了,就有二門外的婆子來報說,京中來了人,要見長公主殿下。
這時正是月上中天的時候,屋裏屋外燈火通明著。一般來說,除非十萬火急的大事,誰會在夜裏冒昧造訪啊,多惹人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