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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 輕輕一語若初年

  開院儀式結束,靈秀山大宴賓朋,宋神妃親手釀造的雪泥酒重見天日,酒香彌漫山野,人人痛飲狂歌。徐佑的玄功日益精進,幾乎千杯不醉,無論誰人敬酒都來者不拒,劍眉星目,唇紅齒白,衣袂翩翩而起,恍若天上人。


  興盡而散,各歸來處,徐佑抓緊時間安排書院的各項工作,以袁青杞為道院監院,以竺法識為佛院監院,以袁蔚為儒院監院,以祖騅為天經玉算兩院的監院,監院以下設有各堂的堂正,堂正以下是管幹、典謁和學錄。再效仿春秋時的會盟製度,由徐佑和四大監院組成玄機書院監務會,凡重大事宜,若山長不在,由四人與會協商處理,並另設監辦一人,負責學院的日常行政事務管理。


  可以預見,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四大監院的精力主要放在講學上,監辦將成為書院的實際掌控者。所以此人必須得是徐佑的心腹,能夠完美執行徐佑的意圖,並有足夠的應對處理各種瑣碎事務的能力,但這個人又不能出身太高,背後不能有明顯的靠山,不然會對監務會形成牽製,尾大不掉。


  就這樣沈孟進入了徐佑的視野,袁青杞對沈孟的觀感不錯,支持他擔任監辦一職。所以當沈孟被徐佑叫到房內,說了讓他擔任監務會監辦的打算,沈孟小吃一驚,立刻意識到這是自己千載難逢的機會,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然後頒布了玄機書院規約,就入學資格、書院禮儀、專業教學、成績考核、違規懲罰、休假製度等條例均被納入規約之內,齊誌趣而端士品,全仰仗於此。後世司馬光曾寫文章把規約的存亡作為學院興衰的金標準,朱熹的白鹿書洞書院學規更是被視為書院教育的巔峰之作,所以玄機書院規約製定的十分詳盡,對不率師教、學業無成、假違程限、作樂雜戲等十七中行為作出了相應的懲罰,卻又特別注意不能禁錮學生的思想獨立和創新精神,如何在兩者之間找到平衡,需要日後在書院的發展壯大過程中隨時的刪減和修正。


  通過天工坊無比強大的印刷能力,徐佑著作的《五經正義》裝訂成千餘冊,發給各院師生。同時對所有願意擔任書院都講的各宗各學的大家,由天工坊免費開印對方的著作,並通過駱白衡在全國進行推廣和售賣,所得收益盡歸著作方所有。


  人活在世,無非名利,誰也逃不出這個真香定律,所以玄機書院很輕易的就籠絡了大批飽學鴻儒,師資力量急劇膨脹。


  開院後的第二天,徐佑親自給首批入學的三百五十三名學生上課,講的不是五經正義,而是妙趣橫生的天文地理知識。


  東漢時期蔡邕的《天文誌》中說“言天體者有三家:一曰周脾(蓋天),二曰宣夜,三曰渾天”。蓋天說就不必提了,樸素的不好意思討論,渾天說相比蓋天說有點點的進步,但也基本屬於知識分子的美好臆想,隻有宣夜說吸收了道家關於氣的思想,提出“日月眾星,自然浮生虛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須氣焉。是以七曜或逝或住,或順或逆,伏見無常,進退不同,由乎無所根係,故各異也”的見解,它認為宇宙是無限空間,日月星辰漂浮在氣體裏,這具有相當大的突破意義,但它又認為星辰發亮是因為有質有精的元氣自帶光耀,卻又拘泥在了時代的框架裏。

  “地是圓的,類似一個球體……”


  這樣的說辭其實算不得驚世駭俗,畢竟在楚國比這個更過分的言論都不知有多少,然而有意思的是,徐佑以屈原的《天問》為切入點,解釋了天是怎樣,地是怎樣,潮汐是怎樣,太陽月亮如何發光,宇宙如何形成,星辰如何運轉等等等等,聽著匪夷所思,偏偏又能夠自圓其說,這就很了不得!


  明道堂裏坐著的三百多人幾乎大半數聽的很懵逼,可也有少數幾個人陷入了認真的思考。徐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作為山長第一次講學,不講經義,不講詩賦,甚至連佛道都沒有提及,卻講了這麽個不三不四的東西,必定會帶來最強烈的衝擊力,國人已經遠離科學太久了,沉屙要用猛藥,不用怕會藥死人,藥死再多沒關係,隻要能救過來幾個,那就是星星之火的種子,是未來的希望。


  “山長!”有人舉手喊道。


  徐佑把虎鈐堂那套規矩搬了過來,課堂可以發問,發問要先舉手,笑道:“好,請起!”


