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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往事

  “洮硯?”孟君役低念了一句,擰眉想了想,才“哦”了一聲,帶著點點欣喜地說道,“看來殿下這次,是真的下定決心了。”


  零落提著心追問:“有什麽來曆嗎?”


  孟君役沒有回答,而是朝她伸出雙手,說道:“這邊地上潮濕,你現在受傷容易生病,我帶姑娘過去那邊坐著,可好?”


  零落怔了怔,點頭說好,就伸手想扶著他的手臂站起來,卻不料孟君役直接將她的手臂拉止身後,自己雙手一個用力,輕易將她橫抱起來。


  再重新將她放到那堆枯葉上坐著,零落隻覺鼻息間都是來自他身上的好聞的青竹味道,雙頰又開始隱隱發燙,心裏也猛的出現了絲絲慌亂。一向鎮定自若的她,隻低頭撫弄有些淩亂的頭發,從未覺得自己如此狼狽過。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山穀裏安靜極了,就好像彼此的心跳聲都驚天動地。


  零落急忙閉目沉思,恢複了心靜清明,才說道:“公子還沒回答我剛才的話。”


  孟君役也在不遠處坐下來,慢慢說道:“殿下的那方洮硯,已經珍藏了十五年,以往他都是小心翼翼的收藏,從不展示人前。現在姑娘既然已經看到了,那這其中之事,可能說說也無妨。”


  零落的心又提起來,睜著水盈盈的大眼睛,屏息以待。


  孟君役看了她一眼,才緩聲說道:“大越有一位才華橫溢的風老先生,乃當世大儒,曾是兩朝帝師,後來告老回鄉也是修橋鋪路,頗受鄉民愛戴。”


  零落暗暗吸了口氣,眼睛緊緊盯著他,追問道:“這個風老先生,跟平親王有何關係?”


  孟君役沒發覺她的不妥,說道:“十五年前,平親王殿下拜在風老先生門下,君役也有幸曾當麵聆聽過老先生的教誨。”


  “所以,公子與平親王的情誼,就是因為風老先生的關係?”零落心下震動,問道。


  孟君役點點頭,“不瞞姑娘,我跟殿下年紀差不多,當年風太傅奉命進宮的時候,我已經拜在先生門下一年有餘。”


  零落微垂著臉,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她沉默著,好像神思被什麽拉走了,孟君役敏感的覺察到她的異樣。


  “零落姑娘……零落姑娘……”連喚兩聲。


  “啊?”零落仰起頭,臉色過於蒼白,那雙黑漆漆的眼睛還帶著驚異的光。


  這讓孟君役也驚了一下,身體都不由向前探過來,關切地問:“姑娘怎麽了?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零落扯動嘴角,搖頭說道,“我隻是在想,那方洮硯,不會就是那位風老先生送給平親王的吧!”


  “對!”孟君役點頭答道,還是不放心地上下審視了她好一陣,見她果真沒有什麽不適,才又回身坐好,繼續說道。


  “其實,我想要扶殿下上位,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老師曾經說過,當今太子資質平平又太過狠戾,背後外戚太過強盛容易動搖國之根本,而平親王聰慧過人又有愛民之心,實具儲君之姿。”


  零落緩緩點頭,“原來如此,這位風太傅我也曾聽盧嬤嬤說起過,說他是一位很有才華的長者。我幼時曾偷跑進去藏書閣,卻沒有找到與風太傅有關的隻字片語。”

  說著,她抬頭看向孟君役,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什麽?”


  “此事說來話長。”孟君役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帶著點點哀傷,“姑娘大概也知道十二年前宋家的叛國案吧,那一年,但凡是與宋家有點關係的人,全部都被處以極刑。”


  “風太傅也在其中?”零落驚問,幽黑的眸子裏藏著不易察覺的哀痛。


  “是!”孟君役的情緒越發的失落。


  “可他不是帝師嗎?德高望重的帝師,怎會與叛國扯上關係?”零落緊追不放。


  孟君役譏諷一笑,說道:“你不知道,那一年的秋試,是太傅時隔十年之後再次主持秋試,聽說是因為陛下親自去請,他才答應前往。當時負責副考的就是前一年的主考大人袁國舅,那時,朝廷上下已經在傳,袁國舅利用職務之便,不僅大肆提拔自己的門生,還趁機買賣官職,打壓下一大批才華橫溢的考生。


  太傅生性剛直不阿,自然擋了他們的道,後來據說,宋家被彈劾通敵賣國之時,也是他老人家第一個站出來為宋家鳴不平。


  袁國舅就抓住這一點,聯合朝中人,共同彈劾風太傅。又因太傅得陛下信任,一時陷入僵局,然後,就出現了當年的泄題大案,身為主考大人的太傅,自然首當其衝被下了刑部大獄。


  再後麵,在風家搜查泄題證據的時候,居然搜出十封西滇兵馬大元帥寫於風太傅的信,信中內容皆是感謝他幫忙聯合宋老將軍之事。


  因為當時先生與宋老將軍,雖一文一武,卻無比投契,這事看起來就越發的像模像樣。”


