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黃檀宣紙
“自然,四公子到底想說什麽?”
說實話,寧歡話雖這麽說,可他的語氣卻並不咄咄逼人,也不帶著懷疑的目光。正相反的是,寧歡此時看向蘇玹的目光仍和之前任何時候都一樣。
不喜歡也不討厭,盡管他對她有偏見,可看著她時卻沒有任何輕視之意。
想想他們認識以來,他對她做得最失禮的事好像就是經常忽略她的存在了。
但除此之外,寧歡簡直能算得上是世家公子的楷模。
即便是對著他不喜的人,他竟也能以禮待之,就隻衝這一點蘇玹也是不會討厭他這個人的。
因此現下她才會有這份耐心,在等他到底是想說什麽。
“毓兒有時候看人的眼光實在不好,很多時候就算她已經發現了不對勁,可卻仍會感情用事的裝作什麽都沒發覺。”
盛夏的午後,樹蔭濃綠一片。
蘇玹站在樹下,隨寧歡的視線抬頭看向枝椏間斑駁落下的光影。
而耳邊輕輕響起的卻是寧歡清朗的聲音,正向她展開著一段已經被沉埋了的歲月。
她是一直都知道寧毓和陳清蕊是淵源深厚的青梅竹馬。
一同長大的感情更是極其要好,但有些太具體的她依然不知道,以前是沒想起要問,後來是寧毓已經不想說了,所以蘇玹自然無從知曉。
可此時有了寧歡的敘述,她仿佛更能明白一些陳清蕊對寧毓造成的苦痛到底有多深多重。
這些是以往她從沒發現的。
畢竟以寧毓那樣雲淡風輕的表現,蘇玹就算知道她是把傷心難過都掩飾起來,在等待著時間的愈合,也難免會下意識的覺得這傷痛再重也總是會有個限度。
但如今她卻不再這麽認為了,連帶的對陳清蕊的不喜又再增加無數。
“上京裏許多人都隻說毓姐兒脾氣直、脾性大,說她是最不能招惹的人,但在我眼裏她卻隻是個傻丫頭。”
是挺傻的,不然也不會甘願被陳清蕊騙了那麽久。
寧歡輕聲說著,“有時有些事就算旁人看出來了什麽,告訴她,她也不會聽,隻是一味的相信著自己認定了的人。”
“為此她還和許多人鬧過爭執。”
“為了維護陳姑娘,毓姐兒都不知出過多少次頭了。”
“可要不是那日齊府的晚宴,也許這樣的事情還會在之後持續無數次的上演。”
“這還得感謝蘇姑娘,能讓那傻丫頭終於看清現實。”
這已經是寧歡第二次道謝了,蘇玹揮手就想稱不敢,但寧歡卻忽然轉頭直直地看向了她。
“不過啊,這樣的經曆有一次就已足夠,能讓毓姐兒明白一些道理,痛一次是不可避免的,但若是再有第二次,那就不需要了,蘇大姑娘覺得對嗎?”
哦,她總算知道寧歡要說什麽了。
原來是想要給她一個警告呀。
蘇玹眯了眯眼睛,眸光似霜雪,“寧四公子說得都對,可既然你也說了毓姐兒已經明白了一些道理,那想必以四公子對她的認識,這識人不明的錯她肯定不會再犯第二次。”
“對此我是絕對相信她的,寧四公子的話也說完了吧?那就請恕我告辭了。”
被人懷疑用心不純的接近寧毓,自然不是一件開心的事,但寧歡對寧毓的關心和疼愛卻也讓蘇玹太羨慕了。
在父母都去世後,在祖父也仙去後,如果當時她也能有一個兄長,那當時還那樣年幼的孩子是不是就不會再吃那麽多苦?
如果她也能有這樣一個像寧歡的哥哥,那她會不會比現在要好一些?
垂下眸子,蘇玹直接就轉身走了,隻留下寧歡一人獨自站在樹下的綠蔭之中。
“有些話點到為止就好,你幹嘛非要說得那麽清楚?看吧,又得罪人了。”
而就在蘇玹離開後不久,宋嵐就從屋裏溜達著出來了。
就算他剛剛是被留在花廳裏喝茶,完全沒有聽到蘇玹和寧歡的談話,可隻要看著她突然拂袖而去,宋嵐也能猜到寧歡是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了。
“有些話就是該早早的說清楚才好,不然等到日後真要下手時,不免有些失了禮數。”寧毓不喜不怒道。
“什麽?”
