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低穀

  路西法和king就是在這間漆黑的小屋裏相遇的。那時候，king正被關在它隔壁的籠子裏。


  第一次見到king的那一刻，路西法居然產生了一絲羞愧感。


  king明明被關在籠子裏，卻能像王者一般鎮定自若，淡然地睡著懶覺。仿佛自己身處陽光通透的大床房，而不是冰冷的鐵籠。它時不時眯著眼，瞧了瞧隔壁新來的鄰居。


  曾經的路西法以為，自己是這世間最美最優雅的犬隻，可當它瞧見了king，才覺得自己的念頭十分可笑。


  突然間，房門被再次打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推著車走了進來。


  “108號，今天輪到你了。”白大褂看了看手上的試藥記錄，朝著king的方向走去。


  “你還真是命大。”白大褂感歎了一句，“跟你同一批進來的，都已經死得差不多了。”


  king睜開眼，冷漠地注視著眼前的人。


  而一旁的路西法眼神迷茫，心裏發慌，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今後究竟會遭遇什麽。


  “走吧，這是你的第1328次藥物試驗。但願這次的藥能夠成功，這樣一來你應該可以活很久了。”白大褂繼續念叨到。


  king一聲不吭地躺在籠子裏，完全不想搭理眼前的人。它有時候會覺得這樣殘酷地活著，還不如死來得痛快。可是，它不能死，它還想再見到自己的家人，見到那個女孩的笑臉。


  king瞄了一眼隔壁的路西法，它的眼神裏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一開始king也像它一樣，活在恐慌和絕望裏，可是現在的它已經麻木了。經過多次試藥，它體內逐漸產生了耐藥性，身體素質似乎比以往更好了。


  king在這個實驗室裏，算得上是元老級的實驗品了。它目送著新的實驗品進來，也目送著它們的屍體被人抬走。


  白大褂將king的狗籠，搬到推車上，並推到門口外。緊接著，他轉身將小黑屋上了鎖。


  他推著鐵籠，經過一條狹長的通道，大約花了一刻鍾的路程，他就將king送達實驗室。


  “愛德華，108號送到了。這可是第一批實驗品中唯一的幸存者，你盡量悠著點，留它一條命。”白大褂好心叮囑。


  “108號啊，我記得它。名字好像是叫king吧？”愛德華放下手中的試管，目光終於離開了實驗台，注視著鐵籠裏的king。


  愛德華突然露出慈愛的眼神，朝king走近，溫柔地伸出手撫摸著它的頭。


  “放心吧，這一次的藥比較溫和，而且分為三個服用療程，每15天服用一次。”愛德華微笑著說道。


  每一次拿小動物做實驗，他都會禱告很久。如果可以，他當然也想保留它們的性命。可是試藥，本身就是一件有風險的事情。


  他見到過狗狗注射藥後口吐白沫，抽搐倒地而亡；也見到過狗狗注射藥後突然發狂被執行安樂死。


  死在他的藥物實驗室的狗狗早已不計其數。為了科學研究，為了學術成果，他不得不繼續下去。人類追求永生的夢想，從古至今從未被放棄。

  他很榮幸自己能加入這個研究項目，為人類生命科學造福。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的內心總會飽受煎熬，他會一宿一宿地睡不著覺。


