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自在飛花
“快看,毓姐兒他們回來了。”
陳清蕊一直觀察著對麵,一有動靜自然也是她最先發現。
蘇玹依言湊了過去,隻看一眼就又坐回原位,因為她發現回來的不止寧毓主仆,還有齊二。
這真是讓人不怎麽愉快的事情,蘇玹臉上的冷色又重了一些。
可她身旁的陳清蕊卻沒發現,或者是壓根不在意,她眼裏此時就隻剩下寧毓旁邊的齊二郎了,就連寧毓麵上有些古怪的神情她都沒注意到。
“毓姐兒,你可算回來了。”
寧毓一上馬車,陳清蕊便抓著她小聲問道:“怎麽去了那麽久,我們可一直提心吊膽的。”
“沒什麽,就是齊夫人許久不見,問了我一些近況,又問了我娘親最近還好?我陪著齊夫人說了一會兒才回來的,所以有些耽擱。”
寧毓簡單回道。
“那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吧。”
齊夫人怎可能會需要她們的幫助?
蘇玹無不希望的問道,但寧毓卻是要讓她失望了,
“恐怕不行。”她難得有些無可奈何的說道:“齊夫人聽聞我與你們一起出城踏春,就請你們倆一起過去說會兒話,尤其是……”尤其是蘇家的大姑娘,蘇玹!
寧毓的話沒有說完,目光卻已經落在了陳清蕊的旁邊,蘇玹眉尖就狠狠一皺。
齊夫人想見她?
嗬嗬,蘇玹高興的都笑不出聲了,這真是什麽樣的狗屎運,怎麽全讓她碰上了,幾百天不出一次門,一出就遇到這麽多“驚喜”,她實在是受寵若驚。
但就算心中有一百個不願意,齊夫人有請,又有誰敢真的不見?
反正她是沒那個底氣的。
長長歎出一口氣,最後她也沒說什麽,隻是對寧毓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至於旁邊的陳清蕊,此時竟也露出一絲為難的神情,好似並不怎麽願意過去一般。
這就讓蘇玹有些意外了,以她的性格,現下難道不該正是歡欣雀躍之時嗎?
齊夫人,那可是齊夫人啊。
多少人想見都見不到的大人物,像陳清蕊這般不擇手段都想往上走的人難道不該是趨之若鶩才對?
蘇玹有些意外,可就之於她一樣,對於陳清蕊而言,不管她自己的意願是什麽,都不可能更改一絲一毫的結果,她們三人最終還是都下了馬車,跟在早預料到的齊二身後,又回到了齊家馬車那兒。
“母親,寧姑娘、蘇姑娘和陳姑娘到了。”
“請她們上來吧。”
從馬車裏傳出的聲音很溫柔,與蘇玹想象中那種頗具威嚴的完全不同,這倒是讓她意外了一瞬。
三人陸續登上馬車,這輛華蓋鎏金花陽雲頭紫玉雕車在外看著已經夠讓人震撼了。
但等她們親自進到裏麵來時,才會發覺其實那都不算什麽。
這輛馬車內部竟是皆由上好的青紫玉所雕,其紋鏤空雲淡,華美富奢,頂部還鑲嵌有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淡淡明亮柔和的光芒下,紅珊瑚的幾案,紫檀的軟榻,碧璽明珠的香爐,九轉卿瓷的茶具……
一件件一樣樣的不管隨便什麽,拿出去皆是能做一店鎮店之寶的稀世珍品,這會兒卻全稀鬆平常的放在此處,被人隨意對待。
陳清蕊霎時就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被刺痛了。
她雖不像蘇玹那般,是第一次見齊夫人。
可她也不像寧毓那樣啊,有一個好兄長。
寧毓托寧歡的福,這齊夫人的座駕也不是第一次見到,所以她已經不怎麽驚訝,但陳清蕊和蘇玹卻不是。
而相比起前者驚訝到駭然的情緒,蘇玹的波動卻就要小上不少。
盡管是真比不過齊家的財大氣粗,可蘇玹娘親的家族也是曾富甲一方的。
蘇蘭氏的嫁妝,除去蘇遠和蘇李氏搶去的那些外,蘇老爺子還悄悄留下了一份給蘇玹。
因為它們比起搶去的那些實在是體積小太多,歸攏在書箱裏也找不到,是以總算被蘇玹保留了下來。
隻是那時她年紀太小,不懂,也沒能力保護它們,所以就隻能一直讓其不見天日。可隨著這幾年不說博覽群書,但至少翻遍大半藏書過後,她也終於得知了它們的真正價值。
現下再見到齊家的這番潑天富貴時,她也是驚愕的,隻不過有陳清蕊一對比,她又顯得淡定了。
“這位就是蘇家大姑娘吧?”