宋嵐掏了掏耳朵,“我說不是吧,陳清蕊因為陳家太太和寧夫人有舊,所以就算她欺負了毓姐兒,你也不打算對付她,但如果是蘇玹你就要動手,你這也太欺弱怕強了一點吧。”
“誰和你說我不打算對付陳姑娘的?”
“啊?”宋嵐又愣了。
但這次寧歡卻不再等他反應過來,而是直接就回了書房。
“四郎,你等等啊,把話先說清楚,我剛剛是不是幻聽了?”
宋嵐追在寧歡的身後,一定要讓他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可得到的回應卻是又一遝寫滿了密密麻麻小字的黃檀宣紙。
寧歡淡淡的看著他道:“你要是這麽閑,還是先把這些處理了吧。”
“處理它們幹嘛。”
一把揮開這遝宣紙,宋嵐忙離寧歡遠了些,“後蜀就那樣,國內不穩了便開始打戰,以期鎮壓朝堂上的那群老狐狸,軍閥們也各有各的野心。”
“等他們再一次利益融合了,這戰自然也就能休停下來,不用擔心。”
他來這可是為了避暑休養,又不是真來給寧四郎打下手的,能偷懶就還是偷懶吧。
可寧歡卻並不隨他意。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隻是這次卻不同往年,你自己帶給我的消息,你能不清楚?”
“但那也不過就隻是些小道消息罷了,參考就可,太認真便不用了。”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這句話難不成宋七公子沒有聽說過?”
寧歡根本就不管宋嵐的狡辯,直接就把他扯到書案後與自己一同開始處理那些秘密信息。
宋嵐是極其不情願的。
可隻要寧歡一說你不想幹?好啊,那我這就派人送你回京之類的,他就立刻敗下陣來,一麵感歎這家夥真是越來越冷血無情、鐵麵無私,一麵卻用著與寧歡同樣的速度在處理著手邊那一疊記滿了各種機密之事的黃檀宣紙。
……
……
寧毓在宋嵐麵前丟了大臉,近幾日都鬱鬱不得歡的模樣。
蘇玹叫她一起出去玩,居然也不能激起她的任何興趣了,這讓得蘇玹幾人很是感慨,看來還是有能製得住她的人存在啊。
不過這樣也好。
蘇玹坐在看著茶碗發呆的寧毓身邊,也看向窗外出神。
這個時候大家都靜一靜,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說到底都是待在一個莊子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有個讓所有人都能緩衝一下的時間,未必不是好事。
因此自寧夫人和寧毓他們到來後,就沒有一天不是熱鬧得雞飛狗跳的莊子。
這幾天竟反常的安靜了下來。
而熱鬧慣了的人這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了呢。
就連某一天寧夫人都問起了於媽媽,莊子上最近是不是忽然就安靜了起來?
於媽媽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隻曉得二姑娘跑去了四公子的朝夕閣轉了一圈後就變成這樣了,但要說是那對感情極好的兄妹吵架了,於媽媽也是不信的。
因此她也就隻對寧夫人說沒有,反正年輕人玩累了就休息,休息好了又得繼續瘋玩,讓她不要擔心。
寧夫人這幾天也是到處都有聚約。
正是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於媽媽這麽說,她想了想便也就隨孩子們去了。
誰還沒年輕過啊,她年輕時不也是這麽到處折騰的嗎,也是見怪不怪。
但寧夫人不管了,那就更是沒人能管得動寧毓。
她居然就在碧漱院裏安靜了好幾天。
蘇玹都看得稀奇,不過要是比靜的話,那寧毓還是比不過蘇玹的,在她終於看完第二冊小篆竹卷古籍後,寧毓總算悶不住,抓著她就一路跑到了小瀑布去。
“你慢點,又沒有人追你,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拍掉寧毓的爪子,蘇玹氣喘籲籲的說道。
“啊~~~”
但寧毓卻是走到了瀑布邊,忽然就扯開喉嚨大喊了一聲,不僅嚇了蘇玹一跳,還驚起周圍不少的飛鳥。
寧毓舒爽道:“還是這樣最舒服。”
蘇玹拍了拍胸口,“你倒是舒服了,可被你嚇到的卻不少。”
寧毓說道:“這兩天我可真是快憋死了,一想到那天在宋七麵前丟那麽大的臉,我就恨不得直接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直到現在,隻要一想起當時的畫麵,寧毓的手腳都能蜷成一團。
蘇玹笑道:“有那麽誇張嗎?”
