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夜宿山寺(二)
天色漸暗,夜晚很快來臨,四下寂靜,這處於深山之中的桃花寺,更是在靜謐之中多了一份特別的詭異。
廟裏的和尚來送齋菜送熱水時,再見不到女眷了。郭伍就一直守在門外,寺裏送來的所有東西都由他送到廂房門口,再由須晴端進去,至於其餘那四名兵士,也早已守在小院四角,這般戒備森嚴倒讓其中一個和尚起了疑心。
“我看那女人好像不簡單,我們幹脆把她趕走得了,免得節外生枝。”
另一個一臉橫肉的和尚,扔了一顆花生米在嘴裏,輕哼道:“一個殘廢女人能厲害到哪裏去?依我看,你們都太小題大做了,就那幾個護院,還不是輕易就能解決了。要我說,我們就應該把那三個女人抓來,送上門來的女人,不要白不要。”
“都管好自己的褲襠,我們私自將人留下來就已經是破例了,我看這是大戶人家的女眷,萬一是哪家貴人,在這裏出了事,非要來追查到底就得不償失了。記住我的話,誰也都不許打那小婦人的主意,否則我饒不了他!”為首的大和尚厲色訓斥隨意坐在屋裏的其他人。
正要有人反駁,就從外麵進來一個小和尚稟報:“老大,那個管家來找你,說是那小娘子請你去講經。”嘿嘿兩聲淫笑,“要跟你好好說說話呢!”
屋裏幾人紛紛就要起哄,被那大和尚低斥了幾句,甩著袖子走了。
這大和尚從前麵的禪房往後麵小院去,邊走就邊想著下午見到的女子。他雖然勒令其他人不準生那覬覦之心,但他們畢竟都不是那清心寡欲之人,又常年頂著和尚的名頭,被拘在這深山老林裏,見到隻母豬都能興奮半天,更何況突然來了這麽個嬌滴滴的絕色美人。
大和尚畢竟是個領頭人,定力比其他人好,眼界也更長遠,雖然他沒忍住將人留下來,但也知道這人不能像以往一樣,隨便就擄了來。
此去正好摸摸底,大和尚如此想著,揣著心思大步往小院去。
廂房裏,翎羽正仔細跟零落說著聽來的話,須晴聽到說,那些和尚不僅喝酒吃肉,還大肆無禮討論她們,更加心驚膽戰,便又勸道:“姑娘,看來這些和尚八成有問題了,我們趕緊走吧,讓殿下發兵將這寺廟抄了,再嚴刑拷打一番,我就不信他們不招。”
“光抓幾個花和尚有什麽用?”零落緩聲說道,“最少,也要將他們藏東西的地方找出來。”
頓了一下,又問:“楊叔那邊準備的怎麽樣了?”
說起楊叔,須晴心裏穩了一些,“七爺走之前留了人給我們,楊叔已經讓他們進來了。”
“那還怕什麽?龍潭虎穴,總要闖一闖才行。”零落的聲音又輕又冷,“去外麵等著吧,那個假和尚,八成快到了。”
果然,話落不多時,郭伍便帶著那和尚來了,零落親自在門口迎接,笑意盈盈的低頭施了一禮。
道:“這麽晚了還叨擾大師,真是罪過。”
和尚看著零落又呆了呆,才回禮道:“無妨無妨,鄙寺也難得有香客上門,現在像女施主這般一心向佛之人,已然不多,貧僧剛剛結束晚課,來與女施主講講也好。”
零落又是柔柔一笑,“好啊,多謝大師!”
彼此落座,零落遣了丫鬟出去,親自斟了茶,見屋裏沒了外人,和尚心中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小火苗又騰地一下燒了起來。
“這屋裏也不熱,大師怎麽流汗了?”零落盯著他的光頭明知故問,偏偏還一副天真無暇的模樣,加之她年紀小,偏著頭的樣子更是讓人著迷。
和尚狠狠地咽了咽口水,說道:“過來的時候走得急。”
零落“哦”了一聲,將茶杯推到他麵前,“大師喝杯茶,歇一歇吧!”
和尚沒有防備,仰頭就將一杯水灌了下去,零落平靜地看著他,也慢慢喝了一口,看他喝完又倒了一杯給他,和尚如此這般一連喝了三杯。
零落這才滿意地笑了笑,見和尚眼中出現了一絲迷茫,低聲問道:“這桃花寺,是什麽時候建成的?”
“不知道,我們來的時候,就隻有個老和尚在這裏。”和尚打了個激靈,就像是酒後努力想清醒過來一般,但終究抵抗不住,慢慢垂下了頭,直直坐著。
零落不看他,隻慢慢把玩著茶杯,緩緩開始問話。
“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安平十八年的春天。”
“為什麽要栽那麽多桃樹?”
“春天送了東西過來,借了桃樹苗的幌子。”
“你們藏了什麽?”