  他其實是一個很喜愛寵物狗的人，他自己也曾飼養過。看到自己飼養的狗狗因感染細小病毒而身亡，他會埋頭大哭，會不舍。至此以後，他就決定再也不養寵物了。


  他以為永生藥的誕生，就意味著人類能遠離病痛。可後來他才發現，自己隻是被人利用了。他沒有想到自己參與研究的永生藥，會成為奪走人類未來的罪惡根源。


  king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科學家，默默地忍受著一切痛苦。


  這個叫愛德華的男人，和這裏的其他人似乎有些不一樣。他總會對它們流露出憐憫的目光。可是，同情和可憐又有什麽用，他還不是一如既往地傷害著它們。


  “king，等到我的永生藥成功了，我們就一起離開這裏，到時候我們搬進一個帶花園的大房子裏。”愛德華輕輕地揉了揉king頭上的毛發。


  king露出不屑的眼神，心裏想到：“誰要跟你一起住進大房子裏，我自己可是有家的。”king開始有點懷念自己那溫馨的小窩了。


  “乖，不要動。我來幫你注射藥劑。”愛德華的聲音格外柔軟，注射的動作也十分溫柔。


  king其實對注射沒什麽感覺，就像是被蟲子咬了一口。愛德華的動作如何都無關緊要，但是他溫柔相待的模樣，容易讓它想起主人的模樣。


  真正難受的，是藥效發揮之後。有一次，它身體劇痛了一天一夜，即便被注射了鎮痛劑，也是徒勞。那時候的它疼得在觀察室裏來回打滾，好幾次都暈厥了過去。


  一開始的時候，它不理解，為什麽人類要給它注射藥物。它隻是茫然地接受一切，期待著自己的家人會來接它離開。


  它以為自己一定是犯了錯，在接受著懲罰。隻要它聽話地接受這一切，它一定能獲得原諒，能離開這個地獄。


  可是，等待它的是無盡的黑暗，地獄是沒有盡頭的，它永遠都無法再回到愛的人身邊。


  認清了現實的它，隻能默默地忍受著。它不再奢望有活著離開的那一天，不奢望也就減輕了一些痛苦。


  被注射了藥物的它，視線慢慢開始變得模糊了。它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抽離，體內好像湧現出了一股新鮮的血液。


  “愛德華，它的狀態好像有點不對啊，是不是太過於平靜了？”白大褂皺起眉頭，盯著觀察室中的king。


  “這次的藥量沒那麽多，所以藥效反應沒那麽劇烈。”愛德華解釋道，“我很有信心，這一次的研究成果，將有曆史性的突破。”


  “早點完成，也少造些孽。”白大褂歎了一口氣，又瞅了一眼躺在觀察室裏的king。


  “沒那麽快結束的。”愛德華冷靜地說道，“每條狗身上的用量都不一樣，而且經曆過的藥物實驗也不都同。如果在king的身上能成功，我們還得進一步研究。所以，還是要多預留一些還沒經受過試驗的狗。”

  “我已經通知上麵的人了。現在禁狗行動這麽嚴，我們完全不用擔心實驗品不夠。”白大褂說道。


  白大褂的話，無疑給愛德華打了一劑強心針。隻要實驗品充足，他多試幾次藥，總會成功的。


  “它所有的反應，你都記錄下來了吧？”愛德華看了一眼白大褂手中的檔案。


  “我辦事，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白大褂自信地說道。


  “你就算沒記錄清楚，也不要緊，我們還有監控錄像可以看回放。”愛德華指了指觀察室裏的攝像頭，笑著說道。


  “看錄像和看現場，多少有些差別的好麽？”白大褂還是很想突顯一下自己發揮的重要作用。


  “不跟你爭論了，一會兒我要進去采集血液。等它恢複了意識，你就將它推回去休息，下一次注射藥物就是十五天之後了。”愛德華叮囑道，“你記得將那些狗都區分一下批次，剛送來的那一批還是和king關在一起。”


  “沒問題，我一會兒就去轉移。”白大褂答複到。


  “一切就拜托你了，我先進去了。”愛德華將采集血液的匕首、消毒酒精、棉球以及止血藥，都放入醫用托盤裏。他收拾好工具之後，就端著托盤走進觀察室。


  此時的king，早就昏睡了過去。根本就無暇顧及自己被人割了傷口放血。


  愛德華先用酒精和棉球消毒了一下king前大腿上的皮膚，隨後他拿起了匕首，朝著king的大腿消毒區域處，劃了一刀。


  鮮紅的血液，瞬間浸染了king傷口周圍的毛發，觀察室內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同時還參雜著些許血腥味兒。


  愛德華迅速拿出小吸管，將血液提取後放入取樣瓶當中。隨後他為king腿上的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撒上了一些消炎止血的藥粉。