寧毓瞪她道:“怎麽沒有,難不成你就沒有過這種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的時候?”
蘇玹一怔,有啊,怎麽會沒有,她對此記憶可是相當深刻呢。
而一見到她的反應,寧毓立即就說道:“有吧有吧,那你現在能體會我的心情了沒。”
“能體會了。”
蘇玹抿抿嘴,很是肯定的回答道。
寧毓就歎了一口氣,“你明白就好,老天啊,我真的想不到,有一日我居然會蠢得把自己這麽丟臉的一麵親自送到宋七的跟前去讓他笑話,我真是生無可戀了呀。”
有時候,人的確是會這麽蠢的,對此蘇玹也很懊惱,不過她現下是一點往事都不敢回憶。
不然立刻想挖個坑埋了自己的人就會變成她了。
“事情都過去這麽幾天了,隻要你不提,想必宋七公子也不會故意提起吧。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四哥哥在嘛。”
“我四哥哥才管不了宋七郎呢,要說誰真能刻他,那應該隻有齊二了。”
蘇玹:……
“你能不提他嗎?”
寧毓微微一愣,然後就用一種特別能理解她的表情點了點頭,然後兩人就又是極有默契的長長歎息了一聲。
這副模樣,讓得旁邊看著的青蕪和問蓮都是啼笑皆非。
小樹林依然靜謐,風過後樹葉就會發出沙沙的聲響,伴隨著林中瀑布激澈的水聲,是說不出的悠揚。
蘇玹和寧毓就斜靠在一顆梧桐樹旁,看著瀑布出神,也不知都在想些什麽。
反正兩人發了一會兒呆,然後也不敢再玩水。
就隻是沿著瀑布下的湖泊走了幾圈,便也就趕在晚膳前回了莊子。
但她們才剛踏進大門沒多一會兒呢,居然看見了宋嵐迎麵而來,寧毓的臉色頓時就五顏六色的精彩了起來,這還真的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啊。
怎麽就那麽巧呢。
“毓兒妹妹,蘇大姑娘。”
“宋七公子。”
寧毓倒是可以不理宋嵐,可蘇玹卻仍是回了一禮,宋嵐就笑道:“這是才剛從外麵玩回來啊。”
“關你什麽事。”氣呼呼的鼓著臉,寧毓不客氣的就對宋嵐說道。
這莫名其妙的火氣來的突然,可宋嵐卻一點也沒被挑動怒火,反而是長眉一挑,看著寧毓就道:“你自己丟臉丟大了,和我有什麽關係,這邪火發得也太大了吧,都過去這麽幾天了,還沒消?”
“你你你……”寧毓頓時就急了,“不許你說。”
“嗬,不許我說什麽,是你在我麵前出大糗這事嗎?”
“宋七郎!”
寧毓現下是真的炸了,也不知是去哪兒隨手抽了個木枝就追著宋嵐滿院跑。
而麵對著眼前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幕,蘇玹真得是想歎氣啊。
怎麽一對上宋嵐,毓姐兒就這麽不經逗、不經撩、不理智呢,這都是第幾次了,人家不過簡簡單單幾句話便能把她惹得怒發衝冠,什麽都不顧的就追著打了起來。
並且蘇玹再四周看一看,就知道這畫麵在這裏恐怕也不是什麽陌生的事,就算近幾年宋嵐已經不隨著寧毓來這裏避暑了。
可不是還有以前嗎?
想必在那個時候,宋嵐和寧毓也是如此吧。
“你們在幹什麽?”
