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新婚
品梅居裏,孟君役獨自坐在矮榻上,麵前擺著一副棋盤,他一手執棋一手拿著棋譜,凝神靜氣地研究棋局。
李承昊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他這副氣定神閑的謫仙模樣。
“殿下。”孟君役起身行禮,略微驚訝地笑問,“今日是殿下洞房花燭的好日子,殿下怎麽這會兒過來了?”
此時,三更剛過,正應是良辰美景之時。
李承昊沒在意他語氣中的調侃,皺著眉,徑直解了大氅隨意扔給了身後的鷹揚,他雖然身著大紅喜服,麵上卻絲毫不見喜色,那幽黑的眸子裏,盡是毫不掩飾的憤怒和凝重。
孟君役心下一凜,正色問道:“發生了何事?”
李承昊沒有回答,而是沉聲問道:“你可知道漢州大水的事?”
孟君役略一回想,皺眉說道:“那是安平二十年的事了,那年夏天,漢州下了近一個月的大雨,致使漢江水患,後來大堤決堤淹了下遊的幾個縣。殿下怎麽突然問起這件事?”
李承昊吐了口粗氣,擺了下手,又問:“後來這件事,朝廷是怎麽了結的?”
孟君役苦澀一笑,回答:“還能怎麽了結,撥了賑災的錢糧,又令工部重新去修毀壞的大堤,前後總共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才將災民安置下來。”
“漢州當時的官員呢?事後朝廷可有追究當地官員的責任?”李承昊略顯激動地追問。
孟君役越發的驚訝,點頭回答:“聽說戶部是處理了幾個不作為的官員,當時還是刑部主審了那次案件,但因為關係到朝廷的顏麵,就沒有多加公開,算作是私下處理了。”
“私下處理?怎麽個私下處理法?”
李承昊突然一聲怒吼,然後就開始在屋裏惱怒地轉圈,孟君役被嚇了一跳,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不解地問道。
“殿下息怒,究竟發生了何事?您又為何會現在提起這件陳年老事?”
李承昊走到紫檀椅上坐下來,重重一掌拍在案幾上,怒道:“君役,你馬上去查一個叫孫秉文的人,看看他現在在哪裏?在做什麽?”
孟君役垂眸想了一下,嘴角繃緊,肅聲問道:“殿下要找的,可是十九年去瑞縣任知縣的孫秉文?”
李承昊挑眉看向他,“你認識他!”
“是!”孟君役點頭,“那年他進京趕考,我曾在機緣巧合之下與他相識,我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他是個極具才華又有雄心抱負之人。後來我聽說他在當年的科舉中取得了不俗的成績,之後又被派去瑞縣做了知縣,他赴任的時候,我還專程去送過他。”
說著,孟君役長長歎了口氣,又道:“哪想第二年漢州就發了大水,他也因為失察之罪,被下了刑部大獄。”
“以你對他的了解,他可是會犯下失察之罪的人?”李承昊起身,直直看著孟君役。
“當然不是。”孟君役言語懇切,“我們雖隻屬泛泛之交,但他滿腔熱血,卻無人能比。”
“好!”李承昊幾步又走過來,神情鄭重地看著他,說道:“你拿著我的令牌,即刻去刑部將人給我提出來,本王要親自問問他當年的事情。”
孟君役一震,隨即後退一步,舉臂躬身說道:“草民代秉文謝過殿下,但此事不可取。”
李承昊憤怒地一甩袖子,“為何不可,他們要活活毀掉一個好官,本王就偏要拉一個!這事本王不知便罷,既然已經知道了,還怎麽能眼看著他們為非作歹,讓好人蒙冤!”
孟君役躬身不動,隻抬頭肅然看著他,說道:“殿下公正不阿嫉惡如仇,草民如何不知!可是這件案子已經懸在刑部三年,他們一直不提不審,明擺著就是要讓人坐一輩子的大獄。更何況,這事當年呈到陛下麵前的,是結案呈辭,現在殿下突然要提人,這……這不是在打陛下的臉麽,此事需從長計議呀,殿下!”
李承昊的臉寒氣逼人,他狠狠咬緊了牙,脖子上青筋暴起,拳頭捏得哢哢作響,硬生生地忍著滔天怒火。
孟君役此刻心裏很是欣慰,自己千挑萬選的人剛直不阿又有勇有謀,雖然不喜上位,但他對自己有信心,他堅信他的明主,終有一天會站出來俯瞰天下。
這麽一想,孟君役的心中就生出幾分激蕩。
見李承昊平複了一些,孟君役才又說道:“殿下不急,現在刑部不敢提起此案,那麽孫秉文其人也就暫時不會有事。殿下放心,草民即刻開始調查當年的大水案,隻要我們掌握了證據,那時殿下再去翻案也不遲。”
李承昊吐出一口濁氣,臉色緩和了一些,才從袖袋裏拿出那張破布血書交給孟君役,說道:“這個是零落給我的。”
孟君役驚異地皺眉,“你們的洞房花燭夜,就談了這個事?”
