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妙警仙姑
第24章 妙警仙姑
慈雲居建在棲雲山的山腰,山門並不大,打從外頭看起來就是一間普通的道觀。隻有進去才能發現這間道觀實在廣大的出人意料。想想看,整座棲雲山都是慈雲居的領地,越過山門,那掩映於濃翠青岩之後不知多少房舍,見證著慈雲居初建時的輝煌煊赫。
這些年會將家中女眷送來山中的人家越來越少,慈雲居的泰半房舍都上了鎖。不過因為有仆役清掃維護,這裏並沒有半點頹敗之色,隻是越發顯得清靜冷寂。
徐蔚扶著小趙氏給道觀裏的三清像上了香,命人將供奉呈上,自有小道姑領著她們隨喜。車馬勞頓,小趙氏身體沉重,早就已經困頓不堪。徐蔚便扶著她先去殿後的香客廂房裏歇息。
洗手淨麵,解衣漱口,等小趙氏歪到榻上,又是兩刻鍾過去了。
徐蔚精神倒還好,等小趙氏歇下了,她帶著浣紫歐碧兩個出了廂房,去給長公主見禮。
晉陽長公主與薛駙馬同歲,如今不過三十五六,身形高挑,長眉薄唇,英氣勃勃的一張臉,與一般的宗女貴婦看起來差別很大。昭明郡主長的既不像爹也不像娘,父母的出色容貌她倒沒繼承多少。反倒是她的幼弟,晉陽長公主的幼子薛楓盡挑了這夫妻倆的優點長,不過四五歲的年紀,便如那畫上的金童,粉妝玉琢般,讓人見了歡喜的不行。
徐蔚到的時候,長公主正在喂薛楓喝玫瑰露。鮮豔的玫瑰膏子用的是長公主封地所產花蕾,精挑細選之後拿宮庭裏的秘方蒸出來,加了七八味珍貴的藥材,香氣四溢,又不會令人覺得甜膩,不光小孩子喜歡,徐蔚聞著了香氣也覺得滿口生津,饞的很。
晉陽長公主放下手裏的薄玉碗和銀匙,接過侍女送上來的濕手巾擦了擦手,笑著招呼徐蔚過來她身邊坐。
徐蔚自小在宮裏長大,而晉陽長公主時常出京巡邊,一走就是大半年,所以雖然她的女兒與徐蔚是密友,但這二人見麵的次數並不多。徐蔚喜歡晉陽長公主率直不做作的性格,晉陽長公主又喜歡徐蔚的聰慧通透,兩個年紀相差二十多歲,卻很談的來。
“我家裏的事,倒是麻煩到你了。”晉陽長公主半點不矯情,上來就直接說了崔姑娘的事,“駙馬家裏的人,的確有些不成樣子。”
“些許小事而已。”徐蔚笑著說,“長公主慈心,不想跟她們多作糾纏罷了。”
晉陽長公主籲了一口氣,將身後一倒,靠在椅背上,揮手讓奶嬤嬤把薛楓抱到裏間午睡。
“皎皎同你最是相契,她那張嘴一向藏不住事,想來你也知道這些日子駙馬府裏並不怎麽安寧。”晉陽長公主微微蹙著眉尖,整個人就如出鞘的寶劍,散發著鋒銳的氣息,“我以前隻當是隻嗡嗡在身邊轉的蚊蚋,並不怎麽在意。想不到今天她竟有膽讓人攔到你馬前。我不過退了一尺,她卻進了一丈,過界了。”
這話徐蔚卻不好接,到底晉陽長公主隻是她表姨母,清官難斷家務事,她不是薛皎皎,有些話皎皎可說,她不能說。
“皎皎呢?”徐蔚就當自己沒聽見長公主剛剛說的話,笑著問道。
“她說山上楓樹都紅了,”長公主提到自己的長女,身上的寒意盡散,眼中帶著溫溫的暖意,“這孩子,一刻也靜不下來,隻換了身衣裳就出去看紅葉了。”
徐蔚“啊”了一聲,十分委屈:“這皎皎,看紅葉也不說叫我一聲。”
長公主的笑意直達眼底:“她何嚐不想叫你一道兒去?隻是你不像她那樣皮實,你母親又懷著身孕,沒好意思去招惹你罷了。”
“那我現下去找她。”徐蔚起身向長公主行禮。長公主喚來一名婢女,令她領著徐蔚去山上找薛皎皎。
眼見著那道淡綠色的纖細身影離開了眼線,晉陽長公主才輕歎了一口氣,將目光收回。
她身邊的嬤嬤笑著說:“昭德郡主越長越好了。小小的年紀,這份容貌行止,宮裏除了那位娘娘,竟挑不出幾個能與之相匹的。”
晉陽長公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長的好也未必就是好事。便像我的皎皎,若容貌太出眾,隻怕麻煩早上身了,哪還能像現在這般逍遙自在?”
嬤嬤一怔:“您是說?”