但就在蘇玹看著寧毓追著宋嵐滿院子跑的畫麵感慨不已時,身邊卻忽然就響起一聲輕輕的詢問。
這聲音其實並不大,可詭異的是,正在前麵一追一逃的兩人卻猛地就僵在了原地。
“說是要出恭,但卻跑來了前院,你和毓姐兒玩得還挺開心的嘛。”
寧歡笑笑地說道:“還有毓姐兒,看來以往我叮囑你不可失禮,不可失儀的那些話,你也忘得快差不多了呢。”
寧歡站在離蘇玹不遠的地方,笑笑地繼續說道:“還有毓姐兒,看來以往我叮囑你不可失禮,不可失儀的那些話,你也忘得快差不多了呢。”
“沒沒沒,四哥哥,都是宋七郎先招惹我的,不信你問玹姐兒,她可以為我作證。”
立馬丟掉手中剛剛還揮舞得極為利索的木枝,寧毓跑到寧歡身邊,抓著他的手就撒嬌道。
寧歡微微一笑,“是嗎,可我記得和你說過不管七郎怎麽招惹你,你都不用理他,回來和我說便是,我會為你教訓他的,你是不是都拋到腦後去了?”
寧毓身子僵住了,然後就隻是可憐兮兮的看著寧歡。
不過此時寧歡的目光卻已經幽幽地投向了另一邊有些心虛,正在望天的宋嵐身上。
場麵頓時就尷尬起來,蘇玹在一旁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這往大了說是人家的家事,往小了說是寧家兄妹的事。
不管怎麽說蘇玹都不好插嘴。
可就在所有人都很沉默時,有個小丫鬟就戰戰兢兢的靠近幾人,小心翼翼地道:“四公子,二姑娘,夫人剛剛回來了,讓你們都過去一趟。”
“哎呀,娘親回來啦,四哥哥,我們趕緊過去問安吧。玹姐兒,快走。”
這個通報對現在的寧毓來說無疑就是天籟,她拉著蘇玹就一溜煙跑了,半刻都不敢停留。
獨獨剩下宋嵐一人麵對此時把注意力全投在了他身上的寧歡。
好你個沒義氣的丫頭!
宋嵐一邊笑嘻嘻的看著寧歡,一邊在心裏對逃之夭夭的寧毓狠狠念了幾句。
“笑什麽,宋七郎,你不會覺得這次也是笑笑就能過去的事情吧?我記得上次便已經和你說的很清楚了,再有一次,就絕不會再姑息的。”
“別,你可別衝動,現下前線所有消息都被封禁,沒有我你怎麽還能知道薊城以外的事情?你可別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不會的。”
宋嵐精神高度集中,可寧歡卻隻說了這麽一句便轉身離開了,弄得他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寧歡就這樣放過他了?
宋嵐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可前麵的人卻又的確是快走出他的視線了,這不相信也不成啊。
“四郎,你走慢點等等我。”回神後宋嵐趕忙就追了出去。
可後麵的一路上,不管他怎麽和寧歡搭話,寧歡就都不怎麽理他了,隻是他麵上仍帶著笑,讓宋嵐一時間都有些怵自己的這個老友了。
寧夫人今天難得回來的早,於是就想讓孩子們都聚在一起和他們說實話。
這才讓人把他們都叫過來。
可寧毓才一進屋卻就極其熱情的抱緊了寧夫人,讓她好笑的拍了拍寧毓的頭,“這是怎麽了,突然就撒起嬌來,還當著玹姐兒的麵呢,你羞不羞。”
寧毓卻不管,“玹姐兒才不會笑話我呢,娘親,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蘇玹的確是不會笑話她,因為她知道寧毓現在估計心跳都還沒回穩呢,剛剛就連蘇玹自己都快被嚇死了,更別說寧歡身邊的寧毓了,現在想想都懸。
