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魏老夫人原本平靜的臉上頓時湧現出狂風驟雨,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怒道:“放肆的東西,來人……”
??此時本不該魏敏張嘴多言,可眼前這人次次盯著自己,更是詛咒自己做短命鬼,心中大為不悅餓,當即開口道:“且不說你以往與魏家有何過節,我們魏家好幾輩人守著這等家業,何須裝好人?若爾等不識抬舉,將魏家當成軟柿子捏,想再此興風作浪,倒先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打盹兒的老虎醒了可不是吃素的。你咒我魏家子孫後代,隻怕你是要失望了,你且睜大眼睛在地府中看著,看我們魏家是如何繁盛,屹立世間不倒。”
??魏老夫人點點頭笑道:“敏姐兒說的極是,我魏家對家奴甚是和善,卻也不是縱容你們無法無天,若是真覺得自己好日子過得不舒坦,我便給你們鬆鬆筋骨如何?”
??魏敏看著跪了滿院子的下人,心頭閃過一抹無奈,瞧這情形隻怕是難問出什麽東西了,存心不將魏家放進眼裏的人,就算明知是受別人利用也甘願,院子裏隻有啞婆婆一人,想來她要找的那個人隻怕再一次逃脫了。
??她本無意再看那張滄桑惡毒的眼,此時卻見那人別有深意地盯著自己身邊的人,她的身後隻有笑丫頭和若初,若初的臉上浮現出隱隱的痛苦,笑丫頭與自己年紀相差不多,此時臉色微微發白,感覺到魏敏看她,磕磕巴巴地說:“小姐,這人太嚇人了,你看她的臉跟鬼似的。”
??若初轉頭不動聲色地瞪了她一眼,笑丫頭趕緊噤聲。
??啞婆婆重新對她露出別有深意的笑,任趙嬤嬤如何逼問她幕後的指使是誰,她都絕口不提,不住地咒罵魏家人,且越來越難聽,魏家祖宗八代都沒放過。就再牽製她的人不備時,她掙開束縛,快步衝向院中的小假山,頭撞在石頭上頓時血流如注,她聲嘶力竭地衝著魏老夫人喊道:“我劉家全家人在地底下便是化作厲鬼也要向你們逃命,你們的報應就來了。”
??魏老夫人麵無表情地吩咐下人:“將她拖下去處置了,謀害敏姐性命,便是死也不能讓她安生。”
??這種小氣的話在魏老夫人說來卻不顯得違和,眾人全都垂著頭不出聲。魏敏也沒想到會看到流血,抬頭看向三姨母,方才三姨母伸手直接捂住了她的眼睛,此時見自己看她,笑道:“這種東西敏姐兒不該看,我們還是先回去罷,老夫人有事要忙呢。”
??魏敏雖然好奇啞婆婆口中的劉家與魏家到底有何瓜葛,但這些事暫且不是自己能知道的,便點了點頭跟著柳竹離開了。
??魏老夫人心中怒氣不打一處來,誰知道這麽多年竟在府裏留了這麽個禍害,好一陣才繼續開口道:“我魏家容不得存異心之人,這一次我不追究,誰想走結了工錢趕緊離開,若是再被揪出來,一概打死不論。自然,我魏家也不會虧待衷心為主之人。”
??趙嬤嬤讓人將啞婆子的屍體給抬了下去,想來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當初說要找一個替死鬼好讓這件事歸於平靜,誰知道未過多久,自己的性命卻是到頭了,而再一次逃脫的婆子再聽到啞婆子死去的消息時忍不住啐了一口:“沒用的廢物。”
??魏敏和三姨母回到自己的院子,讓若初和笑丫頭退下,那婆子的眼神分明是在告訴她,她身邊的兩個丫頭有一個曾參與其中,她雖不願意相信,可想起兩人舉止也由不得她不信。事關生死,由不得她掉以輕心。如今還不宜打草驚蛇,雖然斷了線索,但現在她身邊還有兩個不知好壞的人,所以這條路尚不算走到死胡同,既然幕後的人不死心還想要她的性命,那早晚都會露出馬腳的。
??柳竹徑自倒了兩杯茶,笑道:“我原先覺得你年紀尚小,還是不要看這些血腥的東西,現在看來反倒是我多想了,怎麽不見你害怕?”
??魏敏反問道:“那三姨母怎麽不怕?”
