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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 走蛟攔龍

  白長絕從腹部取出槍頭,手指急點,封了幾處穴道,又喂衛長安服了一枚定金丹。兩人都傷勢頗重,需要覓地療傷,正思慮時,突然殿外有人喊著範大祭酒,白大祭酒。聽聲音似乎是鶴堂的人,這次鹿堂跟隨他們辦事,鶴堂跟在天師身邊,既然來了,應該是天師和竺道融分出了勝負。


  “赤翼!”


  赤翼是鶴堂的老人,瘦小如侏儒,可機敏聰達,輕功卓絕,連白長絕都比不了。孫冠讓他前來,必定有重到白長絕站在殿門口,急忙見禮,道:“白大祭酒,本無寺之戰竺道融當場身死,天師也受了重傷,帶著墨君和朱天先行離開金陵。臨走時交代,金陵方麵由範大祭酒全權負責,白大祭酒從旁佐助,遇要事可自行決斷,不必耗時請示。”


  白長絕明白,在孫冠的心裏,他隻是一個善戰的驍將,不是統領全局的帥才,叛亂之後,如何在複雜膠著的局勢裏為天師道盡可能的謀求最大的利益,需要各方進行艱苦的談判,或強橫,或容忍,或妥協,非一蹴而就,必須尋個長袖善舞、世情練達且很會處理各種人際關係的人來處理和應對。


  天師道諸位大祭酒,隻有範長衣可以勝任!


  “你來遲了,範師兄不幸戰死,衛師弟重傷……”


  赤翼變色道:“什麽?”


  當親眼目睹含章殿裏的景象,赤翼被戰況的慘烈震驚了,尤其白長絕屍骨無存,死的不能再死,衛長安手腳俱斷,隻餘半條命,就算日後救過來,怕是武功也無法恢複舊觀。


  “這……這該怎麽辦?”赤翼驚慌不已,他原是巴蜀神偷,曾一夜之間偷遍三十餘大姓世族,歸順鶴堂之後,何曾見過天師道麵臨這樣的危險局麵?

  白長絕道:“依我之見,你速去追趕師尊,告知此地詳情,或可請師尊派四師弟或五師弟來金陵接替白師兄主事。”


  四師弟是張長夜,五師弟是李,本來最合適的人選是排行第三的陰長生,隻是他從戒鬼井死裏逃生,至今未愈,無法離開鶴鳴山。


  “好,我這就去!”


  赤翼心知隻能如此,範長衣身死,這可是搖動天師道根基的大事,但願天師不會哀傷過度,引得傷情惡化。


  “哦,對了,我差點忘記,天師讓我私下告訴你,林通還活著。本打算金陵局勢穩定之後,讓你去追查他的下落,現在範大祭酒身故,先不談這個了……”


  白長絕平靜的眼眸終於泛起波瀾,他之所以能夠從寧州被重新啟用,就是為了追查戒鬼井丟失寶物的下落。原先的目標全放在明武天宮的天主蘭六象身上,無奈數次截殺,都被他僥幸逃走,沒想到幕後黑手竟然是天師極為看重的益州治祭酒林通。


  白長絕何等人物,隻聽林通還活著,瞬間就想明白了前因後果。林通的身份定是偽造的,處心積慮的混入天師道,隻為戒鬼井而來,能在短短一年內從籙生到祭酒,心機、膽色和智慧均無人可及。


  可笑陰長生活了大把年紀,被林通玩弄於鼓掌之上,不僅為他洗清了嫌疑,還誤導了追查方向,真是愚蠢!


  目送赤匆匆離去,顯陽殿那邊的喊殺聲已經落下帷幕,另一邊的攻防

  戰也在蕭玉樹的指揮下到了收尾的階段。


  今夜,無論如何,總算全勝!


  益州山川險要,從金陵至成都,要麽沿長江上溯到宕渠郡,再走內江至巴西郡,然後登岸走陸路抵達;要麽沿長江上溯至犍為郡,轉溯岷江直達成都。可這樣沿江溯流,百丈牽引,若風信不順,萬裏行程,耗時數月,其實還不如輕裝簡從,由陸路來得方便快捷。


  竺道融並非易於,孫冠的內傷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嚴重許多,所以被曇讖的佛號切斷了對徐佑的降維攻擊,再無法發動第二次,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逃跑。不過,這不是當務之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隻要知道林通尚在人間,總能挖出他的尾巴。


  現在緊要的是,孫冠必須離開金陵!

  別看他和太子是親密無間的合作關係,可一旦受傷的事被各方查明,留在金陵將麵對的凶險,甚至和竺道融一戰不相上下。


  皇室和門閥,苦大宗師久矣!


  如果有可能,孫冠相信,不管是太子還是蕭勳奇,都不介意送他和竺道融黃泉再見。


  所以他連和範長衣白長絕麵授機宜的時間都沒有,離開本無寺,避開朝廷和司隸府的耳目,在鶴堂兩大高手的護衛下悄然西去。


  隻有益州,才是他的道家天國!