李承昊瞪了他一眼,甩袖去椅子上坐下來,沉聲說道:“她跟你說了一樣的話,還跪求本王救那孫秉文一命,雖然不知道她是從何得知,但本王覺得,她不會無故提起這件事。”
“是!”孟君役擰眉想了想,說道:“這件案子牽扯到吏部和刑部,這二部可都是太子的人呐!之前的戶部,還可以認為是太子在借殿下的手除去文王羽翼,可這次呢?那個零落,為何要自揭老底?”
李承昊眯了眯眼,雙手慢慢攥起來,似是下定決心地說道:“既然孫秉文這件事是真的,那本王就斷無不管的道理,正好,我們也就再試探一下,那個零落到底有多神通廣大。”
孟君役是何等聰明之人,立刻就明白了李承昊話裏的意思,淺笑著一抱拳,說道:“草民即刻去辦!”
……
零落一睜眼,那入眼的大紅讓她愣了愣,片刻,她才想起來,自己昨日跟李承昊行了夫妻之禮,現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平親王的側妃了。
雖然這身份讓她盼望了許久,但真等到這一天到來,零落的心裏卻有著小小的失落和悲涼。也許,昨日是她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穿嫁衣的機會,可她卻沒有經曆過普通女孩一邊繡著嫁衣,一邊懷揣半是期待半是不舍的待嫁心情,沒有親人陪在身邊,也沒有長輩教她如何在夫家自處。
她甚至都沒資格穿上大紅嫁衣,沒有娘家閨閣讓她出嫁,她就這麽匆匆忙忙的,將自己嫁給了一個高深莫測之人。
零落瞪著大紅的床頂發呆,眼睛有些模糊,心裏有些不知名的紛繁,有些亂得理不清頭緒。
“側妃醒了嗎?”
門外金玉的聲音傳來,零落一個激靈,對呀,別人對自己的稱呼,也要變了,這猛然一變,她還有點不習慣。
“醒了,進吧!”零落眨眨眼,眼睛和心情就一起清明了,有太多的事情還在等著她,萬不得傷春悲秋,被其他瑣事擾亂她的神思。
金玉進來就看到零落一身純白中衣,披散著頭發坐在床榻邊,於是咧嘴一笑,杏眼都彎起來,對著她胡亂行了個禮,說道。
“奴婢給側妃道喜,側妃萬福。”
零落笑瞪了她一眼,道:“你討好也沒用,我沒有紅包給你。”
金玉皺了皺鼻子,輕哼了一聲,說道:“我倒是沒什麽,你還是想想今天要怎麽打發那些人吧!”
零落若有所思地點頭,“是啊,你去叫張媽媽進來,我有話說。”
金玉應了,走了兩步又轉回來,不放心的看著她,“我叫墜兒進來服侍你更衣?”
零落已經往櫃子邊走去,說道:“不用了,你讓張媽媽進來幫我梳頭就好了。”
金玉習慣了她凡事都自己動手,也沒多說,轉身就出去了。零落打開櫃子,裏麵的衣裳,都是昨天剛從梨苑直接搬過來的,太匆忙,她這個皇子側妃,連衣裳都來不及做幾身。她的衣裳大多顏色素淨,挑來挑去,選了一件水紅的交領襖裙出來,這顏色非正紅,正好符合她現在的身份。
張媽媽進來時,零落已經換好了衣裳,看到她甜甜一笑,“媽媽幫我梳頭吧!”
“是!”張媽媽應了,喉嚨有些發緊,撫摸著零落順滑的青絲,心裏更加不是滋味。
她幾乎是含著熱淚將手中的頭發盤起,銅鏡中的女子,人比花嬌,梳起婦人發飾,在絕美的麵容上更添了幾分高貴和端莊。
這樣子的零落,與張媽媽記憶中的那個女子重疊在一起,她不由地吸了口氣,差點沒忍住掉下淚來。
零落的笑也有著一瞬間的慘然,但很快又變得恬淡起來,她一邊看了看左右的發髻,一邊問道:“我讓媽媽去辦的事,如何了?”
張媽媽連忙躬身垂首說道:“人已經按照側妃的意思找了,今日上午,牙婆子就會帶人進府來讓側妃親自挑選。”
零落拿了她一貫戴在頭上的碧玉釵,照樣插在發髻之中,整理滿意了,才說道:“那就趁著牙婆子還沒到,先見見兩位夫人吧!”
正說著,墜兒就為門口稟報:“婉芝夫人和文茵夫人已經到了花廳,來給側妃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