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傷人案結
一連幾日,零落都懨懨的提不起精神,天天就待在屋裏,偎著火盆,不看書不撫琴,隻默默坐著,也不去廊下看雪了。
好幾次,甚至要金玉連喚數次,才能讓她回過神來。
金玉忍不住問了她幾次,每一次都隻得到她悠長的一聲歎息。
“馬上就要過年了啊!”如此翻來覆去的一句話。
臘月十三這一天,剛過卯時,天還未大亮,金玉端著熱水進屋,就發現零落已經穿戴整齊地坐在竹椅上了,不由驚訝地問道。
“咦,今天怎麽這樣早?”
零落拿著一本書,淡淡說道:“今日你去看場戲,我在這兒等你回來講給我聽。”
金玉立刻來了興致,放下水盆湊上來問:“什麽事?有趣麽?”
零落勾唇一笑,“你辦的事有了成效,自然有趣得緊。”
“我辦的事……”金玉想了一下,許是想起了,小臉垮下來,“我不明白,你跟綠竹不是挺好的嘛!”
零落悠悠看了她一眼,問道:“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壞人?”
“怎麽會!”金玉脫口而出,“我隻是……有點想不通。”
“你會想通的。”零落輕輕說了一句,她抬頭看向門廳方向,眼神是縹緲的。
金玉一直記著零落的話,早膳過後就總往外跑,生怕錯過竹汀的絲毫動靜,快到午時的時候,果真動了。
她才失望地剛一進門,外麵就傳來一陣喧嘩,金玉心裏一跳,又趕忙往外跑,剛一轉身,就被零落叫住了。
“隻準遠遠看著,不準走近更不準說話。”
零落遠遠站在廊下,輕柔的聲音透著不容忽視的嚴厲,還有那雙漆黑的眼睛,明明隔得那樣遠,卻讓金玉覺得自己像是被她看透了一般。
金玉咬著唇,她知道該肯定地回答,卻不知為何開不了口,然後,零落清淺的聲音又傳來,軟綿綿的帶著些許無奈和委屈。
“金玉,你要信我。”
“好!”金玉一咬牙,轉身走了。
待到金玉到棠廬的時候,院子裏已經圍了一圈人,讓人聞之生寒的鞭聲又已經響起,裏麵夾雜著的,還有淒厲的哭聲和柳夫人的叫罵聲。
“……一個上不得台麵的私生子,換了一層皮,就敢來害我……”
柳夫人還罵了更多不堪入耳的話,金玉記著零落的話,隻遠遠現在人群外,聽到最多的,就是各種呼來喝去和哭喊,還有就是偶爾有重重落在青石上的刺耳的鞭聲。
綠竹自從住進棠廬,院子裏的人也相應增多,但好像都隻有那個林媽媽和夏草偶爾的聲音傳來,這滿院子的圍著的人,竟沒一人上前去幫忙。
金玉仔細看了看四周,王府現在各院的夫人都未出現,她隻在人群中看到了文茵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而婉芝夫人的蘭園,她從門前經過時,就見院門緊閉,好似府內的一切都與之無關。
這場鬧劇,最終隨著鷹揚的到來而結束,金玉站在角落裏,看著披頭散發的柳夫人被兩個粗壯的婆子押著。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光鮮亮麗的模樣,人不僅瘦了一大圈,還一直神神叨叨的不停念著什麽,竟像是瘋魔了一般。
最讓金玉難受的是綠竹,那麽厚的冬衣,竟被鞭子抽打見了血,尤其是她那張臉,盡是橫七豎八的印子,那臉,怕是已經毀了。
回到梨苑,零落還站在廊下等著她,金玉卻隻是稍微停了一下,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將自己關進了耳房。
零落收回視線,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那裏一片混沌不清,看樣子不等天黑,就又要下起雪來。
零落此刻的心情,也就好似這潮濕陰冷的天。
天黑下來,零落在屋裏點上燈,她在案幾上多加了一盞燭台,剛坐下還來不及翻開書,就聽見房門“吱呀”一聲。
抬頭去看,金玉低頭揉著垂下的發梢,靜靜站在門庭處。
零落笑問:“今日的晚膳要吃什麽?”
金玉抬頭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我以為你來了,就是準備原諒我了。”零落似有似無地歎了口氣,說道。
金玉鼓著臉,小聲問了一句:“綠竹的臉大概是毀了。”
零落隻“嗯”了一聲,就轉過頭不再看她,那神情淡漠似水,就像綠竹是什麽不相幹的人。
金玉顯然是不滿意的,飛快地跑過來,擰緊了眉質問她,“你為何要讓柳夫人將綠竹打成那個樣子?你好歹還跟她姐妹相稱了多日,就算是沒有什麽情分,但她也沒害過你。”
“你怎知她沒害過我!”零落看向她,眼神連同表情,都帶著厲色,看得金玉一怔。
“她……她……”金玉吞吞吐吐了一陣,憋紅了臉。
零落閉了閉眼,語氣緩和了一些,“金玉,綠竹是戶部侍郎錢民川的私生女,她雖身份見不得光,但從小都是照著大家閨秀的樣子養大的。
錢家是什麽樣的人家,她為何會進王府,墜兒說的還不夠清楚嗎?還是你忘了墜兒現在還躺在床上?”