  水路太顯眼,也不好走,陸路選擇較多,可以隱蔽行蹤,隻是堂堂天師,竟也有抱頭鼠竄的這天,未免讓人想不通。


  裝扮成部曲的朱天低聲抱怨道:“如今各方雲集金陵,互相牽絆,根本沒有餘力銜尾而來。加上有你我護衛,天下再無可懼者,為何天師還這般小心翼翼?”


  朱天和赤翼不同,他原是縱橫涼山瀘水之間的巨寇,膽大包天,目無餘子,孫冠當初為了收服他可費了不小的力氣。


  墨君冷冷道:“你那豬腦子曉得什麽?白大祭酒在崔元薑宅子裏療傷,被六天三個天主刺殺,差點就逃不出來,這三人現在何處?”


  朱天除過天師,隻怕墨君一人。因為墨君善使毒和千奇百怪的奇技淫巧,防不勝防,他被狠狠教訓過幾次,皺眉道:“幾個從不敢露麵的鼠輩,也敢來碰天師的虎須?”


  “鼠輩?”


  墨君冷笑,似乎不屑於解釋。一個天主攪的東南半壁不安,一個天主幾乎將揚州士族一打盡,這樣的人若是鼠輩,天下哪裏還有英傑?

  “到現在為止,我們對六天的了解還浮於表麵,若其傾巢而出,就我們兩個,護得了天師周全嗎?真要出了事,是拿你的腦袋謝罪,還是拿我的腦袋謝罪?”


  朱天這才閉上了嘴。


  孫冠坐在牛車裏,耳中傳來兩個弟子的爭執,閉目隨著牛車的搖晃入了定。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雙眼,讓牛車停下,道:“墨君,去看看,赤翼怎麽追過來了?莫非台城有變?”


  墨君躬身稱是,往後迎出數裏,果然看到赤翼正飛馳而來。引到牛車前,赤翼稟告了含章殿內的慘況,孫冠久久不言,墨君和朱天、赤翼對視一眼,由墨君試探著問了聲:“天師,赤翼還在候著……”

  “讓白長絕負責金陵一切事宜,可獨斷專行,荊、雍、江、郢、揚、南豫等六州之地的道民皆聽從調遣,但有令出,如我親臨……”


  “請太子賜藥續骨,不惜代價救治衛長安。等我回鶴鳴山之後,會讓李親至金陵為他診治,可保無虞……”


  “注意疏通柳氏和庾氏的關係……柳寧向來親近道門,太子登基離不開柳寧的支持,通過他可安排我們的人居於要職……”


  “至於袁氏,就算不支持道門,也不會和道門為難……”


  “太子登基之初,定會大力整飭中軍,這是安插人手的良機。中軍必須有道門的人,此事可秘密操持……”


  “提防司隸府!”


  孫冠從未這般長篇大論的交代弟子們如何做事,若是範長衣活著,何須他來操心這些?連話都不用說,自會處理的妥妥當當。可現在範長衣戰死,陰長生受傷,道門竟無可用之人,百年基業,凋零至此,是誰之過?

  赤翼謹慎的把孫冠的諭令複述一遍,逐字逐句,無一錯誤,連語氣和聲調都幾乎相似,然後毫不拖泥帶水的趕回金陵傳令。


  而此時,天際間才浮出一抹淡淡的魚白!


  真是漫長的一夜……


  牛車繼續前行,去金陵三十餘裏,有道蜿蜒的山澗,壑穀森森,巉岩峻峻,當地村民稱為走蛟澗,正逢多日雨水,山洪爆發,澗水滔滔,氣勢驚人。


  山澗兩側隻有一座石橋,橋身較寬,十分堅固,可緩緩行牛車。橋下懸劍,相傳走蛟經過時可斬之護橋。


  剛過橋半,孫冠掀開帷幕,微微笑道:“大天主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聲音柔細,卻如天雷炸響。


  山林裏飛出無數驚鳥,有一人著青衫握長劍,踏空而來,刹那間劍氣縱橫,激蕩落英繽紛,淒美如畫!


  孫冠破頂而出,如飛龍在天,淩雲不落。


  時間凝固。


  然後一眼千年!

  禦車的青牛從鼻梁露出淺淺的劍痕,驟然延伸至脖頸、軀幹和尾巴,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從正中線分成兩半,卻沒有一點血跡濺出。


  這道劍氣,竟連青牛身裏的血都蒸發幹淨!

  何等的威力?

  徐佑和清明操輕舟沿破瀆崗東去,這條水路屬於人工開鑿,多處成階梯型起伏,共開設了十四座津埭,已全部落入沈氏的手裏。眼看天光大亮,每到一津,兩人棄船登岸,找家農舍換了衣服,尋偏僻處疾行十數裏,然後換舟再行,如此反複,避開了沈氏的耳目,於十六日後安全抵達吳縣!


  見到顧允,他幾乎淚奔,拉著徐佑的手,道:“微之,你可算安然無恙,要是再沒 有消息,我就要去金陵尋你了……”


  感受著顧允的真摯情誼,徐佑心裏也頗為動容,誰不知金陵現在是塊死地,逃命都來不及,隻有傻子才往裏麵進。


  “雖有凶險,諸天神佛保佑,終究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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