“各人自有各人命吧。”長公主垂頭看著自己修長的,長了薄繭的手,“我是極喜歡這孩子的。可惜了,我的楓哥兒年紀太小了些,若再大十歲,說什麽我也要把她搶來給我做兒媳婦的。”
嬤嬤嗬嗬笑道:“若是那樣,旁人先不提,咱們家郡主一定開心,睡著覺呢說不定都得笑醒過來。”
徐蔚不知道晉陽長公主在背後對她的評論。慈雲居廣大,山門窄小,內裏自有乾坤,走了許久,彎彎繞繞地拾階而上。遠遠能見著山上遠近深淺的葉色。棲雲山自山腳起,種的全是楓樹。如今是八月,山下的楓樹依舊是蒼翠濃綠,越向上走,那葉片的顏色越淺,再由淺轉濃,從翠綠到桔黃,從瑰粉到豔紅,互相交錯卻又層次分明,豔如虹彩,確比山下所見更覺壯美。
身在如此美景之中,總會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慢腳步,整個人都輕快起來。
走不多遠,遠遠便見著一處院落,中心有突出的一大塊山石,石上建了一隻八角小亭,山石斜出,那小亭踞於上,視野寬闊,無遮無擋。昭明郡主薛皎皎正背對著她坐在亭中,她的侍女們守在亭外,見徐蔚來了,紛紛見禮。
“遍尋你不著,原來在這兒躲清閑。”徐蔚笑著拾階而上,走入這山上的小亭。
昭明郡主卻不是一個人坐著,她正對麵,坐著一個道姑,年約四旬,身著青雲道袍,踏青雲履,道冠上簪著一根黃玉雲頭道簪。這道姑五官普通,眉目溫和,眼尾微微向下,見她走進來,忙起身道了一聲“無量天尊”。
徐蔚見這道姑樣貌氣質不俗,便猜著這位怕就是昭明所言的那位有大神通的仙姑了,不敢怠慢,也上前還了道禮,笑著請她坐下。
“是我孟浪了,不知昭明這兒有貴客。”
昭明郡主笑嘻嘻地拽著她坐下:“我原是怕你路上乏了在睡,就沒讓人去請你。能找到這兒,足說明咱們是有緣份的。”說著便將麵前這道姑介紹給徐蔚。
果然是昭明郡主所說的那位仙姑,道號“妙警”。
“妙景?景致的景?”徐蔚問。
“貧道是玄妙之妙,警醒之警。”
這道號卻也特別。徐蔚於佛道之說上並不精通,隻約略覺得這個道姑與她往常書中所見的不大一樣,再細一回想,前生記憶中似乎也並沒有這麽一位出現過,也不知是今日錯過之後,是不是有了什麽變故,令這位有本事的仙姑再沒能出現在眾人麵前。
還在胡思亂想著,妙警道姑卻是淡淡一笑,拿眼上下打量著昭德,口中又道了聲天尊,微闔雙目道:“果是有緣人,前世緣分不足方才錯過,今生機緣已到,便於此時補了前緣,果然是天道昭彰,毫厘不差的。”
徐蔚聞言,心中一顫,麵上神情不免斂了斂,莫非這仙姑真看出了什麽來?否則又怎會有前世今生這麽明確的說法?
難不成她所記所憶的那些過往,並非隻是南柯一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真的是她的前生?
昭明郡主沒注意到徐蔚的麵色變化,隻在一旁著急地插話:“仙姑您剛說完了我的事兒,既然您與阿蔚這麽有緣,不如也幫她瞧瞧,她的運勢如何?”說著又促狹一笑,“最要緊的,您幫她看看姻緣,將來會得個什麽樣的姑爺!”
妙警能在京中闖下偌大的名氣,自然是極會察言觀色的,徐蔚臉上雖隻是細微的變化,但在她眼中,實是纖毫畢現。妙警胸口一緊,仔細回想了剛剛自己說的那兩句話,實在想不出怎麽就會觸動了這位貴女,讓她心神動搖。本就不敢再往下說,免得說多出錯。借著昭明郡主這一打岔,卻正好將話題扯開去。
妙警道姑眯著眼,伸出右手,拿拇指在各指關節處掐了一通,又換了隻手如樣掐一遍,突然一拍手,臉上露出十分震驚的表情來。
“這位姑娘實在是好運道。”
“怎麽說?”昭明郡主眸子發亮,將身向前湊了湊。
“貴不可言呐。”妙警道姑清晰而又緩慢的吐出這幾個字。
貴不可言?徐蔚如今已經是郭皇後義女,禦封的昭德郡主,算是宗室女了,貴不可言!莫不是還要再進一步?
再進一步是什麽?大齊朝的公主稱的上貴,但也未到不可言的地步。
昭明郡主眉頭蹙了蹙,想起容旻對徐蔚的執著來。若旻哥沒有娶太子妃,徐蔚的將來說不得真是鐵板釘釘的貴不可言。可如今太子妃已立,據她從母親那裏得來的消息,賢妃是明確在太後麵前放了話的,不會同意徐蔚入主東宮。以徐蔚的心性,也斷不肯給太子做妃妾的。
一眼瞥見徐蔚臉色發青,昭明郡主連忙想將話題再岔開,於是將自己的掌心向上,伸到妙警的麵前:“仙姑方才不是說要給我看手相的嗎?快瞧瞧,瞧瞧。”
妙警這一句馬屁顯然沒得到應得的效果,她是個極圓滑機靈的,見昭明郡主主動搭了梯子給她,立刻借坡就下,將昭明郡主的手托住了,垂頭細細端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