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張夫人的心也跟著涼了,捧在手掌心裏的寶變成今天這個樣子,許是當初他們太過寵溺了,才將她慣得這般無法無天。當初糊塗,幾番責怪與蘭庭,如今看來,分明是自家女兒執迷不悟,與人家蘭庭有何幹係?

  ??張夫人咳嗽幾聲說道:“蘭庭,今兒你老師怕是沒什麽時間招待你了,聽聞你今兒還帶了些朋友來,師母這身子實在招待不周,等改日你再來,師母必定好好準備一桌美味,招待你們。”


  ??蘭庭聽出師母當中最深的意思,心中不禁一陣惋惜,他從未想到會變成今天這樣,他和老師之間的師生情分雖在,往後卻是不便來往了。


  ??“蘭庭改日再來探望師母,師父,蘭庭先行告辭,回去我便讓人去請名醫來為師母診治。”


  ??張先生這會兒滿身無力,擺擺手讓他先行,一雙眼緊張地看著自己的夫人。女兒不孝順,如今也隻有他們兩口子相依為命了。


  ??看著眼前的人,他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自己養出來的孽障能有什麽辦法,他是城中出了名的明理講公道之人,絕不會為了自己女兒的私心去為難人,而且那個人還是自己最為疼愛的弟子。


  ??張蔚然站起身想要去追趕,卻因方才跪得太久不小心趴在地上,狼狽萬分,她著急地轉頭看著父親,急切地說:“爹,您不能讓他走,我不許他走,我知道他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您不是疼愛女兒嗎?女兒這輩子想要的隻有一個他,我求您了。”


  ??張先生越發憤怒不已:“在外麵這麽久你還是冥頑不靈,真讓我失望不已。你要是想不明白,那你就不要踏出這個家門半步,來人,把小姐給我關進她房裏,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她踏出半步,誰要是敢私自放掉她,不管是什麽人,我都會從重處罰。既然你心裏沒有我們兩個大人,這就走罷。”


  ??張蔚然委屈地看向張夫人,卻見娘壓抑著哭聲轉頭看向旁處,那神態裏透露出來的全是不原諒和失望。她咬著牙,說道:“我和他一起長大,我們本就有婚約在身,為何你們能幫著外人卻都不願意幫我?我才是你們的親女兒。”


  ??張先生怒極反笑:“孩子,當初就算不是蘭庭本意,但是蔣家來退婚是事實,咱們張家人是有骨氣之人,容不得別人踐踏,你這樣做與你沒有任何好處。你現在可以任性放縱,等你再年長幾歲,我們不再這個世上了,隻剩你一個人,你要怎麽活下去?我和你娘不求你有大出息,隻想你能踏踏實實的活下去。算了,帶她走,白費唇舌。”


  ??魏敏與圖拉兄妹兩站在桌案前欣賞張先生的舊作,她知道蘭庭和張先生有話要說,卻沒想到會這麽早結束。看著神色平靜的人穿過廊前那片花架,抿了抿嘴迎上去,擔心地問道:“可是談的不愉快?”


  ??蘭庭笑著摸著她的頭說:“沒有,老師和師母都待我很好。這次師母不適就先不帶你見她了,老師也忙於照顧師母,我們也不好在這裏打擾人家,這便回罷。”


  ??圖拉方才見那位張先生侃侃而談,一身大家之氣,隻可惜為家中之事勞累,讓人看著惋惜。


  ??“你與魏小姐先回去罷,我知曉你心中有所牽掛,倒不如等你將事情辦完再好好遊玩不遲。蘭庭,時候真的不早了。”


  ??蘭庭展顏一笑,附和著說道:“你說的是,確實不早了。”


  ??這次回去之後,魏敏發現蘭庭身上有些東西變得不一樣了,他不再像剛開始那般溫和隱忍,反而變得霸道咄咄逼人起來,臉上也再無更多的表情,儼然像冬日的寒冰,隻一眼,便能傷人。


  ??除了早晚會陪她一起吃飯,其他時候他都在外麵流連,偶爾聽下人說還經常同城中有頭臉的人去花樓飲酒聽曲子,不過他每次回來身上都幹淨清爽的很,她偶爾出去也隻在酒樓待一陣,鮮少與他有碰上的時候。


  ??紅藥擔心不已,總是在她耳邊說什麽蘭庭少爺心思深,小姐還是當心些的好,之後又放狠話,要是有半點對不住她,紅藥頭一個就衝上去,好好的教訓這人一頓。


  ??魏敏被紅藥逗得直笑,不過卻什麽也沒說,其實生在商賈之家,就算她以前對做買賣之事什麽都不懂,但是在耳濡目染之下已經懂了很多東西,她敏銳的發現蘭庭正在謀劃什麽。她不會給他添任何的麻煩。