金玉有一瞬間的氣餒,垮著肩坐在了矮榻上,零落看著她純淨而失落的臉,心裏也是說不出的滋味。
她在想,要不要將一些事告訴金玉,若是她能接受滿腹算計陰險歹毒的自己,或許她們以後就不會再為了這些事而產生隔閡。
零落從內心裏不願意失去這個勝似親人一般的朋友,於是低聲說道。
“金玉………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什麽話?”金玉抬起頭來,即使此刻她心中充滿了疑惑,或者氣憤,但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盛滿的,仍舊是她對自己的信任。
零落心裏一疼,就不知道有些話要如何開口了。
“零落,你要信我,就如我信你一般。”金玉定定看著她。
“好!”零落會心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等明天張媽媽和墜兒回來了,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她們明天要回來了?”金玉是個單純的人,立刻就笑起來,好像忘記了剛剛還在不高興。
“那我去把耳房收拾一下,墜兒可差點丟了半條命,一定要讓她住的舒舒服服的。”
零落柳眉一挑,“你原來不是不待見她麽?”
“那是以前了。”金玉撇了撇嘴,“她現在不是已經棄暗投明了麽?”
……
翌日天剛亮,張媽媽和墜兒就回來了,零落去看她的時候,墜兒還很虛弱,但精神還好,見著零落還要起身行禮,被零落按住了。
“你的心意我領了,先養好身體要緊。”
“多謝姑娘!”墜兒未語淚先流,“奴婢娘說這一次多虧了姑娘,奴婢的爹才能閉了眼,奴婢一家才能抬起頭來過日子,姑娘的恩德,奴婢今生無以為報,來世當牛做馬報答姑娘。”
“別這樣說,是你勇敢有加,被打板子都不怕,你父親的案子,都是你自己爭取來的,我並沒有做什麽?”
零落聲音輕緩,又問張媽媽,“最後那錢少爺是如何判的?”
張媽媽恭敬地回答:“錢少爺故意殺人,判了流放。”
“哦,那也算公道了,我聽說那錢少爺經常作威作福,這一次總算是替百姓出了口惡氣。”零落點點頭,一副滿意的模樣。
但張媽媽又接著說道:“錢少爺被流放還不是最讓人拍手稱快的,那個錢大人,才叫攤上大事了。”
“他又怎麽了?”金玉正聽得起勁,連忙問道。
張媽媽又道:“傷人案結的第二天,平親王殿下又接著審理今春的榮州私鹽案。說來也怪,大家都說這件案子刑部已經結案了,但是殿下突然就拉出來一個賬房先生,那個賬房先生有幾本賬簿,就是那幾個本子上,有榮州私販賄賂錢大人的證據。
那時候大家才知道,原來錢大人當官的這些年,一直在幫私販走官漕,不僅逃了朝廷的官稅,還勾結榮州當地官員,打壓官井,直接以私充官。稅是官井繳,錢是私井賺,這些年下來,別說養一個外室了,就是十個也養得起。”
零落唇角輕揚,她正愁如何在年前將這事結了,沒想到李承昊的動作這樣快,這才幾天,就將其中錯綜複雜的事理清,給了錢民川一個措手不及。
金玉“哇哇”連聲驚叫,追問張媽媽,“那錢大人現在如何了?判了沒?這麽多錢,都夠砍頭了。”
她正興致勃勃地說著,就被零落打斷了,“你問這些幹什麽?我們婦道人家,就隻管自己吃飽穿暖,別打聽那些個不相幹的事,墜兒累了,回吧!”
金玉跟著零落回了房,張媽媽安頓好墜兒也落後幾步來了。
“這幾辛苦媽媽了,坐吧!”零落又靠著火盆坐下來,突然想起墜兒,又吩咐張媽媽。
“你記得給墜兒的房裏添個火盆,她現在是最容易受涼的。”
張媽媽應了,跟金玉一道跪坐在下首,說道:“戶部這次算是栽了個大跟頭,聽說陳尚書已經連夜遞了辭官回鄉的折子。”
零落一頓,詢問的視線就投射過去,張媽媽略一低頭,“陛下已經在準了,現在臨近年關,咱們殿下又正在查戶部的老底子,今早傳來消息,陛下已經讓殿下暫代尚書之職了。”
“嗬……這麽快就扔了一個尚書給他。”零落輕笑,“我們這個殿下,以為遠遠看著就行,隻可惜,有人偏偏不給他這個機會,我倒要看看,他守不守得住他的心。”
零落嘴角含笑信心滿滿,張媽媽半垂著眼若有所思,剩下一個金玉一頭霧水,不解地抓著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