??柳竹看著這個時而端莊如大人時而是稚嫩孩童的魏敏,她歎口氣說道:“見的多了倒不覺得有什麽了,隻是這一次,那些人又藏了起來,若是他們不死心再來害你,這可如何是好?大宅中看不見的傷害多了去,防不勝防啊。”
??魏敏笑道:“現在還有祖母護著我,如果我一輩子都逃不過別人的蓄意謀害,那我就要自己想辦法將他們抓出來,三姨母,我隻是不想死而已。我舍不得祖母,爹,你還有蘭庭表哥,我不會讓這些人得逞。”
??柳竹攢眉抱著魏敏歎息道:“我現在突然發現我做的決定是不是錯了,我是不是不應該離開魏家,該是時時陪伴在你身邊才對,就算他們做什麽,也有我在你前麵擋著。”
??魏敏搖搖頭:“我知道三姨母心裏很難過,隻是我是小孩子,不便和我說而已。你不用擔心我,我還有祖母和爹護著我,明兒我就去找程靜玩。”
??柳竹暗想她院子裏的人全是魏亭然派來盯著她的,但是有些話不便由敏姐兒來傳,唯一的法子便是寫書信,當即就著敏姐兒屋裏的紙筆,稍稍想了一番措辭,秀氣柔婉的字跡躍然於紙上,十分好看。
??柳竹隻當魏敏字還未認全,便也沒掩著不許魏敏看,兩個人全都沉浸在當中,聽到推門聲隻以為是若初那些丫頭,待頭頂響起一道不該出現在此處的聲音,頓時兩人僵在那裏。
??“你們兩個寫什麽東西,連我進來都沒聽到,給我看看……我回來才聽到傷害敏姐兒的人已經被抓住了,我已經吩咐下去了,讓人將這些下人的來路給摸清楚了,但凡是來路不正的一個都不留。”
??柳竹和魏敏俱都一臉擔心的看著魏亭然,果然他在看到紙上的字後臉色驀然陰沉下來,像是再看一卷冗長的書,好不容易看完,他臉上的陰鶩已然褪去,而是神色淡漠地看著柳竹,眼底的壓迫感讓人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這是什麽意思?你打算讓敏姐兒給你送給徐巍?”
??柳竹額上沁出密密的汗,臉色慘白,櫻紅的唇微張卻說不出話來,魏敏抓著她的手,感覺到她的身子竟然在微微的顫抖。
??三姨母來京城還未足半月,爹竟然將人嚇成這個樣子,當真是……
??魏亭然冷聲說道:“我有話要和你說。”
??柳竹站在那裏身子微顫卻是不動彈,擺明了不想和他走,魏亭然嗤笑一聲,大步走過來不顧魏敏還在旁邊,抓起柳竹的胳膊就往外麵走,在將要走出門的時候,柳竹趕忙出聲:“你放開,我和你走,不要讓外麵的人看到。”
??魏亭然依言放開,看著身邊的人腳步加快往僻靜的地方去,眉頭擰得更加緊,他莫不是那等洪水猛獸?不然她為何總想著法子躲開自己?可如今,他還沒打發了柳雲,自然也不好將兩人的關係扯開。
??魏敏看著兩人快速消失的背影,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這般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想來這信倒是不必送了,不過她還是會幫著三姨母給世子傳一聲話的,她實在看不得三姨母嚇成那般的樣子。
??坐下來正要好好想想若初和笑丫頭兩人近來做的出格的地方,卻聽到笑丫頭跑著說蘭庭少爺回來了,這會兒正和王掌櫃在老夫人院子裏回話,瞬時將魏敏的思緒給打亂,嘴角帶著不自知的笑,站起身來快步往外麵走,蘭庭給她來信就讓她高興不已,沒想到會這麽早就能看到他,心跳如小鹿亂撞,緊張又羞澀。等走到院子裏的小花廳看到坐在那裏的藺知,隻好停下來。
??藺知笑著站起來,聲音朗朗清潤:“敏姐兒,我陪你一起去罷?”
??魏敏臉上的笑淡下來,這樣的藺知溫潤如玉,帶著十分得體的笑,讓人不忍心拒絕,他也沒什麽錯,對魏敏也很好,隻是因為她的心裏先裝了別人,所以才會將他對自己的好不自覺的忽視。
??藺知見她遲疑,心中有些難過,他已識得情滋味,心中的聲音喧囂吵鬧著告訴他魏敏該是自己的,就算蔣蘭庭回來也不能將魏敏搶走。
??魏敏最終抹不下臉拒絕,點頭答應了。
??雲棠園此時已經恢複平靜,小假山上的血跡已經衝洗幹淨,不知情的人怎麽會知道曾在那裏有個人一頭撞死了?
