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家醜外揚
宮門外的五福橋是大臣們每日進出皇宮的必經之地,凡在京的四品以上的官員,每日寅時進宮巳時出宮,除了除夕那一天或者皇帝陛下不能臨朝之外,大臣們都要風雨無阻地從這座橋上通過。
進了臘月,天越發的冷,每個人都圍裘揣手,前一日剛下了場小雪,青石橋麵正是濕滑的時候。
這一日下朝之後,本該離去的各位大人,卻冒著嚴寒聚在這橋上交頭接耳。
事因就是,今日在朝堂之上,皇帝親自點名說了戶部的差事辦得極好,年底清查國庫,僅最近三個月的稅收,就抵上了前一年大半年的收入。
皇帝當朝連笑三聲,不僅誇讚了錢民川,下朝之後還單獨召見了他。
錢民川隻是戶部侍郎,皇帝此時誇讚他,是因為今年戶部尚書陳大人一入冬就生病告假,這幾月來,戶部大小事宜都由侍郎錢民川主持。
現在又臨近過年,每年年前,六部之中責任最大最為忙碌的,就數戶部。現在戶部由錢民川當家,他又得蒙聖寵,朝堂上的人向來都是聞風而動,盡管錢民川晚出來了些,這些人還都聚了一大群在五福橋上等著他。
此刻,遠遠瞧見錢民川從宮門內走出來,各位大人就都忙不迭地迎上去。
“下官恭喜錢大人又要高升了!”首先迎上去的一位大人老遠就抱拳說道。
錢民川眉眼含笑,回禮,“此事勿議,此事勿議。”
說話間,呼啦一下就圍上了一大圈人,個個都抱拳說著恭維的話。
“……依下官看來,陳大人告老是遲早的事,錢大人這尚書之位隻是時間問題了。”
“……大人高升之日,可別忘了下官呀!”
如此一些的話,讓錢民川嘴上雖說謙遜不已,但那沾沾自喜又帶著傲氣的神態,卻顯露無疑。
雖說大多數人都去逢迎討好,但也有兩人揣手遠遠站在橋這頭等著自己府裏的馬車來接。
其中一位穿著四品官服,身材高大,濃眉大眼一臉正氣的男人,狠狠地朝後啐了一口,對旁邊站著的人說道。
“我瞧著那些溜須拍馬的人就直犯惡心,也隻虧賀大人天天見著這些,還能如此沉得住氣。”
旁邊站著的賀大人三十多歲的年紀,穿的是三品官服,他比身旁的男人矮一些,胖瘦適中,還算白淨的臉上蓄著短須。
聞言自嘲一笑,“蘇大人也非一日為官,這些事見的還少嗎,得過且過吧!”
那蘇大人劍眉蹙起,臉拉得溜長,眼睛四下轉了轉,見旁邊無人,才說道:“說句不該說的話,近年來陛下是不是老糊塗了,看那用的都是些什麽人!”
“哎!”賀大人連忙打斷他,“此事打住,陛下近年隻是龍體欠佳,他還是那個開創安平盛世的陛下。”
“嗬!”蘇大人冷笑一聲,“他一個欠佳,就扶持起了一個袁家,可惜了一個好好的盛世!”
賀大人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勸道:“蘇大人此話對著賀某說說就算了,當心隔牆有耳,此事在別處切莫提及。”
蘇大人還是一副氣呼呼的模樣,但賀大人的意思他也懂,隻得憋屈地“嗯”了一聲,有些垂頭喪氣。
賀大人還想勸慰兩句,一抬頭卻看到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迎麵而來,當頭的,好像還是幾個女子。於是改拉了一把蘇大人的袖子。
“快看那邊,哪家的夫人這麽大聲勢來接人?”
蘇大人撇了一眼,他眼神比賀大人好,一眼就看清了來人,猛的一下以為自己看錯了,又定睛看去。
益州其他家的媳婦姑娘可能讓這些男人分不太清,但來人卻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發愣的時候,人群已經更走近了些,這一下,不僅是蘇大人看清楚了,就連賀大人都看清了。
“錢夫人!”兩人不約而同說出了聲。
說過之後,兩人就對視一笑,尤其是蘇大人,那笑容裏分明就帶著一股幸災樂禍。
“賀大人,你說這錢夫人可會這麽賢惠來接錢大人回府?”蘇大人雙臂抱胸,雙眉高挑,一副等著好戲看的樣子。
賀大人笑著搖頭道:“馬車來了,我先行一步,蘇大人在這兒慢慢猜。”
“別呀!”蘇大人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朝那風風火火走來的人一努嘴,“今日絕對有好戲看,看完我請大人喝酒……”
話還未落,就被一聲河東獅吼阻斷。
“錢民川!”
賀大人隨之一抖,趕緊往旁邊站了站,看著那錢夫人帶著一群丫鬟婆子小廝,聲勢浩大地從身旁穿過。跟他一起靠邊的蘇大人“嘖嘖”兩聲。
“我瞧著這位錢夫人,怎麽好像又胖了,感覺走起路來,橋都打顫。”
許是冷了,賀大人縮了縮身子,說道:“胖不胖的倒不覺得,我隻在想,這錢大人又是哪兒犯了錯,這錢夫人怎麽一臉殺氣。”
這話剛落,“河東獅”的吼聲已經傳來,“錢民川,你居然敢背著老娘養外室,今日你不把話說清楚了,我們就一起去陛下麵前評評理!”
