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走入桃林,董婉喻佇立於一株花繁葉茂的桃樹下,眼底閃過一抹厭惡。


  ??那次侯爺陪她回娘家參加太夫人的壽宴,大夫人說後園的桃花開得正好,國公府的桃園也算是出名的一景,於是便讓她帶著夫君前去觀賞。卻不想在那遇到了正在樹下焚香撫琴的董詩雅。


  ??那天也是在這樣一株樹下,董詩雅穿著一身煙雲蝴蝶裙,漆黑如墨的長發飄散。一襲飄渺的白衣把容貌姣好的董詩雅襯托得更具仙氣,在這豔麗的桃花映襯下,更顯脫俗。風景如畫,畫中人猶如飛天仙子。香風撲鼻,仙音渺渺,更添幾分意境。


  ??被人驚擾,董詩雅抬眸,露出一抹淺笑,如同綻放的花朵。她還傻呼呼的認為,那笑容是衝著她來的,沒心沒肺的好一頓誇獎。其實那賤人從一開始,就是衝著她夫君來的吧?此番想來,自己著實可笑。


  ??“小姐,您笑什麽?”藍月見自家小姐走得好好的,突然停下來看著一株桃樹發呆,然後又自顧自的笑了起來,隻是那笑容有些滲人。


  ??膽小的藍月心想,小姐難不成是中邪了,但這裏可是佛門清淨之地?


  ??“沒什麽,我們再走走。”董婉喻收回思緒,慢慢往前走去。


  ??不知不覺間,她們走到桃林深處,這裏竟有一處禪院。


  ??“阿彌陀佛,施主請留步。此處進去為廣福院,乃是佛印禪師清修之所,香客是不允許隨意進入的。”


  ??董婉喻不知不覺走到此處,就被一名小沙彌攔住了去路。


  ??“我這就離開。”董婉喻知道這佛印禪師不隨意見人,也不停留準備另尋它處。


  ??隻是她剛轉身,又來了一名小沙彌叫住了她。“施主,禪師說與您有緣,要見見您。”


  ??“小師父說的可是小婦人?”董婉喻不可置信的看著小沙彌,而她身後的青芍和藍月一臉的驚喜。


  ??“正是,施主請隨我來。”


  ??董婉喻好奇的跟了上去,青芍和藍月緊隨其後。但她們二人卻被攔住了。兩人焦急的喊了一聲:“夫人。”


  ??“施主,佛印禪師隻見您一人。”小沙彌解釋。


  ??“你們在這候著吧,在佛印禪師的地方我也不會有什麽事。”董婉喻點點頭,讓青芍兩人在此等候。盡管她們還是不放心,也無可奈何。隻能一臉焦急的看著夫人的身影,隱沒在僻靜的青石小路上。


  ??上輩子董婉喻也曾來過寶華寺禮佛,望能求得一子。她也聽說過佛印禪師的名號,但一直都不得見。她確是沒想到這輩子能有這樣的緣法。


  ??小沙彌帶著她來到一株菩提樹下,她還沒詫異完竟然能在寒冷的北方看到菩提樹,就見樹下一石桌旁,正對弈的兩人。一人身著僧衣,身披袈裟,三十餘歲,容貌俊美的和尚。而與和尚對弈的卻是她的夫君衛邵霆。


  ??“禪師。”小沙彌對著俊美和尚行了一禮。


  ??“你且去吧。”俊美和尚回以一禮,小沙彌便離開了。“施主請坐。”


  ??“禪師。”董婉喻對著佛印點點頭,又看向衛紹霆。“侯爺。”


  ??衛紹霆看到她愣了一下,隨即想到她曾提過要禮佛的事。“坐吧。”


  ??董婉喻坐下,她怎麽也沒想到聞名遐邇的佛印禪師竟然如此年輕。更沒想到衛邵霆會出現在此處,好似與佛印禪師相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竟覺得佛印禪師與衛紹霆眉宇之間有幾分相似。


