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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名教的未來

  “……許仙得知了白素貞的身份,卻不改深情,願意違逆天條,人妖共處,牽手一生。誰料青見道人心生不忿,又嫉妒許白二人琴瑟和諧,在刺史木茂的鼓動下,動用神通妙法,在西湖邊修了一座白鹿閣樓,將白素貞被壓在樓下,二十年不見天日,並口出讖語‘除非西湖水幹,白鹿閣倒,白素貞才能重現人世’……”


  啊?

  大堂內傳出陣陣驚呼,周七巧等人一路隨著白素貞走來,已經完全代入了她和許仙的生活,本以為渡盡劫難,可以兩廂廝守,卻哪裏知道竟然換來青見道人如此的狠心和絕情,一時都義憤填膺,恨不得將這道人生死活剝了去。


  徐佑看在眼中,微微一笑。天師道在三吳勢力龐大,普通民眾或多或少都是信眾,就算不是,平素裏也不敢對這些似乎能夠呼風喚雨的神仙中人有半點不敬。可此時此刻,房中的十八人,全將道家威嚴拋之腦後!


  潛移默化,是人世間最可怕的一種洗腦,徐佑雖然沒有幹過傳銷,但他卻知道這種方式對於愚民,有多麽的立竿見影!

  吱呀!


  房門推開,萬棋閃身進來,大冷的天,額頭上隱約可見汗滴,應該是趕路趕的急了。徐佑眼力仍在,瞬間發覺在她的裙裾下擺處沾染了幾點血跡,聯想從詹文君昨夜回來後就再沒見過萬棋,自然是被派去執行什麽重要的任務,竟到這時才回轉明玉山。


  萬棋一聲不吭,依舊站到上次的那個柱子後麵的陰影中。徐佑這次沒有吊大家胃口,或者也是為了讓匆匆而來的萬棋能夠解一解追更的癮,道:“二十年歲月蹉跎,許仙不堪心魔折磨,在青見的威逼下出家做了道士,日夜打坐誦經,為那在白雲閣的地宮中苦苦煎熬的娘子祈福求安……”


  說完了這一段,徐佑緩了口氣,宣布課間休息,讓周七巧代替他檢查其他人的記錄,然後自行走到萬棋跟前,笑道:“前麵還有幾段故事,你來的晚,漏了聽,可找巧弟,不然前後不搭,恐難解其中意味。”


  “謝過郎君!”


  徐佑點點頭,轉身欲走,又回頭道:“出外辦差,自己要多加小心。”


  萬棋一愣,順著徐佑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裙裾上的血跡,從來古井無波的俏臉猛的一紅,像是夕陽染紅的楓葉,透著無窮的嫵媚和嬌羞。


  “謝……謝郎君!”


  這一聲低若蟲鳴,徐佑沒想到她反應這麽大,也不敢再多說什麽,道:“有一事煩勞小娘,先前百畫似乎因我犯了什麽錯,不知被郭夫人關到哪裏去了。我知道你跟她姐妹情深,若有閑暇,還望向夫人求個情……”


  “百畫?”


  說起正事,萬棋窘態稍減,眉頭微蹙,那小丫頭天真無邪,最得夫人歡心,怎麽會被關起來這麽嚴重?莫非做了什麽不可寬宥的事?不過當著徐佑的麵,自不會說出心頭疑問,道:“我記下了,也替百畫謝過郎君關心。”


  徐佑失笑道:“盞茶的工夫,你已經道了三次謝。雖說禮多人不怪,可太多禮了,倒顯得我這個從義興來的人不懂禮數。”


  萬棋聽出徐佑在說笑,臉上雖無笑意,可心頭卻對此人一點都沒有反感,對她來說,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忍了忍,還是問道:“今天的故事,郎君講完了嗎?”


  “還有最後一些,就可以結束了,你要是不急,不如聽完了再走!”


  徐佑重新站到台前,繼續這出《白蛇傳》的收尾工作,道:“天道無常,可人間有愛,許仙和白素貞的兒子許士林終於高中狀元………”

  周七巧怯生生的舉起了手,這是徐佑教他們的,有問題舉手提問,畢竟這出《白蛇傳》的戲牽扯到了太多東西,既要合乎邏輯,又要起伏跌宕,更得環環相扣,層層布局,一個包袱一個包袱的往外抖,還得考慮這時的民眾文化程度,用語和用典不能太雅,但也不能太俗,方方麵麵的東西,全靠徐佑一個人在短短兩三天內構思完整,實在太難為他了。所以周七巧等人就成了最可靠的助手,他們識字讀書,學識不算好,可大都出身寒門,知道寒門子弟的習慣和愛好,可以為徐佑這個隻承接了豪門記憶的前貴子拾遺補缺。


  不過讓他們有膽子舉手提問,或者提供修改意見,徐佑也花費了好大的心力,要不是私下裏提前跟周七巧對好口供,又當堂獎勵他一千文,其他人未必有勇氣舉手,更別說提意見了。


  “你說!”


  徐佑和萬棋一同走到門外,望著山下的蕭殺景象,輕聲道:“不知道夫人那邊怎麽樣了,要是頂不住天師道的逼壓……”


  現在,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其他人同時響應:“諾!”


  “不用擔心!”萬棋突然接話道。


  周七巧疑惑道:“郎君,狀元是什麽東西?”


  萬棋俏立一旁,她的身手足以在片刻之間撂倒大堂裏這二十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可不知為什麽,這一刻,當他們同聲喊出這聲“諾”時,那種威視和力量,竟讓她不寒而栗。


  徐佑用了兩日時間,將《白蛇傳》七改八改,赤裸裸的變成了針對天師道的一招毒計。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要讓這十八個說書人勤加背誦,做到無一字一句不牢記在心,並且要聲情並茂,學會調動觀眾情緒和胃口的技巧,如此,才能保證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一出大戲唱遍三吳。


  不過這番道理卻不能跟周七巧講,徐佑和顏悅色的道:“狀元呢,就是世間第一等的讀書人,無關門第和籍貫,隻以才識經過層層選拔,得入廟堂之上,高居顯位,上以佐君父,下以安蒼生。當下佛道興盛,名教衰落,爾等切記,當狀元之才出現的時候,就是我名教重現昔日光彩之時。”


  徐佑側過臉,見她沒有說下去的意思,笑了笑,道:“是啊,詹珽想要對付夫人,還差得遠呢,何況,還有朱氏的朱睿在……”


  隋唐以前,沒有科舉,自然沒有狀元榜眼和探花,徐佑熟知曆史,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隨便找個由頭改一下,不過等閑小事。可他為什麽還要堅持采用狀元這個梗呢,自然有他的道理。


  “……許士林中狀元之後,上表陳奏,泣血述其父母之情,由此感動了主上,發兵三千由他帶著回轉家鄉。因讖語作祟,無法救母,一怒之下,派兵掘了西湖,耗時三月,終於抽幹了湖水。那一日晴天霹靂,六月飛雪,白鹿閣轟然倒塌,白素貞和許仙二十年後再次重逢,而青見妖道見勢不妙,無處容身,隻好一頭鑽進了螃蟹腹中,這才逃過了一死,刺史木茂也因罪下獄……”


  周七巧既讀聖賢書,常以名教中人自詡,聽徐佑此言,隻覺腦血上衝,心潮澎湃,大聲應道:“諾!”


  結局當然要大團圓,悲劇使人印象深刻,卻無法討好大眾,所以想要占領最廣大的人民群眾的市場,一定要牢記一點,皆大歡喜,是國人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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