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退讓
“怎麽？佑姬、娘娘，吃醋了？”廷恩試探著問道。
南亦擦了擦嘴角的血，斜著眼眸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既然這樣，你去幫她換床單吧。”
“什、什麽？！”廷恩再一次失態了，身為魔帝身邊第一侍從，質疑帝王的命令是很唐突的事，如果魔帝的性情差一些，直接殺了他，他也無話可說。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來看向南亦，隻見他像完全沒聽見自己那聲質疑似的，露出一臉難色。
他沒辦法說服她進食，廷恩做不到的，他也一樣做不到，他隻能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可最終也是被她咬傷了唇，一口把剛剛才塞進去的食物吐了出來。
她比之前瘦了些，臉上的骨頭都能看出棱角，如果她還有法力護身，當不至於如此脆弱。
但是她若還有法力在身，他就管不了她、護不住她。
她不再開口了，不管他如何，她都像之前那個石像般的小女孩一樣，不看他，也不說話。
他剛剛找到的名為佑姬的女孩，就這麽丟了。
她無非，是想用絕食逼他放手。
他怎麽可能就這麽屈服，即使最後用自己的法力為她吊命，他也不會輕易在這場戰爭中敗下陣來。
南亦把這比為戰爭，無論是與魔族本家對抗，還是處理陰間事務，這些年大大小小的紛亂，他都沒有放在心上過，隻是紛亂而已，算不上什麽大戰。
他本以為，能被他南亦稱為戰役的，隻有傳說中萬年前的那一場生界與死界的大戰。卻沒想到，他會把這個詞用在那個小丫頭的身上，這意味著什麽？她比整個死界都難搞？還是對於他而言，她像整個生界一樣重要……
南亦都要被自己震撼了，這種膩人情話，竟然自他而出。
他覺得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精彩得很，眼角餘光看見廷恩都呆了。
“愣著幹什麽？床單。”他無情提醒道。
從那之後，南亦就再也沒有往佑姬那裏送過食物了，倒是會趁夜深人靜、她已睡著的時候，偷偷坐在她身邊，為她輸送些力量，好讓她的凡人身體能在不進食的情況下撐下去。
如果她那天正好睡得熟，他也會貪心地躺在她身邊，像第一晚那樣，看著她睡覺。
與那日不同的是，他不能看到她醒來了。
廷恩雖然欣慰自家魔帝終於有了休息的時間，可他卻擔心，幾個時辰的休憩，歸來的南亦更顯疲憊了，並非身體，而是心。
這樣的他，能撐下去嗎？
好在他的擔心並不用持續太久，這種情況在一個晚上改變了。
那晚，一如既往跑去自己寢殿偷窺人家小女孩的魔帝輸完法力，剛剛躺下，就被不知做著什麽夢的小女孩抱住了胳膊，整個人都貼了上來，就這樣，一直抱到天亮人醒。
兩個幼稚鬼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個早上。
“餓不餓？”先來偷窺別人的魔帝理直氣壯。
先動手抱住別人的小女孩理虧放手，點點頭。
當廷恩久違地拎著食盒走進殿裏時，他不禁暗呼一聲“謝天謝地祖先保佑”，這兩位祖宗終於恢複正常了。
他終於不用兩邊受眼色地來回送食盒，也終於不用莫名其妙接到“換床單”這種任務了。
不過，看起來還是他家帝後娘娘比較心胸寬大一些，如果是他，一定不會輕易原諒這個什麽都不解釋、又很沒耐心、說話語氣很衝，還封印了自己術法的人。
他審視的目光似乎被南亦發覺了，他遠在大殿另一邊，給了自己一個警告似的目光。
廷恩低下頭，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見，把食盒裏的餐盤一一放在床邊案上，他擺完就走，不想看自家帝後喂著吃飯了。
她還是不說話，但她願意吃東西了，是不是意味著，隻要他努力，就能讓她原諒自己，安心留在他身邊呢？
這些天，她像沒事人一樣，照常吃飯、睡覺、看書，甚至還會與他說說話，除了她行走時腳上發出的鎖鏈碰撞聲，一切都和之前一樣。
真的能和之前一樣嗎？
他看著她越是明朗，就越是不安。
“廷恩，你覺得，她最近有哪裏不一樣？”
正在篩案卷的魔界侍從又慌了，他不怕魔帝問他幾州有多少漏洞，唯獨怕他突然與自己聊情感、聊佑姬。
“額……”他猶豫了一下，“法力沒了？”
“啪”的一聲，南亦手上的筆斷成兩截，他沒顯露絲毫情緒，好像剛剛硬生生折斷這古木毛筆的不是他一樣。
廷恩這回懂了，他剛剛那句話算是戳在了自家魔帝的心頭上，他竟然還沒死嗎？
“其實，您完全可以好好和她說說，您不讓她到處亂跑的原因，無非是怕這魔界與陰間聯係緊密，而她的靈魂曾經斷裂，如遇陰間生靈，恐怕有損魂魄。”這些事，南亦並未與他說過，隻是憑他對南亦與對陰間的了解，才能揣測一二，“這些事，您為何不對她說呢？”
“你以為她隻是一個人間女孩嗎？”南亦說，“她可是逢生一族，本應縱橫天下。我把這件事告訴她，也許她會聽我的，然後呢？讓她這一輩子見到陰間，就覺得自己是個曾經輸過的人？好好調養，不過數月，就能恢複正常，與其讓她知道真相，不如讓她討厭我，來得更劃算。”
看來，他們的魔帝陛下，已經完全把自己置之度外了，眼裏心裏想的，都隻有那個人間姑娘了。
那便騙著吧，說不定，騙著騙著，她真的就願意永遠留在他們魔界霸主的身邊了呢。
廷恩覺得自己想得有些多，暫不去管這些，先處理手上的要緊事——魔界十三州的州主馬上要進宮朝見了。
他們各懷鬼胎，心思不定，是敵是友，不能輕易分清，到時候，定要花更多的功夫應對他們。到時還有沒有功夫，像現在一樣，一天三次往佑姬殿中跑，都還是個問題。
那個日子，眼見著，說到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