  ??佛印給董婉喻倒了一杯茶,又給衛紹霆加滿茶水。“兩位施主皆是與我有緣之人,今日難得一聚,便是機緣。”


  ??能得禪師接見的人不多,衛紹霆不由看了看董婉喻,看來他太過忽視他的妻子了。


  ??“能得見佛印禪師,才是小婦人莫大的機緣。”董婉喻端起茶杯,輕啜一口,頓覺唇齒留香,不得不讚一聲好茶。


  ??衛紹霆與佛印將殘局對弈完,將杯中茶水引盡。“禪師,天色已晚,在下改日再來討教。”


  ??佛印禪師含笑點頭,不作多留。


  ??接著衛紹霆又對董婉喻說:“我先走了。”


  ??“夫君一路小心。”董婉喻站起,盈盈相送。


  ??她看著衛紹霆離去的背影,神色複雜。


  ??“施主心中有執念。”佛印看向董婉喻。


  ??“禪師何出此言?”董婉喻不解。


  ??“相由心生,施主可要下一局?”佛印看向桌上的棋盤。


  ??“望大師不吝賜教。”董婉喻棋藝不錯,上輩子也曾與衛邵霆對弈。當初為能與之對弈,還曾下過一番功夫。


  ??佛印看著董婉喻笑得莫測高深。“施主乃是得過大機緣之人。”


  ??董婉喻心裏一緊,難道佛印禪師看出什麽來了?這不可能,重生之事玄妙至極。轉念一想,佛印乃是最接近佛之人,未必不可能。


  ??“不知禪師所說是何機緣?”董婉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施主自己清楚便好,貧僧又何必說出來?”佛印還是那副高深莫測,老神在在的模樣。


  ??“但小婦人確實不知。”這種事,如不想成為妖孽,怎麽樣也不能承認。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佛印雖這樣說,但也不在這話題上多作糾纏。“施主,有緣即住無緣去,何不放下執念。”


  ??隨性而來,隨緣而去嗎?可是她有太多放不下的東西,心裏執念太深,又如何能做到瀟灑自在?


  ??“禪師,若是我放下又如何,放不下又如何?”


  ??“放下方可看得更遠,靜心方能行久。”


  ??“多謝禪師指點,隻是小女有一事不明,還望大師賜教。”董婉喻說著,執棋之手頓了頓。


  ??“但說無妨。”佛印還是那慈善的笑容。


  ??“這世間真的有因果嗎?”


  ??“禍福無門,唯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世間之事,種了因,便有果,一切唯心。”此時的佛印頗有幾分寶相莊嚴。


  ??“唯人自召……”董婉喻喃喃自語,前世並未作惡,卻召來了一群惡狼,不過她既然能重新來過,是不是也是她的福報?一時之間,董婉喻思緒紛亂,有些被繞暈了。


  ??果然她沒什麽悟性,佛緣淺薄。


  ??“施主,此局已了。”


  ??董婉喻回神,果然她已經輸了。“禪師好棋藝。”


  ??“承讓了,是施主心不靜。”


  ??董婉喻看了看已經微暗的天色,驚覺自己出來時間已久,便與佛印禪師告辭。


  ??“阿彌陀佛,施主且記住靜心方是岸,因果皆有報。”佛印禪師說完這句話,低眉斂目,手中撥弄著佛珠,口裏念著佛經。顯然不準備再說什麽。


  ??董婉喻不知佛印禪師為何會與她說這一番話,但她心意已決,即便是要下地獄,她也要讓那些欠她之人血債血償。此生她寧為惡鬼,也不願受人欺淩,任人擺布,她就是那些為惡之人的業報。