這馬車實在太大了,分裏外兩層,這會兒內室的簾子被挑起,蘇玹幾人頓時就被聲音的主人吸引住所有目光。
早聽聞齊家主母容顏傾城傾國,當年齊太傅少時就已名冠京華,可隻在泗水邊驚鴻一瞥,從此後便是傾心一生的開始。
時至今日,所有人都仍還把那一段佳話奉為傳說。
畢竟齊太傅出身八上柱,又為齊家嫡子。
容貌無雙,少年成名不說,後又出將入相,僅用五年時間便平了西晉國亂,後又擁年幼君上登基,繼承大統。
如今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傾朝野的三公之首。
齊太傅的生平若僅用傳奇來評價,那都是萬萬不夠的,可就是這樣一個傳奇人物,他一生卻隻傾心了一人,那便是他的原配,齊夫人。
齊夫人出生蘭陵秦氏,也是大家名門之後。
不過相比起其他的豪族,秦氏卻又要特殊許多。
當年齊太傅為求娶齊夫人,可是經過了不少波折,若不是二人當真心堅,恐怕現下的佳話傳說就要變成悲情憾事了。
但無論如何,如今齊太傅與齊夫人已攜手多年,齊太傅雖身處高位,卻仍隻守著齊夫人一人。
這般的癡情,甚是羨煞旁人。
就連蘇玹聽聞時也禁不住的感傷了一回。
如果她爹娘能活到此時,恐怕也會如齊太傅和齊夫人這般吧。
畢竟一人逝去,另一人就算再努力都難獨活的感情,她想不到還有什麽能分割他們的。
蘇玹忽然就又有些感傷起來,在上前向齊夫人行了一禮問安後就站到旁邊不說話了。
見她這個模樣,寧毓是嚇得半死,就怕會惹齊夫人不悅,開罪下來。
但哪知等她悄悄抬眼看去時,隻見齊夫人竟帶著些驚豔目光的看向蘇玹。
也對,如今的帝都內,除了蘇家姊妹外,還有哪家姑娘的容貌比她們更出色的?
要知道當初齊二在見到蘇玹時,也是有些意外的驚豔了一番,現下齊夫人再遇,對她容貌的吃驚也是能夠理解的。
寧毓見狀,當下便微微放下心來,行禮後也站到一旁不說話了。
三人依序給齊夫人都行禮問安完畢,齊夫人的目光才終於從蘇玹身上移開,看向寧毓和陳清蕊笑道:“平日裏你們倆感情最好,去哪兒我都能見到你們兩人膩在一起,今日也一同來踏青?”
陳清蕊已不是第一次因為寧毓被齊夫人關注了,所以這會兒反倒自然起來。
“回夫人的話,我們是看今日天氣不錯便一起相約來踏青遊玩的。”
“今日天氣的確是不錯,但我看時辰還早,你們倆又向來愛玩,怎麽這麽快就回去了。”
雖說托寧毓的福,陳清蕊經常能見到這些平常都接觸不到的大人物,但也因了寧毓,她經常會被打上些莫名其妙的印象。
就好比這什麽“愛玩”。
天可憐見,像陳清蕊這般事事都要計劃好的人,克製力更是強得驚人,愛玩什麽的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她身上,
可由於一直和寧毓在一起,所以她愛嬉耍,那一同的人自然也要愛了。
陳清蕊微微漲紅了臉,說道“今日是因為蘇玹妹妹有事,所以我們才這個時候回京的。”
咯噔一聲,一直在旁邊如石雕般的蘇玹忽地沉了沉眸。
不一會兒果然就聽見齊夫人又對她笑問道:“蘇姑娘今日有事,那我請你過來閑話,豈不就打擾了。”
蘇玹忙回道:“夫人說笑了,能得夫人邀請是我的榮幸,至於其他,實在是家裏長輩身有病弱,所以這才著急回去,無心在外遊玩。”
“原來如此,蘇姑娘倒是有心,你家三叔母近幾日病情可好些了?”
