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似曾相識
佑姬一圈一圈地在屋子裏溜達,從白日轉到天黑,數了三千多,南亦還沒回來。
她自然不會擔心他出了什麽事,隻是覺得,他失約了,有些不滿而已。
她決定去睡了。
用被子裹好自己、沉入睡鄉之前,她在心裏默默想著,如果他明早還不見影她就……就故意溜走。
畢竟“不要到處亂跑”的這個承諾,是基於他在今日回來的前提之下,他遲到在前,就別怪她讓他找不到了。
佑姬氣惱中還帶著一絲竊喜,因為那句“你回來了、我很想你”,真的很難說出口。
天下第一逢生一族,因為一句情話開溜了,世間奇聞。
她惴惴休了一個晚上,半夢半醒地總看向殿門,是看那個身影有沒有出現,也是在看天亮了沒,這種狀態持續了一整晚,她竟還在天將明時沉睡過去,再睜眼,天已大亮。
她驟然驚醒,忙坐起身,四下看了一圈,帶著些希冀與緊張。
空無一人。
南亦還沒有回來。
她一個翻身起來,名正言順義正言辭地準備開溜了。
既然他離開了兩日,那她也出去兩天再回來好了。佑姬在心裏打了算盤,路過案幾時,看了看桌上的筆墨,猶豫了會,搖搖頭。
留信什麽的,哪裏需要,憑他與自己的聯係,恐怕隻要他願意走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她。
還是趁他沒有回來,快些走掉比較好。
這是第一次出門沒有無鋒隨身,現在那把與她形影不離的巨尺,應該還在人間宮廷孤零零地躺著。其實她完全可以把無鋒召來,隻是這樣平白多惹了些事,屆時,瀧文他們一定會覺得自己出了什麽事,變得緊張兮兮的。
說來,阿落、花意兩個孩子應該已經嚇死了。等到南亦回來,與他打過招呼,她還是得回去一趟。
好歹受風垚所托,照顧他的兩個獨苗,總不能半途而廢。
隻是這兩日,她想徹底放下逢生傳人的身份,四處走走玩玩,等著那個人來接她。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她會倚賴別人。逢生一族到這世上,雖總掀起滔天巨浪,可是到底隻像浮萍一般,隻有來處、沒有歸途……這種有人等她的感覺,倒也不差。
故意撒嬌、讓他著急,這種事情,換一個人,她都無法做到那麽自然,自然得好像喚醒了她身體中的另一個人似的。
之前的她,名為逢生,喚醒的她,名為佑姬。
她幾乎要被自己的腦洞逗笑了,伸手推開那扇常閉的門。說來,魔界的屋子很奇怪,與其他三國都不同,沒有窗戶,隻有四麵牆,一扇門。關於魔族,她的記憶所存甚少,也是因為如此,她這些年走遍大陸,唯獨魔族。
可能因為魔族都是死物,無需那麽多講究吧。她這些天是這麽猜測的,直到她推開這扇門,她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魔族殿落沒有窗戶的原因,是無需采光。因為魔界,根本無光可采。
她眼前的景象極為詭譎,像是名為光的結界包裹了她所在的殿落,而結界之外,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她不知是被光裹挾、還是被黑暗包圍了。那沉沉如同擁有實體的無光黑暗中,像有不知名怪物正在暗中窺視她一樣,散發著不祥。
佑姬隻驚了一刹,她隨即注意到,光源的來處,她抬頭看向頭頂,一個巨大的火球正高懸殿落之上,不停旋轉,這火球旁邊,還有一顆小些的隕石……所以,她這些天看到的白天與月夜,都是虛構的。
南亦為了她,專門造了一隻太陽與月亮。
怕她不能適應魔界永夜嗎?這也太誇張了。
佑姬邊向光與暗的邊界走,邊回頭看著那兩隻巨石……不知他當初費了多少功夫,隻為給她造一個能夠作為過渡的環境,難怪他不讓她出門,原隻是不想讓她看到這般模樣的魔界。
感動之餘,她越加堅定了自己得跑的決心,否則除了那兩句,恐怕還得加上一句“謝謝你”。
話,是說不出口了,路,還是能跑的。
她站定在那一道邊線處,單手覆上自己的雙眼,輕聲念道:“夜、視。”
言靈,發動。
她沒有睜眼,先邁開腳步,踏出光照的範圍,才張開雙眼。
言靈成功了,在她眼中,之前還是黑沉看不見事物的範疇,如今已如同白晝,重重殿落,應是參考的人間建築,隻是並非近年的風格,看來是早已建成。
之前聽南亦身邊的侍衛說,這宮中的侍從都被派出去了,她想離開,應該不難。
她屏氣凝神,放輕腳步,戒備著向更有魔族氣息的方位挪去,一路避開宮中存餘的幾道魔族氣息,順利站到了宮牆之外。
她回頭看向這個宛如空城的帝宮,未免,也太冷清了……
他這些年,一直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嗎?
佑姬有些心疼他,孰不住南亦也時常心疼著她,明明身邊都是友人,卻無一個真正懂她,空無一人的寂寞,與紮堆人海的寂寞,哪個更可憐?
恐怕讓他們吵上三天,也不會有定論了。
魔界之外,看起來也像人族村落,隻是整日泡在黑暗之中,沒有人族常青的植被,隻有些不喜光的植物生長在犄角旮旯的角落,顏色也是死氣沉沉,配極了它魔族植物的身份。
而且街上也不如人間熱鬧,倒像是蛇靈出現那晚的人間似的,大家都在避著什麽,不敢出門。
能讓魔族懼怕的,那恐怕並非一隻蛇靈的事了。
偶爾那麽一兩隻魔族飄過,看起來並未增加生氣,反而更為恐怖了。他們腳步匆匆,卻不發出聲音,垂著頭,迅速掠過。
正是佑姬奇怪魔界現狀時,一道空洞圓形門扉在她身後旋轉著開啟,很快擴張到一人高的程度,深處,一雙雙來自死亡國度的手緩緩就要伸出來,抓住她的後腦、長發、衣衫,把她直拖進他們的世界。
那雙手中,有那麽一雙,格外猙獰顫抖,看著竟是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