  ??不過得見佛印,這也算意外收獲,她之前的煩惱迎刃而解。


  ??而另一邊,去了偏殿的董珊與董詩雅各自求了一簽,兩人的簽文都極好。


  ??董詩雅求到了簽王,是謂鳳凰於飛,有宗室之美,富貴綿延。


  ??董珊也不錯,求到了五十七簽上上大吉福星轉世,侯門將相,恩澤無限。


  ??畢氏與馮氏,她們求簽之時,兩人麵上神色明顯鬆了一口氣。逐催促二人前去解簽文,為二人解簽的是寶華寺的覺遠大師,也是寺內長老,輩分比方丈還高一輩。


  ??雖不若佛印禪師之名,卻也是德高萬眾。


  ??覺遠先接過董珊的簽文,解道:“福星轉世,本因嫁入侯府將相門第,所遇波折,是為福佑身邊之人,命中帶福會給周圍之人帶來想不到的福氣。”


  ??董珊聽完這一襲話,無神的眼中,出現一絲光亮。畢氏上前,拉住她的手,含笑說道:“娘的女兒果然是個有福氣的,以後定是否極泰來。”


  ??“娘。”董珊一掃心中鬱氣,嬌意無限的喊了一聲。


  ??接著覺遠拿過董詩雅的簽文,解到:“仰頭隻見鳳凰齊飛,入宗室,榮華富貴將綿延後世,天生貴氣逼人。”


  ??董詩雅聽完解簽,激動不已,似乎已經看到她以後享不盡的榮華。馮氏自然也是歡喜的,但似乎沒有董詩雅來得高興,透著些蹊蹺。


  ??寶華寺香火鼎盛,香客雲集,此二女簽文,一個貴氣逼人,一個福澤綿延,引來周圍之人怯怯私語。


  ??“這兩位姑娘都是好相貌,命格又好,真不知誰家有福氣娶回去。”


  ??“行了,看人家那穿著,你我這樣的小門小戶就不要想了。”


  ??“你們誰知道,這是哪家姑娘。”


  ??“我知道,應該是京城董家的。”


  ??“哪個董家?”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的京城皇商董家,人家可是家財無數,金杯中的美酒一鬥價高十千,玉盤裏的佳肴則值萬錢。”


  ??“再有錢又如何,那還不是上不得台麵的商賈之家。”這時一穿戴精美,容貌俏麗的婦人緩緩走來,語帶譏誚。“一屆商賈,也妄嫁入高門大戶。”


  ??“你這話可說得不對了,董家不是有位小姐,嫁入了武定侯府。”另一人看不慣她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出言反駁。


  ??“也不知道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烏鴉飛上枝頭也變不了鳳凰。”婦人說著,上了一柱香,帶著丫鬟仆婦轉身趾高氣昂地離開。


  ??“那人是誰啊?”見那婦人離開,一人向身邊相識之人問道。


  ??“那是李尚書家的小兒媳,原是大學士之女,出身官宦自命清高。”


  ??這些人議論的聲音不算小,那邊董家幾人開始還美美地聽著別人讚賞,心裏自是得意萬分。隻是那賤婦,卻出言侮辱,實在欺人太甚。


  ??但此時不宜鬧事,聽別人提起那賤婦的身份,董家四人,默默記在心裏。


  ??董婉喻回到廂房,花氏已在等候。得知女兒見到佛印禪師,她喜上眉梢,直道董婉喻是有福之人。


  ??“來,告訴娘,禪師與你說了什麽,可曾點化一二?”花氏拉著董婉喻的手,走到炕邊坐下。


  ??屋裏的丫鬟們也悄悄支棱著耳朵聽著,佛印禪師可是最接近佛的人,隨便指點一二,一身受用不盡。她們小姐果然不一樣,她們也能沾沾佛氣。


  ??藍月在董婉喻走出小院時就想問了,隻是董婉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沒問出口。


  ??“娘,佛印禪師確實有點化一二,禪師說女兒少親緣,年不過二十。”


  ??“什麽?”花氏大驚失色,緊緊抓著董婉喻的手,神情激動。“你說的可是真的?”


