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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君役身世

  深夜,王府內外皆是萬籟俱寂,過了中秋的月亮已不圓滿,但仍光華十足,灑下一地的銀光。


  棠廬裏也是靜悄悄一片,隻從主屋的窗口透出一點光亮。屋裏,零落還挑了挑燈芯,手還未收回來,就聽“吱呀”一聲輕響。


  她驚了一下,回頭就見袁駿德皺著眉走進來。


  “七爺?”零落動了動,不解地看著他,“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袁駿德直直看著她,“你怎麽這麽晚還不睡?”


  零落略微怔仲,笑道:“這話問得真是奇怪,你夜闖王府,難道就是想來看我睡覺的?”


  袁駿德有一刹局促,他真的隻是想來看看她,無論她睡著還是醒。


  他沒回答,零落已將話頭一轉,“其實你來得正好,免得我再去找你。”


  “怎麽了?”袁駿德自在了些,大步走近來。


  零落拿起小幾上的冊子遞給他,“這是嶽王殿下給我的老冊子,我正在看它。”


  “禮部的?”


  “對,上麵有十三年前先祖主參與考的記錄。我想,這大概是最後的痕跡了。”零落輕輕歎了口氣。


  袁駿德接過來翻了兩下,合起來問她:“上麵記的什麽?”


  “日常記錄罷了,沒什麽大事。”零落微微失望,“隻是這字裏行間有些奇怪。”


  “哪裏奇怪?”袁駿德立刻追問。


  零落擰眉想了想,“我之前就以為是尋常的文書記錄,看過之後才覺得奇怪,這好像就是人專門記下來的。”


  “怎麽說?日常記錄有什麽問題?”


  零落搖頭,“若是個人所記,為什麽會存在禮部呢?六部的文書,是有專人管理的,誰有這個權利將自己寫的東西存進了禮部!”


  她頓了一下,與袁駿德異口同聲脫口道:“書吏!”


  ……


  那夜之後,袁駿德將書冊的事告知了陸攸寧,幽冥三司立刻上下活動起來。


  畢竟過去了十多年,當年的泄題叛國案又涉及甚廣,當時有許多禮部和翰林院的人都出自風太傅門下,因此大多被牽扯其中,除了風宋兩家被滿門抄斬之外,門生也是貶得貶流放的流放。


  暗中查了許久,諦聽才傳來消息,當年在禮部負責文書整理的書吏也被當年的案子牽連,被流放到黔南。


  與此同時,新的消息傳來,西滇皇帝駕崩,七皇子雲翼登基為新皇,應了零落所想,雲雪心要立刻回國奔喪,越帝命袁駿德領兵護送前往。


  這兩條消息,在一個暖陽午後由孟君役帶進了棠廬。


  “黔南?”零落垂眸,默默念道。


  孟君役點點頭,“陸先生說,當年聖旨上是這麽說的,當時判的是永不赦回,現在按理應該還在那裏。”


  零落暗暗記在心裏,卻抬眼問他:“怎麽是你來?”


  孟君役笑了笑,“大約是陸先生見我正好有空。”


  零落又開始耳根發熱,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陸攸寧!

  “其實是我正好有事要說。”孟君役看出她的不自在,於是開口緩和一下。


  零落果然正了臉色,問道:“何事?”


  孟君役眸色柔和,緩聲道:“我馬上要去一趟涼州,逗留幾日之後會去西滇,現在正好可以順道去黔南找一找那個書吏,如果順利,等我回來,一切就該塵埃落定了。”


  零落不由捏了捏手指,問道:“什麽時候回來?”

  “要看事情的進展。”孟君役看著她,慢慢將他的身世和盤托出。


  “我此去涼州,是要去找從那場災難中殘留下來的宋家軍。”


  零落眉尖一動,心中微凜,在他第一次說出曾拜於風太傅門下,而後又拿出那隻袖箭之後,她便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但此刻由他親口說出來,她仍舊止不住心中一陣激蕩。


  “你是?”


  “我本姓宋。”孟君役聲音低下去,又苦又澀,“出事的時候,被下屬用自家的兒子換了出來……”


  零落眼眶一熱,再看孟君役,七尺男兒也是紅了眼眶,唇邊還帶著苦澀不已的笑。


  他穩了穩心神,眸光溫柔四溢,“我原本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是你的出現讓我改變了初衷。或許,我的家人和所有在那場災難中被波及負冤的人,他們更希望我能讓真相大白於天下,遇到你之後,這個想法就越加強烈。”


  “無論去哪裏,我都希望能光明正大的陪在你身邊,而不是要讓你背負沉冤隨我四處流浪。”


  他看著她,手往前伸了伸,最終在離她手指前幾分處停下,眼睛裏的溫柔流淌,聲音醇厚好聽。


  他說:“落落,等我回來!”


  沒有詢問,沒有遲疑,隻堅定地說。


  “等我回來!”