“各地的貢品,和……和……”和尚的心智在與藥力做著抗爭。
零落皺眉,緊盯著他,繼續問:“和什麽?”
“不能說!”和尚突然仰頭瞪向她,大喝了一聲,直直瞪著她好一陣,終是敵不過藥力,又垂下頭去。
零落瞳孔微微一縮,心中更凜,那個讓他在藥力狀態下還能守住的秘密,絕不止貢品珍品那麽簡單。
於是又問:“藏在什麽地方!”
和尚慌亂地搖著頭,有些語無倫次,“不知道……不能說……不知道……不知道……”
他還在與藥力抗爭,表情難受又猙獰,零落再問了一次,“東西~藏在什麽地方?”
“不知道……不知道……”和尚胡亂應著,一邊晃著腦袋低低地叫著。
零落看著他的樣子,心裏著急卻毫無辦法。鬼醫這藥,好處是發作快,壞處是藥效短,尤其是用在有內力的習武之人身上,不過才問了幾個問題,這藥力就撐不住了。零落知道和尚快要醒過來,心裏想著下次一定要讓鬼醫把藥效延長。
一邊又重新給他續上一杯水,還沒撤手就見那和尚身體輕顫,藥效已過,人也回過神來。
“大師喝杯清茶,歇一歇。”
見零落笑語晏晏的樣子,和尚有過一瞬的愣神,這話,他好像聽到過。可看到零落純善的臉,自在的神色,他覺得是自己的感覺出了錯。
於是,強自鎮定地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茶水唇齒留香,讓他不由讚了一句:“好茶!”
零落抿嘴淺笑,“就是自己做的花茶,都是這山泉水好,才能沏出勉強能入口的茶來。”
停了一下,又問:“這山中桃花甚好,不知可否讓妾身采些花來做花茶?”
她含羞帶俏地看過來,讓和尚怔了一怔,直到零落驚喜地向他道謝,他才後知後覺自己已經點頭答應了。
話說到這裏,須晴就進來打斷了二人的談話,“夫人,夜深了,您身子弱,熬不得夜。”
零落麵露遺憾,向和尚道歉道:“今夜叨擾大師了。”
“無妨,夫人早些歇息。”和尚行了一禮,戀戀不舍地走了。
郭伍將他送出小院,清寒的夜風吹來,和尚才陡然清醒了些,驚覺自己怕是被迷惑了,立刻一咬牙,回頭瞪了一陣那已關門落匙的小院子。
從旁邊躥出來一個小和尚,嬉笑著問他:“老大真是豔福不淺,那小娘子跟你說什麽了?”
和尚正心裏泛冷,冷聲道:“那是一個勾人的小妖精,告訴兄弟們都警醒些,她能安安分分地離開最好,否則……”
小和尚一驚,說道:“即是如此,就賞給我們吧!”
和尚怒道:“老子的話沒聽見是不是?滾!”
……
夜涼如水,暗黑的天邊隻掛了一輪朦朧的彎月,益州城裏早早到了宵禁時間,隻偶有巡防營的衛兵從街上走過。
東城門下,突然躥出來一個瘦小的黑影,利落地敲開了城下的守衛房。
“誰?”房裏人厲聲詢問。
“我,天黑回家的。”黑影低聲回了一句。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來,探出來一個腦袋,趁著夜色看了來人一眼。
“你怎麽來了?”兩人顯然認識。
“少廢話,快點!”來人不耐煩地催促了一聲。
守衛忙應了,走出來左右看了一眼,竟悄然無聲地跑到城門前,很快,城門邊開了條縫,那黑影飛快地鑽進了城門裏。
三更半夜,城門開,可不是普通人就能辦到的。
自認為無人察覺的兩人,卻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已落入旁人眼中,待到城門邊又恢複安靜後,就見從那小樹林裏走出來一個輕飄飄的身影,利落地敲開了城門外一間不起眼的民居內。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一個身影已經幾個飛縱,從層層瓦礫上掠過,然後消失在縱橫交錯的亭台樓閣間。
孟君役向來耳聰眠淺,更何況來人也沒想瞞著他,所以,人一到孟君役就從榻上一躍而起。
來人一身黑衣立於房中,直麵射過來一塊“暗器”粗啞地說道:“去文王府,留住那個和尚。”
“你是誰?”
孟君役問道,但來人已經身形一閃,隻聞木窗咯吱一聲,人影已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黑夜中。孟君役急忙追止窗前,推窗一看,王府裏寧靜如常,那人不僅能來去自如,還能不驚動王府守衛,讓他一陣心驚。
低頭看向手中,掌心中躺著的,竟是一枚無花無紋的白玉牌,孟君役輕輕摩挲了一下,這個枚玉牌他曾見過很多次,瞬間便明白了黑衣人來此的目的。
將白玉牌往懷中一揣,孟君役毫不停留,連外衣都顧不得披上,立刻出府往文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