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殘酒
“一開始倒是應者如雲,但等後來知道官府結算的是寶劵後,就沒人再出聲了。”
這下蘇玹是真驚到了,官府居然用寶劵結算。
看來,皇帝走時是把整個府庫都搬空了啊。
否則官府也不可能窮到把寶劵都給搬出來用了。
寶劵說白了就是官府下發的一張借條,人們可憑著這張借條去任何錢莊兌換現銀。
但這會兒哪還有錢莊敢開門?
早就全部關門大吉,有路子的全卷著銀錢跑出帝京逃之夭夭了,人們現在拿著這些寶劵就等於拿著一遝廢紙般,自然是無人敢再把棉布賣給官府的。
可這樣一來,士兵們的冬衣怎麽辦?
蘇玹皺眉想了會兒,最後抬頭對青蕪問道:“我們倉庫裏還有多少棉布?”
青蕪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家姑娘,想說什麽,但最後卻還是塌眉聳眼的如實答道:“棉布沒有多少,但絹布和綢緞倒是挺多的。”
蘇遠授意蘇李氏把青壯的家仆全部帶走。
但蘇家裏幾乎就都是新仆,哪有不是青壯的,自然全被帶走了。
可蘇家走時沒有八上柱的待遇,有專門空出來的兩艘巨船為他們運送行裝,兩艘運送家仆或者另一些和八上柱有淵源的小家族。
但蘇李氏他們離開時卻總的就隻有三艘樓船。
蘇家要帶人走就不能帶太多的行裝,礙於蘇遠的吩咐,蘇李氏隻能肉疼不已的丟下了許多東西。
倉庫裏的絹布和綢緞就是其中之一。
蘇李氏和蘇姝他們走得太趕,倉庫裏的東西雖然低價處理了很多,可仍是留下不少。
沒想到居然都便宜了蘇玹。
蘇姝雖也想過一把火把倉庫燒了也不能讓蘇玹占到這便宜。
可他們得悄無聲息的離開,不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所以這個想法不過在腦海裏閃現一瞬就又立刻被否決了。
後來又想了諸多主意,但最後卻都沒時間實施便匆匆趕往北河港口。
不然蘇玹現在該麵對的應該是全被毀壞得麵目全非的倉庫。
蘇玹現在都想感謝蘇李氏和蘇姝了。
“把絹布和綢緞全拿去換成棉布,就算被壓價了也不必太過計較,隻要不過分便行。”最終蘇玹還是如此吩咐道。
青蕪眼角心疼的抽搐了會兒,便起身應下了,但走之前卻還是有些擔心的說道:“姑娘,我們就這樣把倉庫裏的東西拿出去賣了,以後會不會被三爺……”
“不會的。”
蘇玹冷笑道:“他們既然已經選擇南下逃命,那就不可能半路回轉,再者現下帝京已經封城,誰能進來?”
終歸這些東西是被蘇遠和蘇李氏他們丟下的。
最後就算西晉贏了,他們回來時她也能說是戰亂時被搶了。
到時蘇遠他們能說什麽?
蘇遠和蘇李氏在選擇舉家南避江東時,這帝京就不是他們想回便能回的了。
對此蘇玹還是很放心的,也是她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
隻要帝京一天不破城,蘇玹就能坐擁這蘇宅裏的一切,而且還不怕以後蘇遠和蘇李氏拿此事說話。
從偏院走到了北院的花園來,著實是一段不小的距離,此時蘇墨說出來,更是莫名帶著一股疏離感。
寧毓不由得的就皺了皺眉,“我不知道原來貴府的北院花園是不能來的地方,要是早知道的話,我一定不會讓玹姐兒帶我到這裏來的,大少爺不用這樣寒磣我。”
“誰寒磣你啦?”
寧毓不高興了,但就在蘇墨要開口說些什麽時,跟在她後麵過來的宋嵐就笑笑的問道。
“不用你管,你還是多想想之後要怎麽和我四哥哥說你今天的這番作為是為何吧。”說完,寧毓拉著蘇玹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蘇墨和宋嵐相對無言的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七公子,你沒事吧?”但最後還是蘇墨破天荒的主動打破沉默,畢竟不管怎麽說,宋嵐現在是客。
“怎麽可能沒事。”
宋嵐用手撫額道:“今天也真是倒黴,怎麽偏偏就遇見了那小祖宗。”
寧毓說要把此事告訴給寧歡,那就是一定會說到做到的,他隻要一想起之後還得麵對寧歡那家夥,就覺得頭都疼起來了。
而相對這邊頭疼不已的宋嵐,那邊已經回到偏院的蘇玹和寧毓卻是要熱鬧許多。
當然,最激動的還屬後者。
“我就說怎麽一見到蘇墨旁邊那人時就有這麽熟悉的討厭感,原來竟是宋七!他這真是玩得越來越新鮮了啊,居然都假扮起仆人來了,他這到底是哪根筋不對?”