  零落心尖隨之一抖,臉上不可自抑地浮出一縷紅霞,她垂了眼,濃密的長睫輕輕扇動著,透露出她此刻的心悸。


  她沒有說話,孟君役卻像是成竹在胸,他不勉強她,隻又定定地說道:“殿下早已答應要去查兵部的老案子,我知道三司也一直在追查這件事。此去西滇,不僅是要去找玲瓏草的下落,更是要替殿下看著西滇的動靜。你知道,雲翼突然來大越,絕不隻是來朝這麽簡單。


  風家的舊案一旦翻開,整個叛國案就都會重新擺出來,殿下的意思的,要防他們狗急跳牆。”


  零落抬起頭來,眼睛裏是無法掩飾的擔憂,“我知道這是你和宋家軍的機會,但是究竟不比當初大軍壓境,西滇從來不容小覷,尤其是現在雲翼已經大權在握。”


  孟君役心滿意足地點頭,“放心,我心裏有數。再有,這次是袁大人在前麵,我不過就是暗地裏行事,現在雲翼怕也隻忙著排除異己,想著坐穩皇位,抽不出精力來擴張。此去最重要的,就是找尋玲瓏草的下落,當然,還有流放到黔南的書吏。”


  “我知道,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忍不住心慌,總感覺有什麽東西被我們算漏了。”零落搓著手指,臉上難得出現遲疑的神色。


  “不怕。”孟君役突然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又快速放開來,生怕唐突了她。


  見她又低下頭去,接著說道:“不要擔心,這些年來,你一直做的很好,尤其是這一年來,朝廷六部大多都換上了純臣,大家都在積極的重震朝綱,我們已經看到結果了不是嗎?所以,最後這一役,也一定會很順利!”


  “還缺良將!”零落仰起豔如朝霞的臉,認真地看著他,“你跟七爺,就是大越的良將,所以你們一定要平安歸來,一定要!”


  孟君役被她眼睛裏璀璨堅定的光刺得心中一蕩,他暗自攥緊了拳頭,強忍著要將她摟進懷裏的衝動,點頭站起身來,又是擔憂又是期望地看著她,嗓子啞下去。


  “你也要好好的,我答應過會陪著你,所以,我們都有好好的。”


  她咽了下口水,那句話在喉嚨裏滾了又滾,終於衝了出來。


  “我等你回來!”

  孟君役咧嘴一笑,比秋日午後的陽光還要絢爛。


  “好!”


  三日之後,袁駿德帶領兩千精兵護送西滇公主回國正式啟程,與他一同離去的,還有喬裝成兵士的孟君役,按計劃他會在中途轉道去涼州,然後再在隊伍到達西滇前與之匯合一同進入西滇都城。


  走的這一日,益州下起了入秋的第一場雨,細密如針纏纏綿綿。


  零落坐在望江茶樓的三樓上,從這裏的窗口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益州高聳的城牆下那巍峨的東城門。袁駿德那颯爽英姿也在一片旗幟中隱約可見,他催動隊伍向前,自己在原地停了一下,遙遙回望,目光悠長。


  在場的百姓,隻覺這英俊的少年將軍風采過人,隻有零落獨獨感覺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明知他看不到,還微微回了一個笑。


  “你今天臉色不太好。”難得陸攸寧今日有空,他們便約在這裏見一麵。


  “日子越近我就越睡不好。”零落垂了眼,有些落寞。


  陸攸寧習慣性地去搭她的手腕,卻被她避開,“就是沒睡好。”


  “沒睡好也要看看,我才能給你配藥。”陸攸寧皺了皺眉,她從不曾拒絕過他的診脈。


  零落搖頭看向窗外,避開了他的眼睛,“是藥三分毒,我今晚早點睡就行了。”


  陸攸寧知道她不肯的事,勸也沒用,隻得應了,“好吧,你也別太擔心,人已經就位了,他們都願意為了太傅盡力一搏,放心!”


  零落低下頭來,頗有些擔憂地說道:“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擔心我們這樣做到底行不行,如果不能一擊即中,說不定就又是一場劫難。”


  陸攸寧看著她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心疼地勸道:“不會的,你忘了,這是陛下都認可的事。太傅至今仍受各地學子愛戴,他們都相信當年的泄題叛國案與太傅無關,所以,這次我們一定能成功!”


  零落抬起頭來,露出一個有些虛弱的笑,“好,我相信你!”


  “是相信我們!”陸攸寧的笑容掩不住對她的憂心,“你的臉色實在太差了,早點回府歇著吧,所有事情都準備好了,靜靜等著就好。”


  “好,回吧!”零落淺淺一笑,就招呼金玉和須晴準備離開。


  走的時候,陸攸寧叫住了金玉,“金玉姑娘上次問我香料的事,正好今日一並跟你說說。”


  金玉微愣,看著陸攸寧黑亮的眸子,她幾乎立刻應道:“好啊,謝謝陸先生。”


  又回頭跟零落說道:“難得見到陸先生,我跟他說兩句話稍後就回去,你們先走吧!”


  零落看著她閃躲的眼神,不忍心拆穿她,隻在心裏想了一遍,沒有覺察到異常,才點了頭。


  眼看著她下了樓,金玉才轉來問陸攸寧,“不知先生是有何事?”


  陸攸寧擰眉看著她,“零落近日都睡不好嗎?身體可有哪裏不適?”


  金玉毫不猶豫地搖頭,“不會,她最近都很嗜睡,每天不到二更就睡下,早上還要叫好幾遍才醒呢!不過,她向來不要人值夜,夜裏的情況就不清楚了。”


  她停了一下,臉色攸的白起來,擔憂地問道:“是不是她哪裏出問題了,陸先生是神醫,可一定要幫幫她。”


  陸攸寧心中微涼,不願意把事情往壞處想,隻鄭重道:“可能隻是我太敏感了,不過,還要拜托姑娘最近多注意一下,如果她除了嗜睡還有別的異常,請一定要來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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