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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竹馬青梅

  聽到瀧啟的腳步聲,那人像從夢中驚醒,緩緩抬起頭。


  瀧文幾乎趴在地上,緊緊盯著她的臉,才讓自己相信,那真的是,自己熟悉的人。


  在瀧文十八年的歲月裏,僅僅四人,被他刻進記憶中。


  父皇、皇兄、是非,還有一個,便是眼前的她。


  瀧文總是藍姐、藍姐姐的叫著。


  但其實她不姓藍,她是當朝丞相的女兒,姓沈,名鳶。叫她藍姐,隻因在瀧文的記憶中,她一直酷愛男裝,又總一身藍衣


  小時瀧文一人在宮中,沒有同齡的朋友,隻有瀧啟在百忙之餘,抽空陪他。直到沈鳶隨著她的母親入宮,為先皇後祭奠之後,瀧文才多了另一個玩伴。


  沈鳶溫柔,卻也很堅強,明明是個富貴小姐,卻私底下偷偷習武,十歲時已能與當朝將軍過上十多招,父皇看她堅毅,便準她與瀧啟一同上武課。


  他們的緣分,便是從那時開始的。


  在瀧文的心目中,大哥成熟穩重,待人接物都沒有過什麽情緒。


  藍姐雖然習武,但性情溫和,照顧他如同照顧自己的小弟一般。


  就是這樣端莊的兩個人,遇在一起就恍如炸了毛的貓。


  一個正坐著,捧著兵書,表情未變:“成天不男不女,盡和阿文這個孩子一起胡鬧。”


  一個咬著後槽牙,一字一頓:“總比小白臉來得好,阿文和你一處才真是被帶壞了。”


  一個放下了書,一個握緊了拳,一言不合就廝打起來。


  瀧啟比沈鳶大個兩歲,他們相識十年,其間武藝精進,不得不說都是拜彼此所賜。


  瀧文還小,就在旁邊坐著,看他們兩弄得庭院裏塵土飛揚。


  有時正好遇上北皇和丞相來看他們一對兒女,丞相氣得直吹胡子,北皇一邊看熱鬧看得歡,一邊攔住念叨著“不男不女沒上沒下”的丞相,哈哈大笑:“人家男才女貌,天生一對,你個老家夥,幹嘛打擾。”


  丞相的胡子氣的更高了,不顧君臣之別大吼道:“你當然不怕你家的豬了拱別人家的白菜!”


  “胡說,我家的也是白菜!”北皇一把抄起愣愣的瀧文,舉在手上,捏著臉蛋,“你看,多水靈啊!”


  那年,瀧啟十六,沈鳶十四,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兩年,他們就不在一起練武了。因為沈鳶成年了,不便入宮,總請命與將軍們一同出征,常年不在皇城。而瀧啟,也被北皇器重,攝入亂局,代理朝政。


  瀧文那時八歲,正是百無聊賴的時候,好在與是非相識,還算有些意趣。


  每每沈鳶出征歸來,總把瀧文抱在懷裏,掂量幾下,“阿文又重了,能吃是福。”


  那日她的笑容如此意氣風發,看來是凱旋而歸。


  “等姐姐向北皇匯報完,就帶你出宮玩!”她笑著。


  “那我去準備!”瀧文乖巧應了聲,與她別後開心地跑回寢宮,侍女給他換上民間小公子的衣裳,奶娘又在旁邊絮絮叨叨囑咐了好些才放他離開。


  待他跌跌撞撞跑到宮門口,看見的不僅有女扮男裝的沈鳶,還有大哥瀧啟。

  他那時看了些戲文,已經懂了點兒女情長,不經意地、奶聲奶氣地念叨著:“皇兄百忙之中抽出空來,也不知是不是為我。”


  “當然是為你啦。”沈鳶寵溺的揉著他的頭,“不然還能為我不成。”


  瀧啟抱起他,不著聲色的捂住他的嘴,“走吧。”


  瀧文知道大哥的秘密。


  早些日子,他聽說宮中大書房裏有一處暗格,十分神奇,因為它之所以為暗格,靠的不是精巧機關,而是幾千年前,一位有能之士設下的,名為“主人深愛之人才能開啟”的言靈。


  現在書房的主人是大哥,他就想去翻翻找找,為了證明自己是大哥愛的人。


  真就給他找到了。不是什麽隱秘的地方,就在書台上,幾個雕花方格之中,一個是空的,瀧文一推就打開了。


  因為太過容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暗格,細看,裏麵全是卷軸,瀧文好奇地打開之後,突然覺得,自己發現的不是什麽寶藏,而是一個隕石天坑。


  卷軸中,畫的都是沈鳶,男裝的她、女裝的她、看書的她、練武的她、微笑的她、生氣的她,從十歲初見孩提之時,直到十六歲聘婷少女。


  瀧文露出傻笑,聰穎如大哥,麵對情感卻如此笨拙,遇到了心愛的人,隻能假意生氣來掩蓋慌亂。


  正在這時,瀧啟回來了,看見一小隻瀧文坐在他的桌上,暗格打開,身邊散落的全都是攤開的畫卷。


  聽到腳步聲,瀧文抬頭,見是瀧啟,笑道:“大哥,你回來啦?”