蘇玹試探的說道:“可能是有什麽事想來找蘇墨商量,但又不方便被其他人知道,所以才這樣打扮的?”
寧毓啪的拍了幾案好大一聲響,“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需要這樣?我看他就是偷雞摸狗的事做多了,狗改不了吃屎。”
“沒有這麽嚴重吧。”怎麽會就到狗改不了吃屎了呢?
結合現下的情況,蘇玹還是覺得宋嵐這次來,有很大概率是為了正事的,不過她此時也不敢去捋某人的虎須。
倒是蘇玹有些奇怪,寧毓今天怎麽會發那麽大的火,說句不好聽的,就算宋嵐真是那樣,那不也正常嗎?他以前就是這樣的,她哪裏需要發這麽大的火。
“宋七公子最近是不是又惹你了?”最終蘇玹還是沒能忍住,看著寧毓問出了這麽一句。
“他什麽時候不惹我啊?”寧毓很是沒形象的翻了一個白眼,“隻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發的神經,和我四哥哥又說了什麽,玹姐兒,你知道嗎,那天我四哥哥居然問我覺得宋七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我也很不解啊,但再問我四哥哥時,他就不再開口了,後來我想了想,肯定又是宋七郎在背後搞的鬼。”
這是什麽神奇的邏輯啊?蘇玹已經無力再說話了,轉身就走到榻上躺好,不想再理某人。
可寧毓卻不放過她,亦步亦趨的又跟了過來,繼續抱怨道:“你說宋七他腦子是不是有殼,自己有病就算了,居然還要連累我。”
蘇玹再次試探的說了一句,“也許他不是這個意思呢?”
寧毓馬上炸毛,“那他是什麽意思,就是想故意陷害我對不對?我就知道他沒安什麽好心。”
看著斬釘截鐵的寧毓,蘇玹再一次放棄了剛剛冒頭的掙紮。
還是算了吧,就讓她繼續這麽認為吧,反正最疼愛她的寧歡都這樣做了,那她這個外人就更不用瞎操心。
宋嵐的問題就是個大麻煩,而且這麻煩還是他自己日積月累造成的,現在蘇玹隻要稍微一想起都覺得頭疼的很,像她這樣的庸人還是不要自尋煩惱了。
而接下來不管寧毓再怎麽抱怨,蘇玹都沒再理她,相反還借著她的喋喋不休,就這樣慢慢的進入夢鄉。
寧毓說得那是一個口幹舌燥啊,可一轉頭卻發現蘇玹居然已經睡過去時,她立刻給了一個佛山無影手的撓癢癢。
這向來就是蘇玹的死穴,當下就被寧毓個撓醒了。
“你在幹什麽!”
“你才是在幹什麽呢,我多麽傷心啊,你竟然就這樣睡過去了?”
蘇玹:……
“那我不是和你說了我的見解嗎,你自己不認同,那還要我怎麽辦?”她也很無奈的好吧。
“你那叫什麽見解啊,你那叫瞎編亂造好嗎?”
“我怎麽就瞎編亂造了,”蘇玹無語的很,“什麽可能都要想一想才對啊,你又沒親眼見到宋七公子和你四哥哥說什麽,怎能就那麽肯定呢?”
“因為我了解他呀,再說了,就隻我們見過他鬧出的幺蛾子還少嗎?你在他那吃的虧都忘了?”
“忘是沒忘。”宋嵐以前的那些光榮事跡,也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那不就行了,你說我講得對不對吧。”
論起強詞奪理的能力,寧毓也算是了不得了,蘇玹直勾勾地看了她好半晌,然後就直接躺倒,翻個身又再度睡去。
這次不管寧毓再怎麽折騰,蘇玹都不起來,最後她幹脆也躺下,就在她的耳朵邊嘮叨。
這個午後還真是最吵的一個下午。
蘇玹最終也隻能順著她的話說,不然她恐怕某人會把她的耳朵給嘮叨透了才肯罷休。
“你說宋七他這是幹什麽來了?”