  狗的自愈能力，本來就比人類更為出色。king傷口處的血液，沒過幾分鍾就已經凝固了。


  而愛德華瞧見king的傷口已經沒有了大礙，他才放心地離去，前往血液化驗室。


  當king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那間小黑屋。屋內早已沒有以往那般擁擠，鐵籠的數量也明顯減少了。


  king微眯著雙眼，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住在它隔壁的鄰居還是沒變，雖然它不知道鄰居的名字，但也沒有閑情和它溝通。


  “汪汪汪。”路西法朝著king叫了幾聲，在詢問king的身體怎麽樣，它看到了king的前腿被繃帶纏繞了一圈。


  king愛理不理的埋著頭休息。此刻的它還真的沒有什麽力氣去搭理誰。


  路西法見king完全不理會自己，於是沮喪了起來。它本來還想通過king多了解一下這裏的情況。


  路西法無聊地趴在一旁，偶爾會看向king，發現它似乎沉睡了很久，如果不是聽到它的呼吸，它還以為king已經死了。


  在king沉睡的期間，穿著白大褂的人，也進來了好幾次，給它們送狗糧和水，順便清理鐵籠裏的衛生。

  此刻的路西法，就像是等待酷刑來臨的罪人。它能預感到危機，但卻無能為力。憑借它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帶著妹妹逃離這裏。


  一個多月的時間，路西法一直都被關在籠子裏，看著白大褂陸陸續續將king帶走，又送回。它沒有想到是，這一次king離開了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它看著身旁空出來的地方發愣，雖然這位鄰居一個多月以來都相當高冷，根本就沒搭理過它。但是，多少還是有點鄰裏情的吧……


  路西法再次見到king的時候，是在實驗室裏。那個時候，king已經不再是一隻狗了，可以說是犬類人的進化初始形態。它身上的毛還沒有褪盡，躺在實驗室的操作儀器裏昏睡不醒。


  如果不是它敏銳的嗅覺發現了king的氣味，它大概也不會想到，躺在那裏似人非人的家夥會是king。


  “愛德華，這幾隻都還沒參加過實驗。”白大褂將對應的號碼牌貼在籠子上，並且將鐵製狗牌掛在狗狗們的脖子上。


  “好的，你把它們的信息都登記好。”愛德華離開了操作台，走向狗籠。


  “愛德華，king到底是什麽情況啊？”白大褂有點苦惱地看了看儀器裏躺著的怪物。


  “永生藥的確是有了突破，但是king的身體發生了變異，似乎進化了。”愛德華皺起眉頭。


  “不會變成生化危機吧？”白大褂有些擔心。


  “我們報告藥物研究進展就行，至於king的事情先隱瞞下來。”愛德華擔憂地看了看king，如果寵物狗進化的事情被曝光，他們的藥物研究計劃肯定要被叫停，而且還會引起社會恐慌。


  更為關鍵的是，和king相處了這麽久，他不忍心看到人類將它處死。畢竟，親手造成這一切的人是他。


  “隱瞞的住嗎？”白大褂覺得不靠譜，再過一個月，上麵就會來人參觀了。


  “能瞞一時是一時，我會想到解決辦法的。”愛德華認真地說道。


  “行吧，我反正就是個打雜的，聽你的話行事就好。其餘的事情，我都一概不知情。”白大褂說道。


  “謝謝了，好兄弟。”愛德華感激地說道。


  “你要想好接下來該怎麽辦。”白大褂歎氣道，“是不是要銷毀king的檔案？”


  “暫時先保留，我要將資料都備份一下。”愛德華說道。


  愛德華朝著路西法走了過去，將藥物注射在他的脖頸處。隨後，他又熟練地給其他狗狗注射同樣的藥物。


  路西法恐慌地看著眼前的人類，它感覺到自己的大腦意識似乎快要消失了，隨後而來的是體內各種劇烈衝擊。第一次接觸藥物的它，似乎嚴重受到藥物的影響。


  白大褂著急了起來，13586號的反應和king之前的完全不一樣。他又看向其他幾隻狗狗，發現他們和13586號的狀態幾乎一致。


  “果然，事情比我想象的要複雜……”愛德華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