  孟君役說到這裏停下來,眸光裏冷意乍現,他深深吸了兩口氣,似是在壓抑著內心滔天的怒火。零落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裏,視線卻極快的撇了過去,孟君役隻覺她眼內水光一晃,還未看仔細,她那纖長的睫毛已經低下來,遮住了一切心緒。


  “然後呢?”零落低低問道,聲音盡是濃濃的遺憾,好似還帶著點點哭音。


  孟君役冷嗤一聲,低落地說道:“還能怎麽樣?太傅通敵的罪名就此定下來,和宋家一起,三司會審同判了誅九族的重刑。”


  零落閉了閉眼,袍袖下的手指捏了又捏,才止住了劇烈地顫抖,過了好一陣,才勉強扯出個笑意。


  說道:“風太傅為人如何零落不知,但宋家軍確是保家衛國的精良所在,現在想來,這事若真是袁家在背後一手操縱,那他們可能並不單隻是想扶太子上位。畢竟,比起斷壁殘垣的天下,一個國泰民安的國家,更適合新君,更何況,李承江早已經是太子了,隻要他兢兢業業安分守己,皇位本就是手到擒來之事。”


  “姑娘所言極是。”孟君役沉聲說道,“這也就是我最擔心的事情。”


  零落再看向孟君役時,眼內已恢複了平靜,“聽公子這麽說來,你與殿下也算師出同門。殿下突然願意與我結盟,定是公子表明了身份,才讓殿下堅定了奪嫡之心,還不惜拿出珍藏的洮硯來提醒自己。”

  說著,她輕笑出聲,“公子果真是比我高明多了。”


  “哪裏?”孟君役劍眉高挑,“我這隻算投機取巧,倒是姑娘,怎麽一眼就看出那方洮硯有來頭呢?”


  零落嫣然一笑,平靜地回答:“我也算出入殿下書房多次,這一次書桌上突然出現一個從未見過的東西,難免多看了兩眼。更何況,把硯台拿紫檀木架起來的,更是見所未見。”


  又自然地轉開了話題,問道:“光顧著解惑,都忘記問你,有沒有找到出路?”


  孟君役搖頭,“找到一條小溪算不算?”


  零落失望地抬頭望了望一直白霧茫茫的天,皺眉說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大霧的原因,這天是越來越暗了,公子打算怎麽辦?”


  孟君役也隨著她望了望天,又起身望了望周圍的山崖,說道:“我下來的時候,就已經要到午時了,經過這會子,大概申時就要過了。姑娘有傷在身,當然是越快上去越好,這山崖不算高,我背姑娘上去如何?”


  零落想了想,抿嘴說道:“好像隻有這樣了,隻是……你的腳也受了傷,沒關係嗎?”


  孟君役不甚在意地一擺手,“一點小傷不礙事,姑娘還幫我止了血,更是沒什麽問題了。”


  “那就有勞公子了,且試試看吧,不行的話,我們再想別的辦法。”零落一點頭,落落大方地向他張開了雙臂。


  這樣一副小女孩的依賴樣子,讓孟君役心裏為之一跳,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內心橫衝直撞,讓他的眸子都不由加深了幾分。


  其實,零落一伸手就後悔了,無論她是不是平親王的側妃,這樣的舉動無疑都是輕浮的。零落心裏一陣亂跳,不知道孟君役會如何想她,但是手已經伸出去了,再收回來反而覺得太刻意,幹脆就一直不動,隻是無意識地咬下了唇,窘迫都顯出幾分純淨的嬌憨。


  她不知道自己無意識的小動作,已經在孟君役的心底燒起了一把火,尤其是被她輕咬過的唇,更加飽滿櫻紅,讓他喉頭一緊,心裏一陣蕩漾,再不敢輕易走上前去。


  “姑娘稍等,待我先去上麵探探路。”


  說完轉身就走,留下零落也隨之長舒了口氣,見他走遠了,才拍了拍自己狂跳不安的心,暗暗譴責了自己一番。


  孟君役再回來時,兩人都已恢複到起先的鎮定自若,他很自然的扶了零落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半蹲下來。


  “姑娘扶著我的肩。”不知為何,又加了一句,讓他差點咬掉舌頭的話,“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


  好在零落沒有讓他為難,認真的回答:“好!”


  柔軟的身子覆上來,孟君役的身體有了一瞬間的僵直,但很快又鎮靜下來,他輕輕將人向上托了托,步伐沉穩的往前走去。


  到了崖底,隻溫聲提醒了一句,還不待零落回答,直接提氣飛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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