  ??就連站得近的宋媽媽與王媽媽都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確是。”見娘親這副模樣,董婉喻心有不忍。


  ??“可有化解之法?”女兒活不過二十,讓花氏亂了心神。如真是佛印禪師所言,必然確有其事。


  ??“有,卻難,隻因皆是人為,還是血親之人。”董婉喻艱澀的吐出這句話,至親之人,本因相互扶持,董家卻是自相殘殺。


  ??最讓人心寒的,還是她的父親董君煜,不知道他在這其中,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王媽媽與宋媽媽聽到這,大驚失色,二人對視一眼,帶著丫鬟們退出屋外。將室內留給她們母子二人獨處,兩位媽媽憂心忡忡,為自家主子擔憂不已。


  ??青芍見媽媽們神色凝重,心想定是夫人剛才說了什麽。剛在屋內,她們站得有些遠,並未聽清具體內容。她見藍月要上前找王媽媽搭話,拉著她去準備齋飯。


  ??“這可如何是好?”花氏心想,血親之人,花家自是不必說,肯定不會害她們。那必定是董家人,思及此,花氏對董家的厭惡又增加了幾分。


  ??“娘,現在最危險的不是我,而是您和哥哥啊。二十歲之前,我必是無事,隻是這親緣薄是應在您與哥哥身上。”董婉喻一時情緒失控,抓著花氏的手臂,眼帶悲傷,淚意盈盈的看著她。


  ??她怕,怕失去母親與哥哥,她這世上最親近之人。


  ??“婉喻不怕,娘沒事,娘會保護自己。”花氏抱住女兒,拍著她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我如何不怕,常言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這可是一不小心,就會要命的。我不能沒有您,您和哥哥要是都不在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想起前世,那些失去母親和哥哥,舉目無親的日子,董婉喻心如刀絞。


  ??“婉喻,娘答應你,一定好好保重自己。你也要答應娘,處處小心。”花氏抱著女兒,其實她也怕失去一雙兒女。就如同婉喻所言,失去他們,自己將生無可戀。


  ??當董君煜背棄了他們的諾言,要走了她身邊的丫鬟,她的世界就隻有兒女最為重要,就連兄長也要排在之後。


  ??“恩,我會的,我一定會的。”董婉喻連連點頭。


  ??這夜,母女二人共處一室,聊了很多。董婉喻央求花氏,讓她也多找兩個機敏的媽媽放在身邊。熟悉後宅陰私手段的最好,要是懂些藥裏那就更好。


  ??花氏想了想,敵不過女兒的要求,應了下來。


  ??董婉喻還讓花氏給哥哥安排個會些拳腳的小廝。


  ??花氏笑著說道:“你哥哥在江南赫赫有名的鬆鶴書院念書,有你舅舅看著,出不了事。”


  ??“娘,哥哥不在咱們身邊,舅舅生意又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好了,好了都聽你的。”花氏耐不住董婉喻的死磨硬泡,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


  ??董家人的廂房內,一樣是母女同床共枕,她們今日隻顧著高興,還不知董婉喻見了佛印禪師之事。


  ??昨日徹夜長談,今日母女二人便起晚了些。大房、三房催促,今日要去衛老太爺祈福,隨後便要回去。


  ??今日董家幾人,神色紅潤,精神頭不錯,一副有喜的模樣。就連昨日形容憔悴的董珊,今日也好好打扮了一番,在脂粉的妝點下,與昨日截然不同。


  ??董婉喻疑惑的看了一眼,喚來小丫鬟藍玫,讓她去打聽打聽發生了何事。藍玫很快就來回話,大房、三房可是巴不得昨日的簽文傳得天下皆知。


  ??這簽文有沒有貓膩還有待商酌,況且求簽不是算命,而是解惑。她一向知道,大房和三房都是心大的。卻未想到,這心是大上‘天’了。


  ??隻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之後如何,端看個人緣法。若她做些手腳,一切都還未有定數。


  ??祈完福,下人們已將箱籠收拾好。住在山腳下的家仆,大早便上山,將收拾好的箱籠抬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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