寧毓就在寧夫人懷裏耍賴,蘇玹則是在一旁笑著喝茶壓驚,等寧歡和宋嵐到達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極其和諧的畫麵。
“都來了呀,快坐,別多禮了。”
寧歡二人到了,寧毓也不好再賴在她娘親懷裏,寧夫人拍拍她,寧毓就也起身到蘇玹旁邊落座。
“有好幾日沒見到你們了,難得今天回來的早,就想喊你們過來陪我說說話,嵐哥兒和玹姐兒,你們可不能嫌煩。”
“夫人哪的話,這是我們的榮幸啊。”
首先搶到表心意的自然是宋嵐,蘇玹隻能跟在他後麵也表達了欣喜之情。
寧夫人就笑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歡兒他們有你們作伴,我也就放心了。”
這話說的,寧歡就笑吟吟的看了宋嵐一眼,宋嵐轉頭望向窗外藍天,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但這些小動作他們都沒讓寧夫人發現,因此屋裏氣氛還是融洽的,蘇玹幾人陪著寧夫人說了一會兒話,又玩了一會兒牌九,直到最後用完晚飯,蘇玹和寧毓四人才起身告辭。
但就算是要走了,寧毓都是在寧夫人身邊一直磨到寧歡和宋嵐先出了門。
她才在寧夫人好氣又好笑的聲音中被趕了回去。
“問蓮,你趕緊出去看看,四哥哥他走了沒?”可就算這樣,寧毓還是扯著蘇玹躲到了一旁,讓問蓮先去探路。
“你這是被嚇狠了呀。”
“你不知道,我四哥哥一般不生氣,可他一旦生起氣來,那簡直就是災難,連我娘親都拿他沒辦法,隻能順著來,更別說我了。”
“那你要怎麽辦,這麽一直躲著也不是回事啊,不如早些去和他好好認個錯?”
生氣這種東西是不能拖的,越拖隻會越生氣,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長痛不如短痛。
這道理寧毓也不是不知道,可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知易行難。
道理她都懂,但讓她去做可就不那麽簡單了,她現在就是一步都邁不出去,隻要想到出去會碰見她四哥哥,心裏就頓時發毛,更別說認錯之類的了。
寧毓沒法,隻能可憐兮兮的看著蘇玹。
那蘇玹還能怎麽辦,總不會強壓著她去見寧歡吧,她估計毓姐兒能半路就給她昏過去。
“算了,既然你還沒想好,那我們就先回碧漱院,你四哥哥肯定早就走了,他身邊還有宋七公子在呢,不可能留在外等你的,放心吧。”
拽了拽寧毓,蘇玹把半信半疑的人扯著往院外走去,這裏畢竟還是正院。
而寧歡和寧毓明顯都不想讓寧夫人擔心,所以此地還是不宜久留,先離開這兒再說。
寧毓探頭探腦的離開了正院,盡管有蘇玹和問蓮的保證,但某人還是不放心,躡手躡腳地快速跑回了碧漱院才算完。
蘇玹被她扯得飛起,等回到碧漱院後,她已經不想和寧毓說話了。
“哎喲,怎麽辦啊?”
但沒關係,她不想和寧毓說話,寧毓想和她說就行了。
這才剛回到院子,寧毓就已經很是焦躁的在蘇玹麵前來回走個不停,不管她回不回答她,寧毓都能自言自語個不休,吵得一屋子的人都不能安生。
“砰!”最後蘇玹把茶盞重重地放在幾案上,這才讓寧毓稍稍停了下來。
“幹嘛,你有辦法了?”
