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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紕漏

  遠遠傳來報更聲,零落的廂房裏還燃著一隻燭台,張媽媽和須晴陪她一起靜靜等著消息。


  三更了,翎羽不到酉時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零落垂眼坐在竹椅上,她已經一動不動的保持著那個姿勢,就那樣坐了很久,若不是偶爾能看到長睫扇動,說是毫無生氣也不為過。


  “姑娘別急,事情才剛發生,他們的反應不會那麽快。”張媽媽終究還是忍不住,出聲安慰她。


  零落仍舊沒有出聲,隻是這幾個時辰在她看來,實在是拖得太久,表麵看著平靜無波的她,其實心裏早就翻江倒海,幾乎快要將她淹沒。


  剛響了一聲敲門聲,須晴就迫不及待地跑去開了門,然後她驚喜的聲音就傳來。


  “七爺來了!”


  走進來的,果真是那個麵如冠玉的男子,零落也已經站起來,剛才還鎮定自若的她,立刻就顯出幾分局促來。


  看到房裏的張媽媽,七爺俊麵陡然一冷,張媽媽也沒想到會在這時候見到一個年輕男人,一時也有些呆愣,又被他周身的冷氣驚了一下,感覺呼吸都像是要凝結起來。


  “七爺,這位是我家中的老人。”零落輕聲介紹,又對張媽媽說道,“你先出去,我以後再跟你細說。”


  張媽媽行禮出去了,須晴也自動站去了門口,零落就問道:“你怎麽來了?翎羽呢?”


  七爺隻是淡淡的看著她,徑自在拖了凳子坐下來,見零落麵露急色,才開口說道:“老陸最近脫不開身,我也馬上要去一趟涼州,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自己小心。”


  “涼州?你去涼州做什麽?”零落不解地問道。


  七爺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說道:“要去會會涼州刺史周乾。”


  零落一驚,“這麽快嗎?”


  “哪裏快了?”七爺譏諷笑道,“牙兵這個毒瘡,早就到了不得不拔的地步,總之,我走了之後,你就是一個人在這裏了,萬事都要小心。”


  說到這裏,零落小臉一紅,靈動的雙眼轉個不停,揉著手指說道:“我白天還出紕漏了。”


  七爺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我聽翎羽說了,也去了事發地……”


  他還沒說話,就見零落長長吐出口氣,還拍了拍胸膛,連連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知道我要說什麽?就好!”七爺斜睨了她一眼,又慢慢說道,“我跟翎羽到的時候,現場已經被人收拾了,沒有屍體,不見血跡,甚至連樹枝都做過偽裝,手段頗為高明。”


  零落瞪大了眼,驚聲問道:“是誰做的?”


  七爺搖搖頭,又繼續道:“我們又馬上去了莊子上,才知道那個管事在下午的時候,已經被派到鄉下去負責春種的事情。你覺得,究竟是事情太過巧合,還是有人搶在了我們前頭。”


  零落隻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沉默了好一會兒,她取下了腰間的白玉牌遞到七爺麵前,說道:“去到涼州,你拿著這個去一個叫須盡歡的地方,我們的人就會主動來找你。”


  見七爺點頭收了玉牌,又問道:“七爺,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在涼州查一個人?”


  “孟君役?”七爺挑高了眉。


  零落訝異地點頭,不知他為何一猜即中,下一刻,就聽七爺說道:“嗯,這個人太神秘了,你今日出的紕漏,也正是他給你做的彌補。”


  “他……”零落咬住了唇,柳眉緊皺。

  “就是他。”七爺站起身來看著她,“他現在是平親王的人,從表麵上看,跟我們是沒有衝突的。怪就怪在,平親王明明知道你現在是那邊的人,還願意讓他出麵幫你,這就值得深思了。其實今日這事,若真是被那邊察覺了,也未必就不能應付,隻不過事情還沒有到不得不撕破臉的時候。


  零落,我和老陸離開的這段時間,你或許可以找個機會跟平親王談談,依現在的進展來看,六部遲早都會掌握在我們手中,平親王也算是在朝中站穩了腳跟,有些事情,也該是讓他知道的時候了。”


  零落也站起來,輕輕搖了搖頭,“還不行,至少,在他還沒有堅定決心的時候,還不行。”


  七爺捏緊了拳頭,擰眉看著她,璀璨如星的眸子裏帶著不自然的懇求,低聲說道:“時間越久,他們的野心也就越大。零落,就算是幫我一個忙,一定要盡早鏟除他們在朝中的勢力,或許這樣,還有一線生機。”


  零落看著他,不由就紅了眼眶,然後認真地點頭,“我答應你!今春戶部和吏部的事情,就能有個了結了,刑部馬上也會換水,你安心的去涼州,等到陸判一回來,屯田新政,也就該開始了。”


  “好!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七爺說完最後一句,隻覺眼前一晃,人已經不在了。


  零落剛坐下,翎羽就走進來,一臉的愧疚,“奴婢有負姑娘所托。”


  “跟你無關。”零落苦澀一笑,脫力般的覆在案上,拿手撐住了頭,微合著眼,幽幽說道,“是我太大意,太自負,總覺得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一定要記得這次教訓。”


  旁邊的須晴看著她疲憊的樣子,有些心疼,“人無完人,事無絕對,姑娘一向謹慎,哪裏會想到,他們居然在外麵的莊子上也安插了眼線。”


  零落閉上了眼,搖了搖頭,聲音又輕又冷,“不必再為我找借口了,還是想想辦法,防著他們留有後招吧。雖說人是處理了,但誰能保證,那個林管事沒有將我的情況說給別人聽呢?”