  ??這陣子倒是蔣夫人來的勤些,倒是再沒拐著彎的打聽什麽,反倒是像個長輩一樣與她大談人生,魏敏倒是很給麵子的認真聽著,不時也會應上兩句。


  ??“你年紀小,正和外麵的花一樣,年少不懂外麵艱險,很容易就會被迷了眼。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那個時候隻想尋個願意與我廝守終生,能地老天荒的人。後來,那個人出現了,但是……我不說,想來你也知道。我雖說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可總歸是續弦。就算在怎麽喜歡這個人,也要被這天天操心不完的瑣事給磨的沒耐心了。實不相瞞,老太太是個十分嚴厲霸道的人,我向來隻有聽吩咐的份兒。所以你將來若是要相看人家,可得找個時時將你護在手心的人,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以你為主,這樣往後的日子才能好過。畢竟你家世再好,終歸是要嫁到人家去給人當媳婦的,所以眼睛更得毒些,才能成。至於那些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人,你完全不必理會。”


  ??魏敏突然明白過來,這位蔣夫人話裏有話呢,說的是什麽,她自然也能聽得明白。蔣家那位家住倒是長了雙不規矩的眼,這若是在京城,她定要讓人好好教訓一番不可,可這人終歸是蘭庭的父親,她也不能做的太過分了。


  ??魏敏當下笑道:“多謝夫人一片好心,魏敏聽的明白,我雖年紀小,卻也是羨慕那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生活,若是那人對我不是誠心實意,我也不是放不下之人。不過我家中近來煩心事諸多,家中大人鮮少再提起這些了,現在聽到了,反倒覺得有幾分親切。夫人,您真是好人。”


  ??蔣夫人笑著擺擺手說道:“你可別這麽誇我,我哪算好人啊,隻是覺得你隨我的眼緣,我們能說得上話罷了。我嫁進來五六年了,成天就是在府裏轉悠,以前的姐妹都很少來往了,可是就是這樣,照舊也沒人說我句好。我知道蘭庭以為是我的出現,才讓他娘生病過世的,你說我那般委屈自己在外麵,連府裏都賣不進來,我能做什麽呢?你是個好孩子,能不能同蘭庭說說,讓他別在記恨我了,我把他當我親兒子一樣疼愛。他現在有出息了,這家裏的東西他都看不上,可是蘭舟什麽都沒有,我做夢都想他們兄弟兩個能好好的相處。”


  ??魏敏倒是十分佩服蔣夫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要真是這樣的話,為何蘭庭回來的時候,這位二少爺會用充滿敵意的的眼睛和口氣來對這位大哥呢?如今怕蘭庭回來爭奪家產,所以才將姿態放的這般低,她笑了笑說道:“夫人,您實在高看我了,蘭庭表哥從來不會與我說這些事,而且說到底畢竟是你們的家事,我一個外人也不好摻和太多。您也知道,他是個很有主見的人,要是下定決心做什麽,也不是我說不行他就能停下來的不是。”


  ??蔣夫人雖然和老夫人還有蔣玉橫一樣對蔣蘭庭的出現有防備之心,她想要的是從老夫人和蔣玉橫手中奪過大權來,但是萬一蔣蘭庭做了那背後的黃雀怎麽辦?所以她隻能想盡一切辦法來拉攏,哪怕就是舍棄掉這張臉,向蔣蘭庭求都行。


  ??蔣夫人之後又與魏敏說了兩句別的話,隨後就離開了,說是明兒再來陪著魏敏說話打發時間。


  ??以往時常陪著魏敏吃晚飯的蘭庭到天黑還沒回來,一直到她沐浴之後想要歇息了,才見他麵頰紅緋紅的從外麵進來。她佯裝惱怒地訓斥:“怎麽這般冒冒失失地就闖進來了,要是讓外人看到怎麽辦?”


  ??蘭庭卻是不發一言地在她身邊坐下來,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馨香的味道,而後輕聲說了句:“敏姐兒,好戲就要開始了,我在外麵給你尋了個住處,再過陣子你就搬過去吧。就算他們多有忌憚,要是不小心傷到你可怎麽好?我不放心。”


  ??魏敏抿嘴笑了笑說道:“今兒那位夫人來找我,想我勸你別和她的兒子爭搶這份家業,她倒是想的好。”


  ??蘭庭低頭在她的嘴角輕啄了下,也跟著笑道:“她不過看著精明,實則腦袋裏全是草包,當年要不是拜她所賜,我也不至於流落在外,如今想把這一切都翻過去,當真是異想天開。往後她不管再說什麽,你都不必理會,知道了嗎?若是太過分了,你隻管告訴我,這蔣家的天也該變了。”


  ??魏敏轉頭看著他:“你都安排好了?可要當心些。對了,我還是在酒樓住的好,最起碼還能顧著些生意,前陣子我從別的鋪子調了個人來,正好看看他的辦事能力如何,免得再招來個蛀蟲,壞了我魏家的名聲。”


  ??蘭庭扶著她躺下來:“想來他們會比我們先動手,真是累,我先睡一會兒。”


  ??魏敏嫌惡地推了他一把:“你從外麵回來,身上髒死了,快些出去。”