寧毓頓時高興的衝過來,嚇得蘇玹趕忙伸手製止,“停,我的辦法就是先前說的那般,趕緊去和你四哥哥認錯。”
寧毓翻了一個白眼,“說了和沒說一樣。”
蘇玹沒好氣道:“那也比你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在這亂轉要好吧。”
蘇玹見狀也就不在擔心她,有了這份決心,想必寧歡那兒是能打開個缺口了。
況且此事現在都還隻是她們的猜測,齊夫人和寧夫人都未必有那心,亦或者就算有這個心,可她們要考慮的事卻極多,不是一兩句話便能定下的。
蘇玹又安慰了寧毓好一會兒,直到茶都換了三盞,她才籲出一口氣來。
“能和你說一說,我心裏也好受些,你是不知道這幾天把我憋的呀,又不敢去問我娘親,差點沒愁出病來。”
“你還能愁出病來呀,也真是難得了。”
“你別不信,我說得是真的。”
寧毓才不和她說笑,愁眉道:“外人都隻當齊家富貴無雙,可誰知道齊家哪是那麽好待的,隻這幾次往來我都覺得要累死人,那規矩大的簡直比宮裏還要繁瑣,實在是嚇死人。”
“齊家乃門閥之首,規矩重些也不意外,不過這的確是累人的,你若都受不住,那等閑人更是難以接受了。”
蘇家低,蘇玹到現下赴過門檻最高的宴席也不過就是宋家花宴罷了。
但那是帶著相親興致的賞花宴,並不是宋家正宴,派頭也並不嚴謹。
蘇玹也完全想象不到齊家若設宴會是個什麽景況,更別說是宮宴,可不管如何吧,寧毓卻是絕對不適合這樣拘謹得氛圍的。
也怪不得她在接觸過齊家後會有這些抵觸。
兩人又撿著閑話說了一番,最後寧毓麵色也不如剛來時那般焦慮後,她們差不多也該起身返家了。
“對了,前幾天我都被齊夫人一事給弄得昏頭轉向的,所以也沒來得及問你,那日踏出陸燕飛到底是來找你幹嘛的?”
都已經放下茶碗準備起身的蘇玹,聞言就是一愣。
那日其實寧毓就想問蘇玹了,可陳清蕊在,有些話就不好開口了。
後來又遇齊夫人和齊二,寧毓哪還會記得什麽陸燕飛。
這麽一耽擱下來,居然就等到了今日,她才有機會詢問蘇玹,那天陸燕飛倒是因何而來。
“還能是幹嘛。”
蘇玹目色冷冷,“陸大將軍好心告知我家父的舊事,但總不能什麽都聽他一張嘴吧,我自然是需要些真憑實據的。”
寧毓驚愣,“那她那日來就是為了給你拿證據?”
“不是,是為了給我傳話,讓陸將軍能拿出更多讓我信服的理由來。”
“原來如此。”
寧毓知道這些都是蘇玹的心事,當下就也不欲多談,反問道:“齊夫人讓我去參加齊二郎的生辰宴。我婉拒時,她說我也可以帶相識的好友一起去,你去嗎?”
“不去。”半點猶豫都沒,蘇玹一口回絕。
寧毓默默無語的望著她,希冀能改變某人的決定,但這明顯是不可能的,蘇玹堅定的轉頭避開了寧毓的目光,並且已經起身準備離開。
“玹姐兒,你能再不仗義一些嗎?”寧毓大怒。
“我一個姑娘家要什麽仗義,反正齊家宴會我是不會去的,你不用再白費口舌了。”
“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啊,你都不再考慮一下嗎?”
“不用不用,多謝!青蕪,我們走……喂,寧二姑娘你怎麽能這樣,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這樣成何體統,快放手,我要回去了。”
“我又不是君子,動手就動手了,哪像你這麽不仗義,為了不見齊二郎,居然就這樣置我於危險中見死不救。”
“你誇張了啊,什麽見死不救。”
“你就是見死不救。”
原本已經打算離開的兩人,這會兒又杠上了,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個不停,看得旁邊都拿起披風鬥篷的準備給她們披上的青蕪和問蓮無奈的搖頭苦笑。
齊二的生辰宴寧毓是非去不可了,寧夫人都已答應,那不管她的態度是什麽也不可能拂了自己娘親的麵子。
但蘇玹卻是絕對不可能會陪她去的。
不想見齊二是之一,而之二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卻是如她所說的那般,齊家門檻太高,等閑人跨不過去,也還是不跨為好。
不然就是禍非福了。
與悶悶不樂的寧毓告別,蘇玹登上馬車回了蘇家。
馬車才剛在二門停穩,青蕪扶著她下來,沒走出幾步居然就聽見了蘇姝的聲音。
“二姐姐可真讓人好等呀。”
蘇玹腳下一頓,沒想到蘇姝竟會在這裏等著她,而這種現象肯定不會有什麽好事。
“我也沒料到會在這裏遇到三妹妹啊,三妹妹在此處等我是有何事?”
