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魔與她的交集(二)
“說。”南亦鬆了他身上纏繞的黑霧,也結束了對另一個兄長的懲戒,其他兄弟姐妹早作鳥獸散,離開了這隨時會殃及己身的災難現場。
從他的兄長口中,南亦得知了所謂的真相——成為魔帝之時,他的身上,就會附著一道契約,與逢生一族的契約,身為魔帝,要為那不知在何處的逢生一族擋掉所有施術失敗帶來的傷害!
簡直像一條狗,被拴上了鎖鏈……
南亦不相信。堂堂魔帝,怎麽會與區區術士作出如此荒唐的協議,他不再管那地上躺著的兩個兄長,匆匆轉身,向他父親的殿中趕去。
“父親!”南亦絲毫不懂禮數,一腳踹開了南宿的殿門,隻見他那無所不能的父親,正緊捂胸口,嘴角帶血,見到他這個不省心的兒子,更是氣得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到底是什麽,能傷到活過五千年魔族至尊?
剛剛那件事,驀然閃過他的腦海……南亦向他的父親走近兩步,悠悠開口問道:“這是那個逢生造成的嗎?”
他的語氣平淡得,仿佛這件事與他無關一樣,聽到他這句問話的南宿卻驟然亂了方寸,顧不及擦幹嘴角的血,震驚地抬眼看向他:“你是怎麽知道?!”
答案已經明了了,這件事,是真的。他,會變成逢生的替身,是真的。
“嗬……我是怎麽知道的?”南亦重複了一句,像在嘲笑他的父親無能,“若是不想讓我知道,便當對誰都不說!你既已經鬆口,還覺得能瞞住我?!”
遭到自家兒子無情嘲諷的魔帝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曾苦惱,要如何將這件事告訴他,便問了他平日裏溫順可人的長妃,沒想到,也是個守不住秘密的長舌之輩。
他的兒女雖多,可是他了解每一個,麵前這個孩子,就是最為驕傲的一個,偏生也是最優秀的一個……也許正是因為他太過優異,才變得如此傲慢吧。帝位,隻能交給他,可這事實,最不敢告訴的也是他。
“亦兒,你且坐下,聽我說……”
“好。”南亦二話不說地就找了個石椅坐下,“你說。”
南宿本以為他會再撕鬧一陣的,沒想到他竟是這般鎮定,這件事情,要從哪裏說起呢……
“魔界第一任帝主,我的父親、你的爺爺,與逢生先祖相識,他們兩個與一遠古山神共同開創了如今的局麵。
“逢生一族,有一種術法,十分強悍,名為言靈——言之即靈,雖然便利,卻也不如陣符那般穩定,難免會出些差錯。他們雖法力充沛,可身體畢竟是人族,受不了這言靈失敗後的反噬。
“你是知道的,魔族若無外力介入,不老不死,為了保持世間的平衡,他與逢生先祖立下了這個契約——每代魔帝,都會成為為當代逢生擋住言靈反噬的傀影。”
“若我,殺了他呢?”南亦的語氣,全然不似玩笑,他認真地在與自己的父親商討,好像小時候討論,該怎麽出招一樣。
南宿搖了搖頭:“逢生一族,術法極強,若非如此,其失敗的能量也不會將我重傷至此,且不說你修為尚淺,即便是我如日巔峰之時,也不能動他們分毫。”
“那我們,便隻能等死?”
“你才百歲,自然會對這大千世界有所留戀,可是為父我,已經度過上千年的歲月,有了你們百來個孩子,此時離開,也算功成身退。”南宿說得輕鬆,看起早已做好隨時赴死的準備。
他的從容淡定,在南亦看來,隻是懦弱認命了而已。
而他,絕不認命。
那日之後,南亦一改之前聊貓逗狗到處招惹是非的性格,整日閉門不出,他甚至沒有參加他父親的葬禮。
仿佛是那任逢生為了阻止什麽重大災難,用了言靈,雖然阻止了災禍,可也同時葬送了自己與身為他傀影的南宿的性命。
被他的父親送到他身邊的廷恩說,他身亡時,隻化作了一縷黑煙,其他的什麽都沒留下。沒有念想,也沒有屍骨。魔族,多麽可悲啊,死後,連下葬的必要都沒有。
這件事,在他心中掀起不小的波瀾,可是悲傷敵不過恐慌,他這些年來,一直在修煉,他要在自己登上帝位、下一任逢生開始使用言靈前,強到可以抵擋所有反噬。
僅僅幾年,他的修為又上升到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境界。
而後,新一代的逢生誕生了。
一日,正在修煉的南亦突然胸口無端一陣刺痛,像被插了一刀般……
想必,這就是逢生言靈的反噬了。
以後,他的生死,要掌握在一個自己全然不認識的異族手上,要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會毫無征兆地重傷、死去……南亦不願承認,他對逢生一族的憤恨之中,夾雜著對死亡的恐懼。
他更加拚命地練功,連自己的繼位大典都沒有參與,誰勸,都沒有用。他的瘋癲模樣,成為了別人口中的笑談,那些盼著他出事的魔族們,都在竊竊私語——新魔帝是被嚇瘋了。
他們卻不知道,南亦每一日都活在恐慌之中,“逢生”這兩個字,像一隻無形的刀刃,抵住他的喉嚨,逼他不停向前。
也是拜逢生所賜,他成為了史上最強的魔族。
那日,南亦出關了。等著看笑話的那群魔族,統統跪倒在他的腳下,整個魔界,都以這個剛過百歲的魔帝為尊。
他冷笑了一聲,沒有多餘的心思與他們爾虞我詐——他的處境,就像站在刀林之下,而他不知道,頭上的刀劍會在什麽時候落下。
什麽帝位、什麽陰間、什麽閑言碎語,他都不在意,他隻在乎那個在世間某個角落的逢生傳人,他隻在乎,那該死的逢生什麽時候會再度施展言靈。
他終日防備著,宛若驚弓之鳥,按廷恩的形容,就像在獨自與一個看不見的敵人戰鬥那樣。
這種情況,持續了兩年。南亦發現,除了兩年多前那一次反噬,他再也沒有受過傷……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