  須晴心中一凜,急忙說道:“那可怎麽辦好?”


  零落好像已經睡了過去,好半天才近乎無聲的說了一句:“我就等著他們來找我。”


  ……


  正月十五,本是闔家團圓鬧元宵的好日子,但太子東宮卻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正殿內跪著兩人,渾身抖得像篩子,都恨不得將頭埋進身體裏。一件件精美的瓷器擺件,一個接一個地被砸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碎裂聲,也擋不住李承江震天的怒吼。


  “你們都幹什麽吃的?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孤養著你們有什麽用?都是一群廢物,一群廢物!”李承江猙獰的臉像淬了毒一般的凶惡。


  “天塌下來,你也要給本宮頂著!”突然一個嚴厲的聲音,傳過“劈裏啪啦”的聲音,讓人聞之一頓。


  李承江也被這聲音驚了一下,剛胡亂的抹了把臉,就見袁後端莊地走進來,漂亮的鳳眼裏帶著十足的淩厲,絲毫沒顧上腳下糟亂鋒利的瓷片,就那麽一步一步的毫不猶豫地往前走。


  “母後……母後小心腳下!”李承江臉色緩和了一些,一邊迎上去,一邊看著她腳下。


  卻不想,他剛一走近,袁後就狠狠給了他一巴掌,讓毫無防備的他,打了個趔趄,所有人都被那聲清脆的巴掌聲,驚呆了。


  正殿裏,陡然安靜下來。


  “母後是怎麽教你的,你是東宮太子,將來的一國之君,為君者,縱使有天大的事,也要正氣凜然從容不迫!”越後威嚴的聲音裏透著點點的痛心。

  李承江紅著臉,絲毫不敢反駁,舉臂躬身說道:“兒臣記住了,今日隻是氣極,才失了分寸,母後恕罪。”


  袁後直直看著他好一陣,肅聲說道:“江兒,你一定要記著,你是嫡出正統,生下來就比那些庶子來的高貴,這大越江山,除了你,誰都沒資格來掌握!那些妖孽賤種,本就該仆覆在我們腳下,我們要他們生就生,要他們死,他們就得死!江兒,一定要替母後爭這口氣!”


  從小就聽慣了這些話的李承江,已經說不出心中的感覺,從最早聽到時的激蕩,變成現在的理所當然,再回答時,已經有了幾分敷衍之態。


  “是,兒臣一定竭盡全力,做好這個太子!”


  “光做好太子有什麽用,要做好皇帝!”


  袁後淩厲的口氣,也沒讓李承江多有激情,反而低頭暗自咂了咂嘴,說道:“兒臣這不……還不是皇帝麽!”


  說著,一甩袖子,又摸了摸被袁後打得又麻又疼的臉。袁後看著他這樣子,又氣又恨,差點又是一掌招呼上去,但終究還是銀牙暗咬,換了一副心疼的麵孔,輕輕碰了碰李承江的臉。


  說道:“母後也是氣極了,趕緊宣禦醫來瞧瞧。”


  李承江沒好氣地擋了擋她的手,“母後,您以後能不能別動不動的就打臉,兒臣是太子,你這樣讓兒臣怎麽出去見人,尤其還是像在今天這麽重要的時候。”


  看著慵懶半躺在榻上上藥的李承江,袁後那張精致的臉有些扭曲,幹脆撇過了臉,問道:“現在你總該能說說,到底是因為什麽事,讓我們的太子殿下,發了這麽大的火。”


  說起這個,李承江就又是一肚子火,狠狠一掌拍在小幾上,惡狠狠地說道:“還不是因為那個李承昊!這眼看就是吏部進賬的時候了,他卻突然跑出來壞了孤的好事,不僅如此,還將孤運籌了多年的刑部也拉下了水。說起那個刑部我就更是一肚子的氣,一個芝麻大的小官兒不早早處理掉,偏偏留到這時候來膈應孤!”


  袁後卻已經攥起了拳頭,說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那個孫秉文在刑部大牢待了三年都沒事,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有人來為他出頭?”


  “可不是嘛!”李承江的臉被碰疼的“嘶”了一聲,卻已顧不得去懲罰那個跪在了地上的小太監,而是往袁後身邊湊了湊。


  說道:“兒臣更氣的就是這裏,自從零落被封了側妃,反而就被看得更緊,什麽消息也傳不出來。兒臣不得不動用另一個細作,卻不想下麵那些人隻想著貪功邀賞,明明就已經有了重要線索,卻不上報偏要自作主張地去查,結果,去了三個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袁後雙目圓瞪,忙問:“那個細作人呢?”


  李承江“哼”了一聲,“他在李承昊的農莊上多年,現在春種在即,被下派到窮鄉僻壤去了。那是我們在李承昊身邊除了零落之外,唯一的一個細作了,他走了,下麵的人也不敢太明目張膽的去找人,生怕連這最後的一根線都斷了。”


  “糊塗!”袁後重重一拍小幾,“趕緊讓人去找,務必要找到這個人,是死是活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知道他的消息。”


  李承江神色一緊,微愣了一下,袁後已經大急,又連連拍了好幾掌。


  “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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