繞過盛開的雪白杏花,蘇姝一身銀絲彩繡錦裙,看著蘇玹笑道:“也無甚大事,不過是聽說二姐姐又與寧二姑娘相約見麵去了,所以在此等候姐姐歸來。”
重瓣似雪的杏花玲瓏作堆,風過便如雪落。
蘇玹也回以一笑,“原來三妹妹又是為了毓姐兒而來,但不知是找她有何事嗎?我可以為你傳話的。”
看著那炫耀的笑容,蘇姝眼色微沉,可臉上的笑容卻不變,仍是巧笑倩兮的望著她,“傳話什麽的就不必勞煩了,我在寧家也是有舊識的。”
“那是,妹妹知交遍布滿京城,寧家裏應該也是有一二好友的,像那寧四公子不就正與你交好?”
“這就不老你關心了,不過齊夫人邀寧二姑娘去赴宴一事,姐姐是否知曉?”
蘇玹微驚,不知道蘇姝為何會知曉此事,但她也隻是思索了片刻,隨即就想到先前寧歡便也釋然。
果真就像寧毓說的那般,她四哥哥看女人的眼光還真不是一般的……
可不管怎麽說,有了寧歡傾心相告,齊夫人最近和寧夫人來往頻繁之事她怕是早就知曉,並且知曉的還很清楚。
也就怪不得會專門在此候著她了。
蘇姝若想去齊家赴宴,那這次再靠寧歡明顯不合時宜。
除非她又不介意自己與寧歡被看作是一對了。
那寧歡不行,寧毓又恰好被齊夫人親自邀請,並且允她可以帶上三五好友一起去。
這不就成了嗎?
蘇姝明顯是把心思打到了寧毓的頭上,可她與這位寧二姑娘卻向來沒什麽交情。
雖早已努力過數次,但寧毓卻一直不領她的情,反倒是是與蘇玹越走越近,也是讓蘇姝恨得狠了。
若不是這樣,她現下又何須在這裏和蘇玹虛與委蛇。
“二姐姐和寧姑娘向來感情親厚,這次她肯定也會邀你一同去齊家赴宴吧,不知二姐姐是否已經答應了寧姑娘?”
正題來了。
蘇玹偏頭看著她,要笑不笑的,“三妹妹怎麽會這麽想呢,經過寧家的賞梅宴後,妹妹還沒想通?”
這不提起還好,一提起寧家的賞梅宴,蘇姝看向蘇玹的目光又陰沉了幾分。
那次也是這樣,甚至現下的情況比上次還要糟糕。
那時她手上可還有寧歡的帖子呢,蘇玹都能硬生生推掉寧毓的數次邀約,讓她也跟著沒能去寧家赴這期待許久的賞梅宴。
而現下她這麽說,不會又是想和上次一般行事吧?
不可能!
寧家比之蘇家已是龐然大物,更不用說齊家了,這在整個帝京都是能橫著走的權利中心。
麵對如此誘惑,蘇玹真敢說出不去?
會不會隻是想誆自己一誆,然後等到齊二生日那天再悄悄跟著寧毓去齊府赴宴?
僅僅隻是幾個刹那的時間,蘇姝卻想了無數種可能,但不管怎麽想,她卻都想不到對自己有利的一種。
想她不過是錯失了一個陳清蕊,沒想到至此後便就錯漏了先機,一步錯步步錯,沒如蘇玹般借著陳清蕊攀到寧毓這顆大樹上,從此就樣樣都遲了蘇玹一步。
蘇姝不甘呀。
憑什麽她謀的事就諸多變故,先是大選因戰事被延後,至今仍沒定下再選之期。
後來又是寧家的梅花宴,她諸多準備最後全因蘇玹一句話就都落空。
再到此時,要不是因為寧毓瞎了眼般的看重蘇玹,她又怎麽會一次次的都這樣受製於人。
蘇玹憑的不過就是瞎貓碰到死耗子的狗屎運罷了。
她若沒有死死抓住寧毓不放,又怎會能如此狐假虎威。
蘇姝心底此時是又驚又怒,生怕蘇玹又像上次一般不知在想什麽真拒了寧毓的邀請,不與她一同去齊家赴宴,那她的謀劃豈不又得落空。
這想想都是煎熬。
天氣漸漸的也熱了起來,悶熱中煩躁悄悄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