錢夫人長得膀大腰圓,聲音震天,她一出現,之前還圍在錢民川身邊的人,立刻自動退後三步,留下錢民川尷尬地站在原地。
他一見到錢夫人,就心裏發怵,但卻還擺出一副當家人的嚴肅之態出來,挺直了背脊,肅聲說道:“大庭廣眾之下成何體統,有事回府再議!”
可錢夫人向來粗魯霸道慣了,重重地“呸”了一聲,“你現在知道要臉了,你色欲熏心的時候偷摸養外室的時候,怎麽不知道要臉呢!”
錢民川氣得臉色鐵青,平日在家裏被夫人欺壓就罷了,但今日眼瞧著周圍都是剛剛才對自己阿諛奉承的人,錢民川的臉上自然是掛不住。
於是一甩衣袖,惱怒道:“無知婦人,這是什麽地方,豈容你撒潑,來人,將夫人帶走。”
可是他卻忘了,平日跟在他身邊伺候的小廝原本就在外麵等著,現在大概早被錢夫人綁了,剩下的,都是錢夫人帶來的人,又怎麽聽他的話。
是以,錢夫人冷冷一笑,傲氣地來了一句,“來人!老爺老眼昏花,怕是早不記得錢家家法了,今日正好讓他好好回憶一下。”
錢民川臉色一變,指著錢夫人哆嗦道:“你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錢夫人雙眼一瞪,一把就從身邊婆子手上奪過一根馬鞭,“啪”的一聲就打過去。
錢民川“哎呀”一聲慘叫,臉上就落下條血印子,這一下,周圍的人更是連議論都不敢了,紛紛往開跑,生怕被那錢夫人的鞭子殃及。
這邊,錢夫人不僅僅隻揮舞著鞭子,還一邊數落錢民川當初如何山盟海誓地求娶,如何靠著女家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位置,又命人將被捉來的杏夫人一起推出來鞭打。
別看錢夫人長得胖了點,但一手鞭子使得那是虎虎生風,反觀錢民川,不僅毫無招架之力,一看到滿身血汙的杏夫人出現,更是連辯解還嘴的機會都沒有。
錢府的人沒一個敢上前阻止求饒,旁邊的人更是事不關己早就作了鳥獸散。唯獨剩下看熱鬧的蘇大人攀著表麵正經眼睛含笑的賀大人,笑得合不攏嘴。
“哈哈,怎麽樣?我就說有好戲看吧!你說再有會兒陛下也都該知道了,我看他那個戶部侍郎還有何臉麵,還想升尚書。”說完又是幾聲大笑。
賀大人隻皺眉搖頭,念叨著:“這成何體統。”
錢民川這一頓打,硬生生挨了有半柱香的時間,才被匆匆趕來的內侍總管元公公給救下來。
“哎喲,這是怎麽了?錢大人錢夫人陛下口諭,召二位入宮覲見,二位跟著雜家走吧!”
白胖的元公公不僅是內侍總管,更是皇帝的貼身大太監,他一出現,錢夫人自然不敢造次,而且她還在暗暗高興,隻想著在皇帝麵前告一狀,告那錢民川拋棄糟糠。
錢夫人滿麵喜色,忙不迭地一手擰住錢民川,一手提溜著快昏死過去的杏夫人,跟在元公公身後。心思簡單的她,自然沒注意到錢民川此時惶恐不安卻又無力反抗的悲慘模樣。
他們一走,下朝的大人們也早就散去,除了錢夫人帶來的下人之外,就隻還剩賀大人和蘇大人站在橋頭了。
這蘇大人見二人被元公公叫走,還很是遺憾地說道:“真可惜,這麽好看的一出戲,就被陛下這麽擾亂了。”
賀大人連忙告誡他,“話不可亂說。”
停了一下,又意有所指地說道:“此地就在宮門外,但這錢大人卻被打成那副模樣才被阻止,已經很難做了。”
蘇大人微愣了一下,然後仰天大笑兩聲,說道:“此事極好,極好!”
然後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正笑著就見李承昊的軟榻從宮門裏出來,兩人連忙斂笑整襟,垂首站在原地。
原以為隻是會擦肩而過的李承昊,卻在二人麵前停下來,還和顏悅色地跟二人打招呼。
“賀大人蘇大人,剛剛可是看到了什麽好事?”
兩人被點名,於是趕緊行了臣下禮,蘇大人是個直腸子,禮畢就開了口。
“殿下剛剛是沒看到,錢大人被他那夫人,好好收拾了一頓。”說著又是哈哈一笑。
李承昊也被他帶笑了,帶著笑意的黝黑眸子依然深不見底。
“本王原來隻是聽說過那錢夫人很是厲害,剛剛親眼看到了錢大人的樣子,才知傳言不虛。本王之前曾聽人說是過,錢大人曾為了一個花魁一擲千金的事。
本王久居邊境,素來不知益州各項物價,所以想請問兩位大人,千金賣下花魁,再好吃好喝好伺候的養起來,總共要花多少銀子?”
李承昊說得漫不經心,賀大人卻若有所思起來,蘇大人正要說什麽,卻又見元公公小跑著朝這邊而來,遠遠就喊著。
“殿下請稍等,陛下召您覲見!”
李承昊偏頭看了他一眼,又回轉來對賀大人笑道:“剛剛的問題,還要麻煩賀大人替本王算算帳,等本王忙完了,再來請教。”
賀大人連忙躬身行禮,口道:“臣不敢!”
李承昊隻輕輕一笑,揮手讓近侍又重新往宮門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