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嶽王相托
從大殿進香回來,張媽媽就送來了諦聽的情報,零落看了便哧哧哧地笑起來。
“有什麽好事?”李承昊問道。
零落行了一禮,“回殿下,太子妃連夜趕回京城,果真被太子軟禁起來了。”
說著,把信遞給他,“殿下說的沒錯,咱們那個太子殿下,果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
李承昊粗略看了兩眼,冷哼道:“違抗懿旨,私自回京,對太皇太後大不敬,禁足三月以示懲戒,這理由真好!”
“沒錯啊!”零落笑了笑,“皇後娘娘可是讓我們來住半個月呢,現在才十天不到,太子妃就跑了回去,這可不是要罰麽!”
“嗯,該罰!”李承昊漫不經心地喝了口茶,繼續說道,“對太皇太後如此不敬,理應廢黜。”
零落心裏一動,問道:“殿下不會是說真的吧!”
李承昊挑眉看過來,沒什麽表情,“讓那個太子做不下去,不是你期望的嗎?”
這看似淡漠的一句話,卻在零落心裏激起了千層浪。李承昊眸色深沉似海,看不清他在想什麽,他沒再說話,隻深深看過來,唇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太子妃突然走了,接下來在慈覺寺的齋戒活動,便自動由零落出麵調停。零落的能力再一次展現出來,不僅每日代替太子妃抄經念佛,還對每一位同來的宗婦小姐多加照顧,盡顯皇家兒媳的風範。
皇家宗室規矩最是繁多,可零落的種種表現,絲毫不亞於一名真正的大家閨秀,對所有的禮節都盡善盡美,讓人挑不出半分錯處。
負責保衛的東宮親衛,也被太子妃帶走了一部分,李承昊第二天便上了一道折子回京,僅僅過了一天,鷹揚就帶著王府親衛趕來,直接代替了東宮親衛的位置。
雖然宰相府和太子妃的事情還沒在慈覺寺傳開,但看慣了皇室風起雲湧的宗婦們,都隱隱覺察到有些事情,大概就在一夕之間變了個天。
而那日的刺殺,自然也沒人提起,一切風平浪靜,仿佛隻是經曆了一場噩夢。
半個月的時間很快就到了,到慈覺寺齋戒的人全部啟程回京,出來時由東宮親衛開道,回京時卻由平親王府的親衛隨行,這改變就連沿途的百姓,都看出了些門道來。
首先,是要回宮複命,太子妃沒了,這事自然由零落前往。
“小心!”李承昊在宮門前囑咐了她一句。
零落回以一抹淺笑,“殿下放心,妾身現在可是上了皇族玉碟的平親王側妃,皇後不會太為難我的。”
又給張媽媽和金玉一記安撫的眼神,才義無反顧地上了前往福寧殿的步攆。
零落順利地進了福寧殿,袁後坐於主位之上,鳳釵華服高貴端莊,零落恭敬地行完禮,袁後並沒有叫起,而是慢悠悠地問起慈覺寺祭典的事,零落跪在殿上一一答了。
然後,袁後命人將一杯醇香清冽的酒端到了零落麵前,清緩的聲音慢慢道:“太子妃失德,還好有你出來挽救了皇家臉麵,這杯酒賞給你,望你日後恪盡職守,做好皇家的媳婦。”
袁後保養得細膩瑩白的手指輕抬了抬,身邊的宮女早將銀杯奉上,滿杯佳釀清香撲鼻,重要的是,銀杯透亮如新。
零落眨了眨眼,垂眸謝恩,慢慢將酒杯端了起來,說道:“謝皇後娘娘賞,不過,臣妾在佛祖麵前立誓,要為太皇太後齋戒一月,所以娘娘的賞,臣妾怕是不能領受了。不過臣妾想,太皇太後生前對小輩多有愛護,這杯佳釀極好,就在此敬給她老人家吧!”
說完,不顧袁後那雙沉下來的眸子,低頭將酒灑在了地上。
袁後看著她淡然的臉,銀牙暗咬,嘴角卻浮出了一絲笑容,說道:“側妃有德,承昊有福了。”
又揚聲道:“來人,再為側妃斟一杯。”
她看著零落清透的眸子,笑意更濃,“太皇太後向來寬厚,若是她老人家在天有靈,也一定會認同本宮這小小的賞賜。側妃可千萬不能拒絕!”
她刻意將不能拒絕說了出來,零落垂眸看了一眼又端上來的這杯酒,與先前的一模一樣,酒香似乎更濃了。
都知道她進了皇後的福寧殿,想必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袁後夜不敢做出什麽事來。
“怎麽?難道,側妃要抗旨不成?”袁後微微揚高了聲音,透著點點厲色。
“臣妾不敢!”零落回神,朗聲回答,“臣妾畢竟在佛祖麵前立過誓,但又確實不能辜負娘娘的美意,因此剛剛隻是在心中默默向佛祖賠禮,太專注了些,請娘娘恕罪!”