  那人站起來,五短身材,肥胖不堪,說話時臉上的肉堆積一起,把原本還算大的眼睛糟蹋成了小小的縫隙,寒冬之日,可能由於堂裏的人太多,或者是由於緊張,額頭隱約還有汗滴,道:“弟子庾策,敢問山長,方才你說的這些既不見人諸聖經典,也不見於稗官野史,若是真的,又該怎麽驗證呢?”


  言外之意,空口無憑,這是當眾開炮,堂內頓時嘩然,以徐佑今日的文名和權勢,敢於這樣公開質疑,莫不是瘋了嗎?

  堂內有認識庾策的,知道他是庾法護的第六子,可全然沒有繼承父親任何的優點。據說是庾法護某次夜裏醉酒馬廄,興之所至,和最卑賤的養馬女發生關係生了這個兒子,要不是後來庾法護還算磊落,幹脆的認了這個事,他可能根本來不到這個世界上。


  不過,敢於質疑,這是徐佑最喜歡看到的場麵,道:“天經院和玉算院即可驗證,但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也不是一人一家之力。你若有興致,可去兩院好好學習,我期待你自己找到答案。”


  為了刺激天經和玉算兩院的就讀率,玄機書院毫無懸念的采用了兩年畢業的學分製,各院之間不設門檻,你可以在儒院,也可以去道院,隻要時間充足,精力充沛,且飽含求知欲,甚至可以從早聽課聽到晚。


  學的課程越多,學分賺取的越容易,最後通過考核畢業,成績優異的可以優先得到揚州十二郡的察舉機會——這是徐佑動用了大將軍的特權,聯合顧允和張紫華為玄機書院開的後門。


  後來曾有學生問徐佑:山長,玄機書院要給予所有人公平接受教育的機會,並保證考核過程的公正和公開,然而這樣明目張膽的把朝廷的公器拿來私用,對那些沒有進入玄機書院的學子公平嗎?

  徐佑回答:我教給你們的第一課,人要有獨立思考的精神,樹立崇高的理想,教會你們的第二課,那就是理想要結合現實,公平從來不是絕對的!


  其實察舉製根本沒有給寒門庶族任何的機會,反而是玄機書院有教無類,把屬於門閥世族盤子裏的飯分了點出來,比起之前,反倒更加的公平許多。


  庾策想了想,掉頭離開了明道堂,直接往天經院走去。堂裏不少人發出了笑聲,這份癡氣,倒是和庾法護很有幾分想象。


  徐佑記住了這個名字,至於日後會給他多大的驚喜,那要看庾策到底有多大的造化了!

  第一節課的效果很顯著,下課後去天經院和玉算院旁聽的人多了不少,但相比儒院還是少數。至於道院和佛院,儒生都願意去兼聽,畢竟世風如此,清談必談玄理和佛法,多學多看多聽,以後聚會裝逼也好裝的到位。


  可僅僅四五天之後,袁青杞的課取代徐佑成為書院最受歡迎的課,徐佑當然不會認為這是袁青杞的課堂質量更高,酸溜溜的說還不是因為她長得太美?其實美隻是部分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袁青杞講解的《上清大洞真經》別出機杼,提出了“上登上清”的概念,意思是上清之上還有太清,從境界上高於天師道的上清,然後結合傳統的百脈關竅,認為各竅皆可通神,提出存思日月二十四星之法,達到精神內守,神不外馳的至真至道之境。


  而最重要的是,袁青杞的新道法注重於個人精、氣、神的修持,不重符籙和金丹,貶斥合氣術,宣揚通靈達神,洞觀自然,養神煉氣,然後乘雲飛仙。


  這從根本上解決了天師道因合氣術而帶來的惡劣影響,贏得了這些胸懷廣大、豪氣幹雲的年輕士子的心。不過後來何濡曾暗中吐槽說,主要還是因為年輕人身子骨好,沒有到需要合氣術來重振雄風的年歲,所以對這些汙穢東西嗤之以鼻,對這個說法,徐佑不置可否,雖然他也想送給何濡兩句詩,年少不知那啥,老來那啥流淚,可天師道經過這麽多年的發展,合氣術已經成了眾矢之的,弊大於利,袁青杞能夠果斷割舍,不僅有大魄力,也有大智慧。


  又過了兩三日,朱淩波和崔英娥結伴來到明玉山,這是開院大典時徐佑和朱仁提到,借口秋分想見朱淩波,這才把她邀請來此。等見了麵,徐佑驚覺朱淩波真的長大了,自永安十一年兩人初遇,到今日已經過去了十年,曾經的小丫頭變成了窈窕動人的女郎,以她的年紀到現在才嫁人實屬太晚了些,不知是朱禮太過寵愛,想多留幾年,還是中間出了別的什麽岔子,如果梁笑古確實是良人,真該好好祝福她才是。


  “微之哥哥,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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