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爭吵
遠遠傳來三更的報更聲,李承昊才掐了掐鼻梁,說道:“今日累了,大家都回吧!”
幾人都行禮退出去,零落在最後,陸攸寧剛準備來推她,就聽李承昊低低說道:“你留一下!”
零落給了陸攸寧一個安撫的眼神,又朝其他人點點頭,留下來。
見李承昊一直一手扶額,零落在心裏歎了口氣,說道:“其實殿下不必太擔心,我可以去東宮那邊打聽一下,或者,七爺現在的身份也很好。他們父子雖然關係不睦,但好歹是一家人,加之現在文王拔出,巡防營又落在七爺手上,這件事情對袁國舅來說,算是個好消息。”
“嗯,所以我們其實可以鬆一鬆。”李承昊重新抬起頭來,眸色淡然地看著零落,“我沒在文王亂裏撈著好處,吏部尚書的職位又交了出去,我重新變成閑散王爺,他們的眼光應該會收一收了。你也趁機好好修養,好好養養腿。”
零落垂眸,“是,謝殿下關心。”
頓了一下,零落又問:“新任吏部尚書,是那個佟大人麽?”
李承昊挑眉看過來,“這不是你事先挑好的人選麽?”
零落抿抿嘴,“不是我,是陛下。朝堂上所有人和事,都逃不過陛下的眼睛。正直又心懷百姓的大臣,陛下心裏都有數。”
“是嗎?”李承昊聲音微揚,“那也是你這個諦聽的功勞。”
零落看著他的眼睛,慢慢說道:“現在這個諦聽,已經是殿下的了。”
李承昊隻發出一聲冷笑,沒接話。
就在這時,鷹揚端著托盤到了門口,感覺氣氛不對,還愣了一愣。
“廚房備了幾樣小菜,殿下與側妃將就用一點吧!”他還是徑直走了進來,說完,將飯菜擺到了矮榻邊的圓桌上。
李承昊甩著袖子走過去,“過來吃吧,都一天沒吃飯了。”
零落怔了一怔,感情留下她,不是有別的話說,而是要留她吃飯的,於是抽著嘴角點下頭,“謝殿下!”
這一頓飯,零落總覺得吃起來別扭,李承昊其實挺有心,知道她睡了一天,便專門留她下來吃飯。但零落卻想著,這樣子獨自與他相對,還不如就餓著。因為李承昊全程連個眼神都沒給她,說不出為什麽,她總覺得安靜得有些詭異。
這種狀況下,零落吃得很少,很快就停了箸,不知怎麽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於是想也沒想地直接開口說道。
“殿下不如趁現在閑著,把王妃娶回來吧!”
“噗!”
李承昊正喝了一口茶在嘴裏,她話一出,這茶水就噴出來了,零落正好坐在他對麵……
零落半垂著頭,僵直坐著,對麵的李承昊漫不經心地拿了帕子擦嘴,優雅而閑適,對滿身狼狽的她視而不見。
“吃完了就回去。”他閑閑說完,就起身往裏間去了,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零落最後被鷹揚送出品梅居的時候,須晴還客氣地向他道了謝,夜色深沉,月色模糊,廊下的燭火跳動不已。須晴根本沒發現她的不對,一路上還為李承昊專門留她吃飯,而高興不已。
零落無語,隻覺疲累。
四月過完,“文王亂”的後續也總算有了結果。越帝沒有要了李承文的命,但卻奪了他的姓,貶為庶民發配蒙州,那裏據說一年裏的大部分時候都是冬天,是極為苦寒之地。
文王生母玉妃被降為家人子,在送走李承文之後,便自動請旨去東山帝王陵守陵,進了帝王陵,就意味著她會留在那裏終老。
靖陽侯徐耀早已去了嶺南,與李承文兩人一南一北相隔數萬裏,怕是這輩子再見不到麵。
長寧侯的判決來得晚了一些,在五月中的時候,三司會審判處斬立決。大理寺查處他不僅常年克扣貢品,利用官漕走販私貨,手上還有好幾個鐵礦,私下鑄造兵器,唆使文王造反。抄家立斬,是板上釘釘的事。
這個消息,是金玉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讀給零落聽的,讀完之後,金玉很是感歎了一番。
“這些人都身處高位,又都有爵位封地在身,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行麽?”
零落閉眼坐在搖椅上晃晃悠悠,慢悠悠地說道:“如果每個人都能有金玉這般見識,就能天下太平了。”
金玉皺了皺鼻子,撐在小幾上托腮歎氣,“我怎麽覺得長寧侯挺冤呢?”
零落沒有睜眼,隻柳眉動了動,狀似無意地問道:“如何冤了?”
“你想啊,他好好一個侯爺,誰給他那個膽子去唆使一個皇子,那李承文是傻子嗎?”金玉慢慢說道,說完“呸呸”兩聲,“我怎麽忘了,不能冠國姓了。”
零落輕笑,“傻不傻的誰知道呢?陛下雖有仁慈之心,但這件起兵逼宮一事,總是太嚴重了些,文王與靖陽侯又都是皇室宗親,可不就剩下一個半路出家的長寧侯了嘛!”
金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想了半刻,又苦惱地抓了抓頭,零落睜眼正好看在眼裏,笑著問她:“現在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想不想加入諦聽?”
