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殘疾
“醒了！終於醒了！”
逢生聽見身邊一片嘈雜，還未全部睜開的視線中充斥了各種麵龐，把她的床榻圍得嚴嚴實實。
“你怎麽樣？！”墨麟的聲音聽起來悲喜交加的，各種複雜。
她搖了搖頭，還能怎樣，活著已經很好了。
逢生看得很開。她清楚她用的是多麽危險的言靈，失控之後，還能保全這條命，真的已是大幸，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她的思緒混亂著，頭都有些疼，她雙手撐住身體，想要坐起來，卻在這時發現了不對……她的腿，完全沒有知覺。
本要順著她的動作把他扶起來的墨麟見她停住了，麵色凝重得想要滴出水，不禁慌了：“怎麽了？是不是哪裏疼？我給你叫大夫。”
“這裏的大夫有什麽用？一群渣滓，我去把我宮中密醫叫來！”
風垚揮袖想走，她連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卻覺得雙手也氣力不足，竟讓他從自己指縫中滑脫。可這一絲阻礙的力量也引起了風垚的注意，他回頭看她，也覺得很微妙……若是往常，恐怕他的衣服撕了，她都不會放開的。
此時，她凝視著自己的一隻手，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奇怪生物。
“到底怎麽了，你別嚇我。”墨麟扶住她的肩膀，想讓她靠著靠枕，坐得舒服點，卻在發力時，察覺了一絲異樣……逢生的法力，少了很多，而且，扶她坐起時，她的動作很奇怪，就像、就像一個雙腿殘疾的人想要起身一般。
他們這群人中，除了聖古，就屬魚音最通治療之道，她觀察了半晌，得出了一個令她難以置信的結論，她上前一步，隔著被子，按在逢生的雙腿上，似在發力試探……她看向逢生，她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告訴她，她的猜想對了。
魚音聲音有些發顫，她穩了穩聲線，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逢生，你的腿……是不是動不了了？”
“你……”
你在說什麽胡話？風垚下意識想要說這句話，可他說不出口，逢生半身都在冥界中的畫麵閃過他的腦海……他還擔心，她的雙腿會不會直接被那不知名的物質截斷，看到她身體完整的時候還鬆了口氣……
果然，還是有影響。
“怎麽回事？”
身邊人們紛紛問道，逢生不想說話，也說不出話。
她能感覺，自己一半的靈魂，消失了，帶著一半逢生一族天賜的法力一起，消失了。
她出事之後，墨麟四處為自己求藥，可是什麽靈丹妙藥能治好沒有靈魂的身體呢？她想勸他放開，可她說不出口，要他接受曾經天下第一的自己變成一個殘廢，這件事太過殘酷。
說來好笑，殘廢的是她，又不是別人，可是旁人的反應比她來得都大。
要麽哭哭啼啼，要麽接受不能，要麽緊張兮兮，在她麵前忍著避開這件事。
何必呢？以她的半身靈魂，換人間、換世間一個太平，不好嗎？
人們似乎都忘了，她這雙腿，換來的是什麽。
那仙族企圖攻占世界的秘密武器，可是被她全數消滅了啊，這樣不好嗎？
他們所有人的表現都在告訴她：不好。
罷了，時間終會讓他們接受的。
一年過去、兩年過去，世間一切都有了變化。
知道了月人離世、聖古真身的半妖他們，氣氛沉重了好些時日。
大戰之後，是非就消失了，再也沒有回到瀧文身邊。瀧文偶爾還會跑到他做皇子時住的寢宮，試圖從那一株古梅上再看到是非的身影。
風垚算是第一個對這件事看開的，可能是他也親眼見過、近距離感受過陰界之門的可怕，所以知道，這樣的結果，已不算差。
妖族氣運恢複不過小半年，妖族第六代王嗣就誕生了，還是兩個，一對龍鳳胎。
在他們出生的第二天，風垚與墨麟就一人抱著一個崽，悄咪咪地跑來人間，要給她看。
她問他們的名字，風垚答：風落、風花意。
落花意……看來他喜歡的那個人，還沒有給他回應。
風垚要讓她做這兩個孩子的姑姑，相當於，要她與他結成兄妹。她本不擅長與人結成這種聯係，可是在看到這兩個肉嘟嘟的孩子主動抓住自己的手時……
她想試試。
所有人都在為妖王生了子嗣而歡喜，包括墨麟，她終於有機會把自己的要求說出口：她想要一副輪椅。
自從她殘廢以來，一直都被墨麟按在塌上，不給起身，好像她動一下，便會再斷一隻手似的。不知是不是沾了這兩個孩子的光，墨麟一時高興，答應了。
他親手為她做了一副輪椅，木質上好，做工精細，還有些無謂的雕工，她用起來十分順手，隻是，這世上無論什麽樣的輪椅，都無法載著無鋒同行，而且，如今的她，恐怕也拿不起無鋒了。
跟隨了她二十年的無鋒，隻好被放置在她殿中一角，象征著她作為逢生一族往日的輝煌。
其實，她並沒有放棄，雖然她的法力少了一半，好在之前自己用的都是陣符，隻要長年累月、鍥而不舍地做符，應該還不需要被人保護。
她是這麽想的，可是法力不再充沛之後，做一張符的時間，比以往多出許多，每天能做的符也有限，一年下來，也無法達到與之前一樣的水準。
她不禁歎氣……難道自己真的到此為止了嗎。
“姑姑！”隻聽一個稍顯青澀的男聲遠遠從殿外傳來……他們家的小祖宗又來了。
逢生搖著輪椅，往門口迎了迎，果然是風落，帶著一身寒氣，直撲到她懷裏。
“姑姑，我們來看你了！”風落說著，站起身來，看起來，已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孩子了，很難想象，他真實年齡還不到兩歲。
花意也隨著他的父親與叔叔，跟著從門口出現。
“嘖嘖嘖……”風垚嘖著嘴，看起來與當父親前一點都沒有變化，他看著自己那一對小崽子，稱奇道，“你看，這阿落的性格與我和她母親如出一轍，可這花意，三天不說一句話的個性到底隨了誰呢？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孩子是你給我生的。”
風垚胳膊肘了肘一旁的墨麟，墨麟見怪不顧地把他的胳膊肘推了回去：“別鬧。”
“逢生姑姑。”花意雖話不多，可也並不內向，她站到逢生身邊，扶著她的輪椅，叫得乖巧。
這兩個孩子也算是逢生看著長大的，他們也習慣了自己這個人族姑姑不怎麽說話，點頭就算應了。
逢生覺得，她的表情已經比她剛下山時要豐富得多，隻是他們都沒發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