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夜間獨舞
接下來的半個月,天氣依然炎熱不退,零落也閑下來,隻偶爾對對王府的賬簿,還覺疲累,沒事就和張媽媽與府裏的廚娘一起研究一些清涼解暑的零嘴兒,有越來越懶的意味。
玉酥齋仍然將各地的情報送進來,大多數是新政在地方的落實情況,零落關心的事情卻一直沒有進展。她為此著急上火,有幾天長了滿嘴的泡,倒把張媽媽嚇著了,瞞著她出去見了陸攸寧,之後零落被他狠狠念了一通,她才又勉強定了心。
嘴裏的泡好到差不多的時候,零落去了一次劉府,以閨中好友的身份去的,劉夫人深諳宅門之道,親自接待了她。見著劉夫人,零落很滿意,又見劉瓊華日日安心做著嫁衣,心中更是愉悅。
反倒是劉瓊華見到她有些不好意思,與她說話多了許多的拘謹,言辭間,頗有對不住她的感覺。零落試著安慰了她一下,但效果不大,於是作罷,隻一起聊了聊養生之道,便告辭回府。
因為要去慈覺寺住上半月,張媽媽十天之前就開始收拾行裝,從日常用的茶具恭桶,到隨身佩戴的首飾,大概能裝幾大車。
翎羽沒回來,張媽媽總不放心,除了她自己之外,又一直囑咐須晴和金玉,鵲枝照例留下看家,怕人手不夠還特意帶上了墜兒,恨不得將棠廬裏的丫頭都帶上。
零落勸阻無效便也由得她折騰。
不成想,臨近出發的前一天,福寧殿的高公公又來了,賜了零落一身素衣,順便傳了口諭。此去禮佛,貴在誠心,鋪張浪費萬萬不可,皇後娘娘體恤宗婦們身嬌體弱,早已備好了隨行的宮人,諸位就帶貼身丫鬟即可,也免了出行擾民。
高公公一走,零落就忍不住笑了,“這還真是不想給我留活路了?生怕帶多了人去不好下手麽?”
與她一起接旨的李承昊,叮囑道:“別不放在心上,到時候你不要離開我的身邊,萬事都要小心謹慎。”
“多謝殿下,我會時刻注意,還有那麽多的事沒有做,我沒那麽容易死的。”零落言語懇切。
卻被李承昊厲聲打斷,“不準說那種話!”
零落一怔,又笑著點頭,“好,反正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多謝殿下關心!”
她雖然一口應承下來,心裏卻想著,就算李承昊陪著她一起去了,但去到那佛門清淨之地,他們怕是也會被分開,真有什麽事他也遠水救不了近火,哪裏有什麽辦法保全她。
張媽媽多帶人的打算被夭折了,她無論如何是要跟著去的,零落便將金玉帶在了身邊,她存了私心,總想讓李承昊與金玉多些相處的機會。
隨行的人定了下來,既然輕裝而行,隨身的物品自然也要舍下不少,著實費了張媽媽一番心思。
臨行前一晚,張媽媽還帶著須晴最後一次清點物品,忙得不可開交,金玉靜悄悄地進屋來。
“你早點去睡,明兒還要早起。”零落已經解了發換上了中衣,一副快要就寢的模樣。
金玉神神秘秘地走近了些,從衣袖下拿出一把更為精致小巧的袖箭出來。
“這是孟公子讓我轉交給你的,他說這個他重新改過了,比之前那個好用,讓你一定要帶在身上。”
零落一看到這東西,就會心地笑了笑,難怪這半個多月沒見著他,原來竟是在做這個。
這把弓弦更精致,用料也更輕,他一定是知道上次那一把她用著有些重,才特意改良了。
“公子說,這一次是八支連發,箭矢上塗了迷藥,讓你用的時候要小心。”金玉又低低說道。
零落一邊挽了袖子試戴,一邊問道:“他還說什麽了?”
“他還說……”金玉頓了一下,湊近了些,壓低的聲音充滿著調侃,“他會在家裏等著你回來!”
零落紅臉嬌嗔了一句:“不聽你胡說!”
金玉連忙擺手,“沒有胡說,他真是那麽說的,不信你等下自己去問他!”
“你說什麽?”零落瞪大了眼睛。
金玉咬咬唇,局促地搓著手指,躊躇地說道:“他說他會在睡蓮池邊等著,若是你願意,就去見他一麵!”
“怎麽能如此胡來,我不去!”零落說完,飛快地爬到榻上睡下,連袖箭也不試了。
金玉看她翻身朝裏,跟著上前去替她掖好薄被,一邊說道:“我也覺得這般私會有損你的清譽,還是不去的好!”
零落睡著沒動,隻氣哼哼地頂她,“誰私會了,你才私會呢!”
說完一扯被子,將自己蒙了個嚴嚴實實。
金玉低低笑了兩聲,“好好好,沒有私會,是我說錯話了!我們就睡我們的覺,管他是誰站在那裏喂蚊子呢,誰願意站誰站唄!”