袁後傲氣地一笑,紫羅鳳裙一輕甩,冰冷如霜,“側妃請吧!”
袁後這般相逼,今日若不飲了這杯,怕是走不了了,零落半垂了頭,看著那小小的一杯,剛才那灑於地上的酒並無異樣。
如此想著,零落便端了酒杯,湊近嘴邊,酒太香了些,香得不像酒……
她這略一猶豫,卻不想身邊的宮女突然伸手順勢將她手臂一推……
袁後看得真切,一直堆在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有些猙獰。她提袖站起來,冷冷道:“你仗著幾分小聰明,便想與本宮做對!本宮十三年前能讓你活下來,十三年後,就仍然可以讓你死!”
空杯跌落在地上,零落以袖輕拭嘴唇,整襟站了起來,行了一禮,聲音微涼,“臣妾今日進宮,眾人得知,娘娘自然不會立刻就讓臣妾死在這裏。這杯酒,怕隻是想讓臣妾繼續為娘娘做事。”
“不錯!”袁後仰著下巴,“你很聰明,雖然你背叛了本宮,但本宮不得不承認,你是本宮培養的最聰明的細作。你應該慶幸本宮舍不得聰明的人就這麽死去,如果你繼續為本宮所用,那麽,本宮也會不計前嫌賜予你解藥,如若不然……”
“那臣妾就等死吧!”零落麵無表情地打斷她的話,“娘娘應該知道,我風家的人,就算是等死,也好過為虎作倀!”
“你!”袁後大怒,甩袖道:“來人,平親王側妃對本宮大不敬,拖下去……”
話未說完,就聽殿外傳來禮官拉長的聲音,“陛下駕到……”
袁後一頓,有些氣急敗壞的模樣,但此刻已顧不上管零落,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急匆匆地迎出殿外,剛走到門口,越帝已闊步走進來。
零落忙隨眾人一道行禮,她稍微動了動,免禮之後,越帝便一眼看到了立於大殿正中的零落。
於是,詫異地說道:“湘妃怎麽還在此?承昊已經在禦花園候你多時了,沒事了就趕緊回去,別讓承昊在大太陽下等你!”
袁後氣得咬牙,卻隻能強作笑臉,零落連忙行禮告退,出了福寧殿。
出來時,自然沒有了步攆,走出福寧殿一大截,零落才重重喘了口氣。她捏著袖子,稍微站了一下,便收拾心情轉過長廊,往禦花園的方向而去。
卻不想,一身暗紅禮服的李承嶽立於禦花園前的石壁處,他眸色淡淡地看過來,朝她略一點頭。
零落微微一怔,上前福身一禮,“參見嶽王殿下。”
“免禮。”李承嶽的聲音就像他的表情一般淡漠。
零落倒是淺淺一笑,說道:“妾身正要出宮,不想這麽巧在這裏遇到殿下。”
“本王已經等你多時。”
零落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問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李承嶽也不停頓,直接從袖袋裏拿出兩本冊子,語調仍是清淡得近乎縹緲。
“這是禮部的老冊子,裏麵有風太傅當年主持秋試的情況。本王已經保管多年,今日將它交給你。”
零落心尖一顫,說道:“殿下是監管禮部不錯,但將這種東西交給妾身,恐怕不太合適吧!”
“本王相信,這些東西給了你,遠比讓它在角落裏蒙灰的好。”
零落被他冷淡的眸色刺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多謝殿下!”她輕輕道了謝,恭敬地行了一禮。
卻聽李承嶽似乎歎息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哀痛,他說道:“太傅與我有教誨之情,我雖不才,卻希望湘妃能還老師一個清白。”
零落眼眶微熱,眨了眨眼才讓眼睛舒服了些,勉強笑道:“雖然不知道殿下為何會將這麽重要的東西給我,但是妾身也曾在無意間聽過平親王殿下說過差不多的話,我想,他一定會對這個感興趣,既然殿下有所不便,那麽妾身一定會將東西轉交給他,絕不辜負殿下的信任。”
說完,她舉臂躬身,行了個大禮。這一禮,隻有她知道是如何深刻又真摯的感激。為了要替祖父平冤,她和陸攸寧曾反複籌謀過,每個可能牽扯進來的人,每件要做的事,一件件一樁樁。他們也曾將眼前這位與人無爭的淡然王爺計算在他們的計劃中,也想盡辦法,讓他不至於牽連到裏麵去。
辦法不是沒有,而是總不會那麽盡善盡美,卻不想,他反倒自己先找上門來。
“我不管你們想做什麽。”李承嶽依舊淡淡的,“隻要能讓真相大白於天下,就不必心慈手軟。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湘妃不必顧忌我。”
他低低說了聲“告辭”,便轉身離開了,留下零落靜靜站在原地。中秋馬上就到了,太陽耀眼卻不如夏日那般強烈,但依舊穿透頭頂濃密的枝葉,投下明亮的光線。
零落看著那些光線,隻覺得陽光突然就照進了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