  ??那人卻是伸出手將她緊緊地扣在懷裏,含糊不清地說了句:“我已經洗過了,換了新衣裳才進來的,你別攆我。”


  ??魏敏細細看了一眼,果真與早上穿的衣裳不一樣了。她側臥著,看著他緊閉著眼睛的樣子,這陣子在看不到的地方也不知道他經曆了什麽,竟會這麽的疲憊不堪,倦色已經無法遮掩他的好相貌。這陣子鮮少在外麵受太陽的暴曬,瞧著倒是白了些。這會兒依舊熱的厲害,但是她卻真不忍心攆開他,忍不住伸出手撫摸著他的寬闊的額頭,一路沿著眉骨滑到他涼薄的唇間。


  ??都說嘴唇薄的人薄情,興許他是萬人裏難得的一個深情之人,卻還被自己給收入心中,她也希望這裏的事情能早些了解,他們就可以回京了。就算知道有皇上的攔堵,可是她始終放心不下家裏,也不知道柳雲的奸計有沒有得逞,還有笑丫頭,是不是已經徹底的沒救了。


  ??有些事情終究是要發生的,她的家在京城,這江南風景雖別致,可是那又如何?她隻不過是個來到異鄉的過客罷了,稍稍駐足尚可,若說久待她倒是不願意的。


  ??京城地處北方,冬日是要命的寒冷,但是所呈現出來的一切都無比大氣,她曾特地在下雪天到野外去,隻為看那一片無邊的白色世界,看得久了,便越來越愛了,更在不覺中影響了她。


  ??兩人這一覺都睡得異常的踏實,等醒過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在外麵的紅藥聽到屋裏傳來響動,便悄悄推門進來,見是自家小姐醒來了,小心地扶著她下地,輕聲說:“小姐,我讓人將飯菜都溫上了,等您收拾妥當,正好吃。”


  ??魏敏自己挽了發,洗手淨臉,聞言調笑道:“可是那個叫成和的夥計送來的?他倒是勤快的很,腳上的傷還沒好……倒是難得,等回京城的時候,我們不妨帶著他一道走,我給他安排個好差事。魏家的鋪子若是沒地放,就讓他到我自己的鋪子裏去,好好教導一番,想來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紅藥將帕子遞過去,雖不開口,但是臉卻紅的厲害,楚楚動人,分明是被魏敏說到心坎兒上了。


  ??兩人聲音很小卻還是吵醒了蘭庭,他熟睡一夜倒是精神了很多,打了個哈欠起身,看著站在一起小聲說話的兩人扯起嘴角,就著魏敏洗過臉的水撂在臉上,之後十分自然地用手邊的毛巾擦臉,他笑著說道:“一睜眼都這個時候了,吃過飯我們在園子裏轉轉去,外麵雖然熱了些,但成天悶在屋子裏也不是個事不是。”


  ??紅藥給魏敏挽好發之後,親自將溫著的飯菜端上來,等了這般長的時間,味道自然比不上剛出鍋,但也勉強入口。


  ??“我這幾天整天忙的很,竟是忘了給祖母請安,還是先去探望她老人家一番之後,你我再閑逛罷。”


  ??平靜中總有一股隱隱的風雨欲來的氣勢,魏敏皺了皺眉,隻是點了點頭。


  ??蔣老夫人顯然並不喜歡蘭庭來探望她,原本和兒子兒媳說笑正歡的氣氛突然冷了下來,任憑蘭庭說什麽,都不發一言,唯有蔣玉橫和夫人顧及著魏敏,尷尬地在一旁吃力地寒暄。魏敏看著心裏惱火,卻也沒有辦法。


  ??就在氣氛再度陷入沉默的時候,隻聽到外麵傳來一道急切的聲音,外麵的下人並沒有攔著此人,很快這人便出現在眾人眼前,隻聽他說:“老爺,這可如何是好?前陣子咱們從京城運回來的那麽批藥材,明明是正經東西,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兒拿出來賣,才不過幾個時辰,那些人全都找回來了,說是咱們家賣假藥,嚷嚷著讓咱們退銀子,更難辦的事是一位老人家給喝的吐了血,這會兒正在鋪子裏大鬧。”


  ??蔣玉橫還沒回過神來,卻聽到老夫人猛拍桌子大怒:“到底怎麽回事?一直小心存放的東西竟然能被人調了包,給我好好的查,我倒是要看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欺負到我蔣家頭上來了。”


  ??蔣玉橫原本還沉浸在重新得見魏敏的喜悅中,聽到母親震怒,自己回過神來也是一陣惱怒,當即站起身說道:“母親放心,兒子這就去查,要是查出是何人來,必定不會輕饒了他們。”


  ??原先的熱鬧像是一陣雲霧,就這般煙消雲散,蔣夫人倒是一臉平靜,蔣家的一切還未掌在她的手中,等他們母子兩將這些煩心事給處置完了,她再動手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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