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霧氣
“哎喲，我的兒啊，這是怎麽了，身上可還有哪不舒服？”
宋二奶奶向來精明能幹，可隻要一遇到自己最溺愛的幼子就全失了分寸。
一聽說宋七在寧家落水，更是慌裏慌張的就親自來接。
蘇家的人都還沒出院門一步呢，人家宋七卻早已被接回府內自己院子，躺平在八步楠木金絲螺鈿雲腿大床上了。
“我沒事，娘親別擔心。”
宋七半搭著眼，淺淺笑著安慰。
一臉的漫不正經。
宋二奶奶卻等宮裏的太醫到了之後，仔仔細細給宋七上下檢查完，確定無事後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你個混賬！”
不過一等懸著的心放下，宋二奶奶就開始數落起宋七。
“你平時在外麵花天胡地也就算了，怎麽到人家寧府上還是這麽個不著邊際的糊塗模樣，好端端的都能掉進水裏去，這事要是讓你祖父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現下宋老爺子雖榮休已久，可宋家真正掌事的還得是他老人家。
“娘親不用擔心。”
宋七手背擱在眼睛上，笑說：“我惹祖父不高興的事多了去，再多這一件也無甚了。”
“你……”
宋二奶奶被宋七氣到語結，“你還能再沒出息一些嗎？”
在這件事上，宋二奶奶對宋七是罵也罵過，打也打了，可他仍然一意孤行。
宋家別的孩子從小就在忙著討好宋老爺子時。
宋七卻已經能氣得老爺子吹胡子瞪眼睛了。
等到長大後，宋七更是作天作地，生生讓宋家老爺子在打斷鞭條後親自下令，以後不得召喚，宋七不準再踏入禾齋一步。
已經多少年了。
除去過年時節能遠遠望上一眼外，宋老爺子都沒再召見過宋七一次。
“有些話我都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但你就是不聽，我也沒法子，不過這次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卻得給我說清楚了，別想和稀泥。”
宋二奶奶看著仍裝傻的宋七，冷笑道：“你是看上和你一起落水的那位姑娘了？”
宋七嘴角淺笑微微一僵。
“娘親，莫要胡說。”
“我胡說？”
宋二奶奶譏笑了一聲，“那蘇大奶奶在沒閉門靜養之前可是上趕著來找我攀感情呢，要是你真喜歡，不過一句話的事。”
“蘇將軍現在雖受齊太傅看重，可他們家前兩天慢待大房孤女一事鬧得可不輕。”
“齊太傅麵上雖沒說什麽，但我卻得消息，齊大人已經好久沒單獨召見過蘇將軍了。”
“你若是真這麽喜歡他家姑娘，那我屆時讓你父親去說一聲便是。”
宋七明年就要行冠禮了，別家哥兒到這個歲數，親事基本都已定下。
但就隻他一個。
平時眠花宿柳甚是放蕩，在帝京的名聲實在不好。
但凡與宋家門當戶對一些的都不肯把女兒嫁予與他。
宋二奶奶這才無法，隻能把目光投向了京中新貴人家的嫡女。
蘇家本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宋七又鬧了這麽一出，那倒真是方便了。
“沒，我對那蘇家姑娘也沒多喜歡，母親可千萬別自作主張，沒得到時鬧出什麽笑話來可不好。”
宋二奶奶還在心裏構畫怎麽去跟宋二爺說講此事呢。
宋七就已經大大地潑了她一桶冷水。
“你這是在威脅我？”宋二奶奶氣得猛就站起了身來。
宋七也忙坐起，趕緊拉著宋二奶奶的手就膩聲喊了一句，“阿娘~”
“阿娘，七郎怎會威脅你呢，隻是我對那蘇姑娘不過就是有些興趣罷了。她一無顯赫家世，二無溫順性情，性格又有些太過冷冽，除去那張小臉外，我對她還真沒多喜歡。”
“這樣的女孩，平時與她玩玩就算了。”
“阿娘要是真幫我娶了她回來做正妻，那我以後的日子得多無趣啊。”
父母大多數會偏愛幼子些，宋七就更是如此了。
他對宋二奶奶的弱點那是一打一個準。
不需多久，他娘親的怒氣就被撫平，然後再囑咐幾句讓他好好休息，便被管事婆子們請回正院。
二房平日要處理的事多，掌著院內中饋的宋二奶奶也沒時間再嘮叨宋七。
而等她一走，整個屋子都清靜下來。
宋七更是直接往後一倒，又用手背捂住了眼睛。
屋內安靜許久。
又安靜許久許久……
好一通冗長沉默的時間過後，宋七那連嘴唇都俊美清靈的簿皮裏才溢出一聲輕笑。
“宋七郎，你不要逼人太甚！
“你是不是真以為隻要你開口，我便一定就範？”
“你宋家門楣再高，權勢再是滔天，像你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紈絝子弟一開口，我就算再不願也仍得歡天喜地的委身與你？”
“做夢！”
“宋七公子，你看好了，若你真敢強逼於我，那就等著收一具屍體回家吧。”
蘇姝跳入深池時那決絕的背影，宋七到現在仍記得清清楚楚。
她的決心，他這次算是知道了。
她的狠戾，他也算看見了。
他問，你不怕此事牽連到蘇家嗎？她答得毫不猶豫，不怕，死都不怕，哪還會怕那些身外事。
牽連到家族是身外事？
這樣的一個姑娘，還真是不一般。
如果真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那多可惜。
宋七臉上的蒼白未褪，黑色眼睫微微顫抖，嘴角弧度卻越來越大，最後竟哈哈大笑出聲，嚇得門外守著的丫鬟們忙跑進屋查看，卻被興致極高的宋七一抱。
頓時就在床榻上滾做一團。
屋外的紫藤花一溜溜。
清晨凝結的霧氣早已消散無蹤，隻留下花朵沁人的濃豔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