“不知道,在此之前我完全沒發現他和蘇墨有什麽來往,兩人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才對。”
蘇墨的嚴謹疏冷和宋嵐的玩世不恭,怎麽看都是一個極與極吧。
他們兩人能走到一起去,那才是讓人驚訝的。
寧毓也是這麽覺得,所以她皺眉道:“我以前也從沒聽宋七提起他與你大哥哥有什麽交往,兩人不過是在醉雲樓對過幾次詩詞,被他人互別苗頭罷了,他們自己卻好像從沒什麽糾葛和交集啊。”
蘇墨在帝京是出了名的才子,畢竟他剛抵京就寫出的那篇《鳳囚凰》實在是驚豔。
因而從此隻要是與才氣相關的話題。
他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就被別人拿來當比較。
久而久之,暗地裏看不慣他的人也不少,宋嵐就被他那些豬朋狗友慫恿著去挑釁過蘇墨幾次。
但充其量也就是這樣了,除此之外就再沒聽說過他們還有什麽接觸的。
這突然之間就見到兩人以這麽詭異的方式走在一起,論誰都會有些接受不了。
“要不要你回去問問你四哥哥?”
“問是肯定要問的,看宋七他剛剛的表現,這事我四哥哥看來也不知情,等我回去後一定要和我四哥哥說。”寧毓還有些氣未消的說道。
“嗬嗬~~”蘇玹很明智的沒搭她這話茬。
不然今天這事就要沒完了。
星月不知何時跳上榻,走到了蘇玹身邊團成了一個小小的毛茸茸。
蘇玹也是不經意的轉頭看見手邊突然出現一個雪團,她才發現星月已經悄無聲息的進來了。
“星月的精神變好了嘛。”
寧毓自然也發現了星月的身影,坐過來摸了摸它的頭,高興的說道。
蘇玹就笑道:“可能是剛剛玩盡興了吧,我們雖是被掃了興,可它卻是盡興了呀。”
星月被蘇玹抱進懷裏,替它順了順柔軟的雪白色毛發,星月就在她懷裏舒服的伸了個懶腰,然後便調整到最舒適的姿勢,眼睛一閉就要睡覺了。
蘇玹和寧毓都看得好笑,寧毓更是忍不住的湊近親了這小可愛一口。
“哎呀,突然就想我家的堇青和虎睛了。”
“你早點回去就能見到它們了。”
“你這是在趕我走嗎?”寧毓一臉黑線的看著蘇玹,蘇玹很是哭笑不得,但星月這會兒又在她懷裏動了動。
蘇玹立刻就沒空理寧毓了,氣得寧毓又上前親了星月好幾下,那幼稚勁兒讓旁邊的青蕪和問蓮都忍俊不禁,可又不敢笑出來。
但今天會在蘇家看見宋嵐的確是讓蘇玹和寧毓有些意外,也有些莫名的緊張。
因此今天寧毓沒在蘇家逗留太久就回去了,走之前和蘇玹商量了下,最後還是把星月帶走了。
畢竟蘇玹這邊沒有會養貓的人不說,星月的狀態也不是很穩定。
讓它在寧府多待一段時間,和堇青它們待在一起再好好適應一下帝京的氣候和環境才是最好的。
所以當寧毓抱著星月離開時,青蕪是差點就眼淚汪汪了。
蘇玹啼笑皆非道:“又不是見不到了,不用這樣。”
“可就是舍不得啊。”青蕪看著寧毓一行人離去的背影,依依不舍的說道:“也不知道星月什麽時候才能真的回來,它的小窩都早就做好了。”
她們才剛從莊子上回來時,青蕪她們就在為星月做窩了。
因為參考星月和堇青它們在莊子上都緊粘著蘇玹、寧毓的情況,所以那漂亮的貓窩在一做好後就詢問了蘇玹的意見。
待得她點頭後,青蕪她們就把小窩放在了裏屋內,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但可惜的是,這東風可能一時之間是不會來了。
蘇玹和星月分開也不是不難過,但她理智的知道這樣對星月才是最好的安排。
青蕪和同樣舍不得那麽好看的星月的胡纓,隨著蘇玹離開側門,回到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