  接著,瀧文從瀧啟的臉上看到了名為驚慌的神情,這是他記憶之中的第一次。


  瀧文任憑瀧啟三步並兩步過來,一把抄起他往椅上一放,轉頭迅速利索的把畫軸一個個卷起,抱走,藏起來。


  瀧文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大哥忙裏忙外。


  待到瀧啟回來時,臉上的紅暈大抵消完了,隻剩耳尖上還有一點。


  “你,不準對她說。”


  “哦。”瀧文乖巧答應,眉眼間滿是真誠。


  “真的不準說!”


  “哦。”語氣都沒變。


  瀧啟扶額歎氣。


  “我真不說。”瀧文豎起三隻手指,“以人間皇族之血起誓。”


  瀧啟這才算放心。


  這回,是瀧文發現了大哥的秘密之後,第一次遇到沈鳶,他雖然應約不說,但是目光總忍不住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說出的話也帶著點其他的意思。


  三人走在街上,起初氛圍還有些莫名的尷尬,直到瀧文的注意力徹底被路邊的雜耍表演吸引。


  “藍姐姐,我想看那個。”


  可能表演十分精彩,裏三圈外三圈,圍得都是人。因沈鳶的身高有限,抱起了瀧文也未能讓他穿越重重人頭。


  “可能看到?”沈鳶抬頭問他。


  “看不到呢……”瀧文答道,又突然感覺被人舉高,驚叫一聲。

  瀧啟站在他們背後,伸手抱住瀧文的腰,把他扛到自己肩頭上。瀧文的視野豁然開朗,正看到一藝人噴出火蝴蝶漫天飛舞,不禁高興得拍手叫好。


  低頭想告訴他們自己看到什麽時,隻見自己大哥目視前人的後腦勺,一本正經的問身邊人:“可要我也抱著你?”


  而沈鳶雖冷哼一聲,目光卻溫柔,偷偷斜了一下,看了看瀧啟的側臉。


  這一幕隨著火蝴蝶,深深印在瀧文的記憶中。此後,隻要他兩都在皇城,瀧文便撒潑打滾的要他們一起陪他玩,然後自己偷偷跑走。


  他一直以為隻要給他們創造機會,好好相處,發現了彼此的情感,便能相親相愛,永遠在一起。直到自己長到十五六歲,開始懂事的年紀,他才知道,大哥並不笨拙,沈鳶也不羞澀。


  他們沒有在一起的原因,是大哥不願讓沈鳶嫁與他後,隻能做一個後宮中的女人;他們沒有在一起的原因,是沈鳶不願讓大哥身為皇子,以身犯險,征戰沙場。


  二人滿懷著愛意,一個在殿堂爾虞我詐,擔驚受怕;一個在邊疆風餐露宿,生死一線。


  就是這樣一個被瀧啟小心翼翼愛著的女人,如今,他卻任由她一個人,躺在地上,生命垂危。


  瀧文不知道瀧啟究竟怎麽了,但是,他要救她。


  因為他知道,待大哥清醒之後,定然會後悔,自己放任她走向死亡。


  “瀧文又去跟著瀧啟瞎轉悠了?”月人看了一圈四周,沒找到瀧文的身影,掀開麵紗,問聖古道。


  “可不是,怎麽勸都不聽。”聖古無奈的聳聳肩。


  月人伸了個懶腰:“那既然這樣,我們在這也無聊,不如在皇宮中轉轉,說不定,能找到幾個陣眼。”


  “陣眼?”聖古疑惑,“那是什麽?”


  “小笨蛋。”月人伸手指尖敲了敲聖古的額頭,“你要知道,要想設陣,一次覆蓋整個皇城,現今這個天下,恐怕隻有逢生放棄陣符、使用言靈的情況下才能做到,尋常術士要想做成這種大陣,必須定點設立幾個小陣,讓這些小陣的陣法與力量交相呼應,連接起來,成為大陣,這些個小陣,便叫陣眼,想要破除大陣,也須從陣眼下手。”


  “我懂了。”聖古到底不笨,月人也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


  “那我們,便出去轉轉,你一個人在這,可以嗎?”聖古問逢生,卻見她懷中的小黑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存在。


  “若逢生不可以,那還有誰可以。”月人撫了撫逢生好摸的發頂,“我隻帶聖古看看,不會打草驚蛇。你在這隨便吃吃喝喝逛逛,隻是,若發生什麽事,一定要先找我們,不能一個人單獨行動哦。”


  逢生點了點頭,月人放心地笑笑,與聖古一同離開。


  小黑獸也垂下了頭顱,靠在逢生懷中,閉上雙眼,一副睡不夠的模樣。


  月人聖古未走多久,瀧文就急匆匆地一路小跑進來。


  “逢生!逢生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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