齊夫人的聲音婉約柔媚,聽起來讓人心悅神怡,但這一句話卻隻說得蘇玹心底一震。
蘇遠雖是齊太傅心腹,可齊夫人向來不會因此重視誰。
她來往的從來都是自己的知交好友。
那麽多年了,能當上齊夫人座上賓的,來來去去就那麽幾人。
往日齊家舉宴,隻要是廣發邀貼,那必然不會是齊夫人操持,都是由府中管事負責,齊夫人隻與齊太傅出來敬眾人一杯酒便會離開的。
而現在雖好了些,齊大公子成婚,齊夫人漸漸把管家事宜下放到大少奶奶手中。
日後齊府再設宴時,就不再是寒磣人的由府中管事操辦,而是親自由大少奶奶主持了。
因此蘇玹一直以為蘇李氏是進不了齊夫人眼的,也覺得她說不定根本就不認識還有這麽一個人。
可此時親耳從她嘴裏聽到“你三叔母”這四個字時,蘇玹竟有些覺得頭暈。
“家中叔母還好。”
蘇玹強迫自己定了定神後平靜答道:“昨日大夫再來診脈時,已說三叔母沒有大礙,日後隻需按時服藥,再多溫養溫養身子便好。”
“是嗎,那真是大幸。”
“承夫人吉言。”
隨著齊夫人臉上的傾城一笑,蘇玹的心情可並不怎麽美妙。
任她再美的美人,這會兒蘇玹也是沒閑情欣賞了。
“好,都坐吧。玉笙,上茶。”
三人得令這才在軟榻上坐了,寧毓為首,蘇玹想去最後,卻被陳清蕊拉了一把,她不想在齊夫人麵前鬧出什麽動靜來,因此隻能順著陳清蕊的意坐到了第二個。
“我這得了些新茶,也不知道你們喝不喝得慣,都嚐嚐吧。”
蘇玹三人端了茶都說不敢,但等喝了一小口後就全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這是鬆蒙,但與蘇玹花重金購買的那些舊茶不同,這可都是今年雨前的新茶,一年定量就那麽多,是有錢也買不到的茶中頂級珍品啊。
別說是她們根本就不存在什麽喝不慣了,就算是真的,那悶也得悶進去。
“鬆蒙新茶,多謝夫人賜下。”
“你們喜歡就好。”
齊夫人又與她們話起家常來,其中多是與寧毓和陳清蕊對話,而寧夫人和齊夫人同是誥命,雖品階不同,可逢年過節各種宮宴還是常常遇到的。
這會兒也多是問起她,寧毓皆輕聲細語的作答,看上去很是沉穩。
與平日裏那個毛毛躁躁、大呼小叫的直爽姑娘哪有半分相像。
齊夫人對她很是喜歡,覺得這姑娘穩重,而至於另外一個,那就真是有些……
端起石雲脂玉茶盞,齊夫人看向蘇玹的目光晦澀不明,別人很難看懂,包括蘇玹自己。
她不是沒注意到齊夫人看向自己的視線,但她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對方連蘇李氏的病情都知道,那還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這會兒多說多錯,還不如什麽都不做要好一些。
反正像今天這般意外的情況,以後應該不會再遇上,齊夫人對她的觀感如何,她雖然在意,可也不會太過在意。
能博得一些好感是好事,但要是不能就算了吧。
蘇玹盯著齊夫人看來的視線繼續佯裝什麽都不知道,要是問到了她,她就回答,要是沒問到她也絕對不插話。
旁邊的陳清蕊見她這副模樣,真有些恨鐵不成鋼,隻是她也不敢在在魯班門前弄斧子。
心裏雖然急,陳清蕊卻也仍文靜地坐著,陪齊夫人說笑。
“母親,馬車到了。”
而就在蘇玹和陳清蕊都漸漸覺得時間有些難熬時,外麵突然響起的少年聲音頓時變得恍如天籟一般。
就連蘇玹此時都對齊二改觀不少。
看來以前還是有些誤會他了,在齊夫人麵前他就是個擁有赤子之心的好兒郎。
“今天二郎剛好有空,就陪我這老婆子出來散散心,哪知回程時馬車卻突然出了問題隻能等府裏再派人來了。但也多虧這意外呢,才能在此遇到你們。”
“夫人折煞我們了,能得夫人邀請品茶,是我們的福氣。”
蘇玹三人忙起身道謝,向齊夫人福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