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晚霞明
煙靄沉沉。
明麗的彩霞蜿蜒三千裏。
何媽媽看了看天色,算準時間進屋。
“姨娘,時辰差不多了,將軍已從衙內離開,不久應該就要回來了。”
琥珀色金緞素麵杭綢帳子動了動,何媽媽立刻上前服侍,白姨娘啞著聲音問:“小廚房裏的雞絲粥還溫著吧?將軍這幾日心情煩悶,胃口不好,就這兒還勉強吃得下去些。”
“姨娘放心,都按你的吩咐一直在小灶上專用銀絲碳溫著呢,等將軍回來後隨時都能端上來。”
“那就好,你辦事我放心。”
白姨娘麵上還是有些困倦。
何媽媽攙著她進旁邊耳室梳洗後,就心疼道:“姨娘,這幾天將軍多晚回來,你就等到多晚,這樣下去可不行,身子怎麽受得住?”
白姨娘如今管著家,白日裏繁忙得緊,晚上又這般蹉跎,身子自然是受不住的。
“無礙。”
但白姨娘卻明顯不這樣想。
她累著,困倦明顯,蘇遠見了才會愈發心疼。
在這兒大宅院裏,她本就是靠著蘇遠的心疼才能立足。
沒有了它,她要個好身子也活不下去。
何媽媽沒有再勸,心下暗歎了聲後就說起了別的事情。“姨娘下午小憩時,有丫鬟來報,說是看見了大姑娘從偏院裏出來了。”
“哦?”白姨娘對這個倒比較感興趣,“她去哪兒了?”
“據後來見到的婆子說,是去了一趟大廚房,但後來被桂媽媽給攔下,連大廚房的內門都沒進得就又被趕回去了。”
“什麽?”
白姨娘抬頭看何媽媽。
何媽媽無奈道:“老奴也不知道大姑娘這是要幹什麽,但姨娘要把此事告訴將軍嗎?”
按理說蘇玹現今還在禁足中,本不應該擅自離開那小偏院的。
可白姨娘此時居然有些猶豫起來。
“往日也就算了,在將軍麵前提幾句便算是盡了責。但這幾日他好像有些躁鬱,前麵書房更是整夜整夜亮著,這個時候拿這些內宅之事去打攪將軍,怕不妥。”
白姨娘又再思索片刻,才繼續道:“何媽媽,你一會兒派苧蘿親自到偏院去走一趟,看是發生了什麽事。”
“至於將軍那兒,你們就不要多嘴了,到時候看看情況再說吧。”
何媽媽是白姨娘的心腹,近身服侍之人。
這幾日蘇遠的不同尋常之處。
她自然也看得出來。
白姨娘這樣的安排,已是現下最好的辦法了。
“是,姨娘放心,我現在就去把此事安排好。”何媽媽也不耽擱,立刻就出去找人了。
但此時的小偏院內,卻也著實是不安靜。
前院幾個小丫鬟都聚在了一起,嘀嘀咕咕的說著綠萼怎麽還不出來。
她們一會兒可是還要一起去掛花燈呢。
中元和仲秋節蘇玹都是在偏院裏過的,她不能出門,院中其他人自然亦是如此。最多,也不過是能出到附近的花園裏散散步。
這就已經是極限了。
蘇玹和青蕪不說,院內其他年紀大的丫鬟和婆子們就更不用說了。
隻有綠萼這幾個小丫頭片子們,整日因了不能再出去玩耍而苦悶。
蘇玹見狀,幹脆讓人去庫房裏拿出幾盞往年剩下的花燈。
等夜幕降臨時就掛到廊簷和樹梢上。
風輕輕一吹。
滿院的琉璃風燈和著那些花燈流轉的光暈,別是一番風華。
不說那些孩子了,就連蘇玹站在廊下都不禁會心一笑。
原本今晚他們也已說好,再把庫房裏的花燈全找出來,等夜裏便一同掛上。但都已這個時辰了,怎麽綠萼進屋後到現在還沒出來?
天已經全暗下來。
屋內也開始點亮燭火。
橘黃色的光暈,暈染了銀絲八爪菊花燈台上垂下的花蕊。
綠萼就站在它的旁邊,臉上無措的神情被照得明晃晃、亮堂堂。
那可憐兮兮的小模樣此時更是弱弱地朝向青蕪。
可這次卻沒人再理會她了。
青蕪走在屋裏一盞一盞的把燈火全都點亮,蘇玹就靜靜坐在上首雙福青鬥炕上。
隨著周圍的光亮一點點照過來,綠萼終於看清那淡淡澄雲,漠漠煙雨中的微蹙低垂。
一顰一蹙皆是驚心動魄。
青蕪伴蘇玹數個年頭,如今有時不注意都依然還會被她迷惑住,那就更不用說綠萼了。
呆呆地看著上首,好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青蕪見蘇玹氣得都要發笑了,這才趕忙清咳一聲。
綠萼小臉頓時羞紅。
“看你這樣,實在是還有閑情逸致的很吶。”但蘇玹此時也開口了,語氣淡漠得使綠萼怔然。
她家大姑娘脾氣向來很好,從不對她們打罵,如現下這般的冷淡更是少有。
讓得綠萼是完全反應不過來,隻能呆呆道:“奴婢不敢,請姑娘恕罪。”
“恕罪?恕什麽罪,你做錯什麽了?”
“奴婢、奴婢……”
綠萼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麽了,自下午她被院裏的婆子們找到帶回來後,她就被青蕪叫進了屋,幹站在堂下一直就等到現在。
蘇玹不說話,青蕪也沒理她。
綠萼這會兒懵懵懂懂的想起來,忽就紅了眼眶,覺得委屈極了。
“哭什麽?”
先前還氣得險些快笑出來的蘇玹,此時一見綠萼哭鼻子了,人倒反而平靜下來。
原本堵在胸口裏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感,此時也忽然就淡了。
“姑娘!”
綠萼剛想說什麽,門外卻突響起丫鬟的通報聲,“白姨娘派人來看望姑娘了。”
白姨娘?
蘇玹與青蕪頓時互相對望了一眼。
早先因為擔心綠萼是不是被人欺負了,所以緊趕慢趕的就離開了偏院,路上就算遇到其他人,蘇玹也顧不得許多的徑直走掉。
當時不是沒想過事後會被追究,可誰能猜到,她們擔心得不行的人,那時卻是在花園裏與別的小丫鬟說笑呢?
青蕪小心翼翼地打量蘇玹現下的臉色。
但蘇玹卻隻是輕輕撚了撚腕間半舊金穗,一會兒才說道:“讓她進來吧。”
“是。”
粉色藏青盤繡簾子掀開,一身鵝黃撒花裙的年輕女子進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