“啊?”金玉皺著小臉,連連搖頭,“我還是算了,以後,我就陪著你,給你煮飯幫你穿衣就好,你們的事我都不懂,隻求別耽擱你的正事就好。”
零落盈盈看著她,認真地點頭,“好,我原本也不想把你牽扯進來,這麽美好的你,我舍不得。”
金玉朝她呲了呲牙,將手中的情報往她懷裏一塞,“你自己看,我去跟吳嫂學做點心。”
零落就笑著看她一蹦一跳地跑遠了。
五月了,平親王府裏的花兒開得越發的好,上個月須晴還嫌棄棠廬的院子太過空蕩,鵲枝和翎羽就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牡丹,硬生生地移栽過來,居然還叫她們栽活了,現在牡丹開得花團錦簇,豔麗而熱烈。
零落突然有了興致,慢慢起來去到院子裏,將綠竹留下的那些芙蓉樹好一頓修剪。
張媽媽來添熱茶,就感歎道:“姑娘終於能站起來了,真好!”
零落見她紅著眼眶,安慰道:“其實就沒傷的多重,都是陸判說的嚴重了些。”
“可別這樣說。”張媽媽連忙擺手,“這次多虧了陸先生呢!老奴也就是身份卑微,想不出能送些什麽東西來表達一下謝意。”
零落輕笑,“要不你就做點糕點吧,他上次吃了你做的桂花糕,還說比玉酥齋的好吃。”
“真的?”張媽媽驚喜地反問,“這就好了,老奴什麽都不行,這做糕點還真挺拿手。”
零落咯咯笑起來,看到她手中的信,就問:“哪兒來的信?”玉酥齋的情報昨天才送來,沒這麽快。
張媽媽苦惱地一拍頭,把信遞上來,“門房剛送上來的,說是劉家送來的。”
劉瓊華!零落立刻來了興致,這兩月她一直留在府裏養傷,這個劉小姐親自登門來看了她兩次,兩人談得很好,已經算是交上了朋友,過後,兩人就開始通信,聊些身邊的趣事。
不過,這一次劉瓊華在信裏說到的,不再是什麽趣事,而是說起劉夫人又病情加重,拜托零落再請一次神醫朋友。零落看完,就皺了皺眉,臉色凝重了些。
“發生什麽事了?”張媽媽見她臉色變了,便小心翼翼地問道。
零落沉默了一下,一邊將信紙折起來,一邊說道:“走吧,進去給劉小姐回信。”
這個下午,零落就一直待在屋裏,先是寫了一封回信讓張媽媽送到劉府去,然後又取了紙,很認真地作了一副畫。
傍晚,零落拿著新作的畫,去了品梅居。
李承昊近日閑了不少,零落來的時候,他正和孟君役坐在梅林裏下棋,並且,正是雙方交戰正酣的時候。孟君役原本還有所保留,一聽到鷹揚通稟說零落來了,他三下五除二,幾步便將李承昊逼至山窮水盡。
“好了,如你們的意了。”李承昊將棋子一扔,搓了搓手站起來。
零落詫異地挑眉看向孟君役,後者但笑不語,她也顧不得許多,直接將手中的畫軸遞到李承昊麵前,說道。
“難得清閑,殿下請看一看吧!”
李承昊斜睨了她一眼,一邊接過來一邊往屋裏走,“看不出,你還懂作畫啊?”
“殿下還是先進了屋再打開了看吧!”零落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李承昊疑惑地皺了皺眉,走在前麵邁進了門檻,孟君役看向零落的表情也充滿著詢問,零落卻隻回了他一個甜甜的笑容並未說什麽。
“嗬,什麽意思?”李承昊打開畫卷,冷笑著問道。
零落恭恭敬敬地站著,垂眸回答:“這畫上,便是劉左丞大人的嫡女,劉瓊華小姐,殿下覺得如何?”
此刻,李承昊的視線像一根一根的冰渣子,零落喉嚨動了動,硬著頭皮說道:“關於王妃人選的事情,已經說過很多遍,殿下一定要放在心上,這不僅僅是陛下的期望,也是殿下接下來有沒有資格坐上太子之位的關鍵。”
“我娶不娶王妃,跟我要不要當太子有什麽關係!”李承昊怒道。
零落閉了閉眼,頓覺無力。
孟君役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勸道:“殿下是知道的,一個連皇嗣都沒有的皇子,難免會被朝臣所彈劾,側妃的也是為了殿下能少些麻煩。”
李承昊將畫像一扔,冷笑道:“是你們一廂情願要我去奪嫡,還管我娶妻生子?”
零落俏臉一沉,冰冷的視線直射而去,厲聲道:“殿下若是心意不堅,我們還真是強人所難!原本以為殿下跟別人不一樣,你不是自我標榜要為民請命嗎?不是要為宋家軍和風家一百餘口雪冤嗎?看來也不過是說說而已,你根本就不敢為此付出些什麽!”
“你懂什麽!”李承昊大怒。
零落卻仍是寒著臉,冷笑連連,“怎麽?惱羞成怒了?你成親娶妻都不敢,你有什麽資格埋怨你的父皇,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為此付出了什麽?你根本連他的路你都不敢走!你不知道他費盡心思要你拜在風太傅門下的原因,你不知道你每一次在戰場拚殺他比任何人都擔驚受怕,你不知道他拚著一口氣也要為你掃平障礙,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你有什麽資格!”
說完這些,零落低著頭重重地喘著氣,也不去看李承昊臉上是如何地狂風暴雨,恨不得掐死她的殺氣畢露。
徑自說道:“不管殿下如何想,我明日會進宮將劉小姐的畫像呈給定妃娘娘。殿下也請冷靜的想想,這滿朝文武,除了這個劉左丞,還有誰是風太傅的門生!”
零落說完這話,直接扭頭就走,連“告辭”二字都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