零落氣鼓鼓的,還想頂她一句,卻不想一貫伶牙俐齒的她竟然語結了,索性更往被子裏縮了縮,不再理她。
金玉無聲地笑了笑,去拽了拽她的被子,“這麽熱的天,別捂壞了,不見就不見唄!”
“壞蛋金玉!”零落甕聲甕氣地吼她,“你再亂說,我就不帶你出去玩了!”
“好好好,不逗你了,你好好兒睡!”金玉又嘻嘻笑了兩聲,這般女孩兒心境的零落,她還從未見過。
這或許就真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吧!
金玉這樣想,不由又想起剛才遇到的年輕公子,他靜靜站在沒有月色的夏夜裏,一直一直等著,隻為有人能替他一傳心意,哪怕等到地老天荒也不在意。
她想到了自己心中那個人,隻覺得,連他淡淡的一個眼波,都好像是奢望。
心中頓時苦澀不已。
夜深了,棠廬內外已經安靜下來,院子裏有不知名的夏蟲在低鳴,這些動靜在零落耳裏,都不及她的心跳來得激烈。她沒有讓人守夜的習慣,任憑她在榻上翻來覆去,也不會有人發覺。
那個可能一直守在睡蓮池邊的人,總是擾她清夢,令她輾轉反側。
零落最後重重吐了口氣,一腳蹬開薄被。她知道自己,若是不想個辦法,怕是今夜就要徹夜難眠了。
簡單披了個錦緞披風,任由頭發披散著,零落靜悄悄地下了榻,她的心跳驚天動地地跳動著,每走一步都覺得好像春雷響在耳邊,從裏間到外間這一段短短的距離都讓她有力竭的感覺。
心裏一個聲音不停地慫恿她出去,另一個聲音又不斷警告她要恪守禮教,就這般天人交戰地輪流攻擊她的心。
走到門口,零落手搭在門栓上就又遲疑了,盧嬤嬤曾對她說過,“你的相貌注定你不能一生安寧順遂,會有各種各樣的人和事來蠱惑你,或者權勢,或者財富,而你最應防備的,是情愛!隻有情愛,才會讓一個女人真正的死心塌地,飛蛾撲火!”
零落不懂情為何物,但她的心卻明白地告訴她,她想見一見那個人,無論怎樣,隻要見一見就好。
她開始隱隱懂得,或許此刻的這種心情,就是情愛。她知道她應該防備或許也應該逃離,但她卻想看看,是不是會像盧嬤嬤說的那樣讓人沉淪。
於是,她屏住呼吸打開了房門。
當她邁出房門的那一刻就驚呆了,對麵那高高的屋頂上,站著一個挺拔的身影,當她一開門便看了過來。
初一的新月還未出現,伴著蟲鳴的夏夜是暗黑的,但她知道那是他,她甚至能在黑夜中感受到他炙熱的視線。
兩人就這麽默默地對視了一陣,仿佛周圍的一切都靜下來,天地間隻有他和她。
然後,就見他從身後拿出來一隻袋子,零落的心隨著他的動作咚咚跳著,然後就被他從袋子裏放出來的東西驚呆了。
一隻瑩亮的小蟲子從袋子裏飛出來,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很快就出來了一大群。
這是零落第一次看到這麽漂亮的螢火蟲,孟君役將它們一點點放到夜空中,襯著墨黑的天空,鮮活的小蟲子,比滿天星鬥更加美好。
不知他做了什麽,那些螢火蟲竟然直直朝院子裏飛來,很快就停在了一株芙蓉樹上,一個接一個,瞬間就掛滿了枝頭。
火樹銀花,不過如此!
零落驚訝地看著這一切,驚喜地跑到了樹下,後麵還有一些螢火蟲飛過來,直接落了幾隻在她的肩頭,她披散著的發梢上,猶如身在星空之中,零落不由地笑了。
再抬頭望去,孟君役隻靜靜朝邊看著,遠遠地看著,他靜默著不說話,視線卻是粘稠滾燙的。
零落心中一動,不由自主地解開了外麵的披風,就站在這比星鬥還美的螢火蟲樹下揚臂轉腰翩翩起舞。
此刻,清風成為了琴音,蟲鳴變成了鼓點,在樹下舞蹈的絕色女子,一身飄然白衣,竟將那月宮仙子,都比了下去。
孟君役心神激蕩地捏住了腰間的玉蕭,手指緊得幾乎要將玉蕭捏碎,才堪堪忍住未以蕭聲相合。
心中暗暗立誓,終有一天,他隨她遠走,舞劍撫琴,吹簫起舞,過上安寧祥和的日子。
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兩人,誰也沒發覺,就在另一邊,被屋簷隱住身形的角落裏,也同樣有個高大的身影,壓抑著難以名狀的心情,靜靜地欣賞著這天人舞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