??珠簾一起一落發出好聽的碰撞聲,屋裏人正說話,魏老夫人臉上帶著滿意和慈愛的笑,正說著:“聽王掌櫃這麽一說,我心裏真是高興,這說明我當初沒有看錯人,蘭庭,你能有此出息,我真的很高興。”
??越走近魏敏的心跳的越快,走進去的時候,聽到他好聽的聲音:“多虧您費心教導蘭庭,蘭庭不敢居功。”
??幾個月不見,他又長高了很多,想來是在外麵奔波的緊,先前白皙如玉的麵頰此時黑了很多,卻也顯得更加堅毅俊朗,渾身一股擋不住的沉穩氣息。
??魏老夫人見魏敏探頭探腦的進來,笑著招手道:“這丫頭倒是消息靈通,快些過來吧,幾個月未見瞧瞧是不是都變了樣了?敏丫頭,看你蘭庭哥哥如今可是出息的很,幫著王掌櫃將欽州的生意給盤活了,你也學著些,往後可不能在那些無關緊要的事上浪費時間了。”
??蘭庭眼中的魏敏生得越發精致,以往本就靈秀動人的五官像是有了她本該有的樣子,穿著青綠色的衣裙,額間點著一抹粉桃花鈿,宛如春日生機勃發的繁花,隻消一眼便入了心扉,他的唇角忍不住上揚,隻是在看到身後的藺知時,笑意淡了幾分。
??藺知挺直身板衝著蔣蘭庭有禮地笑了笑,蘭庭點了點頭,一目而生的較量隻存在了片刻,很快便消失不見。
??王掌櫃看了眼站在身後的蔣蘭庭說道:“蘭庭表少爺是個能吃得苦的孩子,眼光長遠,辦事果斷,真讓人不敢相信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同小的待在欽州隻怕是屈才了,我想著倒不如留在京城,跟在老夫人身邊為您辦事穩妥,且欽州地小,眼界有限,一眼就能望到頭的小城,小的實在怕埋沒了這孩子的前程。”
??魏老夫人笑意更深,點頭道:“我當初也有這個考量,你是魏家的老掌櫃,看人向來不差,我也是想讓你幫我把把關,這孩子成氣候,我自然也不會讓他做了土中的夜明珠。往後留在京城,還是跟著你,不過這一回諸事讓他做決斷,你在一旁指點就成。”
??藺知聽著臉色微微一變,魏老夫人莫不是糊塗,竟給一個外人這般高的厚待,心中生出幾許複雜來,但是他很快低下頭,不讓任何人發現他的心思。他在魏家的處境,連籌碼都算不上,就像是附庸之物,所以他不能出任何的差錯,讓魏家人生出嫌惡之心。說來好笑,唯一能看明白他這般艱難的隻有魏敏。
??蔣蘭庭都沒想到自己居然可以繼續留在京城,當時王掌櫃邀他一同回來,他尚在猶豫,最後腦海裏閃現出那日夢境,這才點頭答應。今天見藺知一副將魏敏當成自己所有物的樣子,他心間隱隱升起一陣惱怒,那是對自己十分重要之物被人給搶了感覺。
??蘭庭行禮謝道:“老夫人待蘭庭恩重如山,蘭庭沒齒難忘。”
??魏老夫人笑道:“一家人這般客氣做什麽,你與敏姐兒許久未見,這些日子又繃得緊了,去玩耍一陣罷,藺知留下來,我有話與你說。”
??蘭庭看到魏敏臉上劃過一抹不自然,待出去了才一手負在身後,佯裝不經意問道:“老夫人留下藺知,你怎麽看起來不高興?這些日子可還過得好?”
??魏敏撇撇嘴不快道:“你倒是回來晚了一步,要是早些,還能見到給我下毒的是何人。我倒是奇怪的很,也不知是何人手伸得這般長,惦記我們魏家主母的位置,卻從來沒見在祖母麵前露過臉,真是無從查起。蘭庭表哥在欽州過得可好?我去了那麽多信,你不過是寥寥數語打發我,倒是平白將你我之間的情分給推遠了。”
??蘭庭倒沒想到她的脾氣卻是越發的大起來了,以往好歹願意解釋一二,現在竟是直接將這篇翻過去了,讓哭笑不得,他也不是那般追根究底的人,他與魏敏之間的那層窗戶紙還未徹底捅破,此時心中卻想著也用不了多久了,即便他在怎麽自欺欺人當看到藺知警告的眼神時,不得不承認,他心中十分不痛快。
??隻是此時也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兩人尋了一處安靜的亭子坐下來,眼尖的丫頭奉了茶,蘭庭這才將在欽州發生的事情閑閑地說了,不過也是些地方差異和一些好玩的事情,對於鋪子裏發生的事情卻是什麽都沒說的,在蘭庭看來,有些話不合適告訴魏敏,他不想做那種誇耀自己功勞的人,便是旁人不覺,他自己也覺得有幾分賣弄。他向來心高氣傲,更是不屑。
??魏敏生性敏感,更何況眼前是她歡喜之人,便是蘭庭有意遮掩,卻也被她扒拉出來些東西,臉上的笑放大,帶著崇拜道:“蘭庭表哥過謙了,你我當初在一處念書時,先生便誇你,想來先生這會兒心裏也偷著樂,你這般出息可不是給他長了臉子?”
??蘭庭笑著搖搖頭,執起茶盞飲茶,茶水順著喉嚨滑下來,喉結微動,男子氣息十足,魏敏禁不住多看了兩眼,這般風姿卓然,俊朗非凡的男子,在現世不過是看兩眼便罷,誰曾想在這裏竟是能與之說得上話,倒是未想過的,更未想到自己這般折在他身上。
??蘭庭抬眼見她看著自己含羞帶怯的,麵上平靜如常,心中卻是極為受用的。此時亭子裏隻他們兩人,魏敏想了想開口問道:“表哥不離京了,祖母又另指派了別的差事,我往後想要找你隻怕依舊難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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