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厭棄
陸晼貞頹委於地上,義憤難平以拳捶之:“這與草菅人命有何分別?”
情淺嚇得趕緊掩住晼貞的嘴:“小主可不敢胡說!”即便心裏這樣想的,也不能宣之於口啊!
晼貞推開情淺的手,淒然道:“我如今這副模樣,還怕什麽?”她抓過情淺的手,目光中燃起熊熊烈火:“我要見皇上!你再去請,就說我的情況又惡化了!不管用什麽方法,我一定要見到皇上!”
陸晼貞小產已經過去三天了,可作為丈夫的皇帝卻一次沒露過麵,隻是遣人送來幾句不痛不癢的慰問和一大堆補品。這叫人不能不感歎帝王的薄情,陸晼貞亦是心寒不已。
“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先讓奴婢扶您回房休息吧,小主的身子可不能再這麽折騰了!”到底是從小服侍的丫鬟,對主子的情誼多少滲入了親情的成分。
至少情淺的關懷是真心實意的,晼貞稍感欣慰。可她又不得不麵對現實:“我這副殘軀,即便再珍重也不會有人稀罕了……”她的臉毀了,難不成還指望著今後依舊恩寵如初麽?
“小主別灰心,說不定……說不定還有機會的!孩子……也會再有的!”情淺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了。
陸晼貞苦笑了一下,搖著頭:“沒了,都沒了……”她的孩子、容貌和恩寵,統統毀於一旦了!
情淺不願再提那些傷心事,哄著晼貞睡下之後便要去請皇上。她走到外殿時不經意間踩到了一個硬物,拾起來一看原來是皇貴妃甩脫的那根護甲。看著護甲便能想起它惡毒的主人,正欲狠狠地摔壞它,突然發現有一處不妥——護甲內側沾了好些香灰。
不對呀,皇貴妃那麽高雅尊貴的人,護甲裏怎麽會有香灰?如果是下人不小心弄髒了徐螢的護甲,依她苛刻的性格,也不可能就這樣戴出來啊!那麽就隻剩一種可能了,這些香灰是在漪瀾殿中沾上的!
徐螢查看了寢室裏的香爐?之前皇後來的時候已經驗過了,香料沒有問題。徐螢是不放心,再查一次?還是另有企圖?
天呐!她不會借著調查的機會,往小主房中的香爐裏下了什麽毒藥吧?情淺突然想起去年太後壽宴上,那碗毒死人的杏仁乳酪!要知道,徐螢早就起了害死陸晼貞的心思了!
情淺小心翼翼用手絹將護甲包好,去請皇上的事兒先放到一邊,她要先好好檢查一下小主的房間才行!
“叫你去請皇上,你怎麽又回來了?”原來陸晼貞根本就沒能入睡。也是,大悲大痛之下,又得幾人能安枕?
“小主,奴婢有大發現!”情淺將護甲拿給陸晼貞看,又把自己的猜測跟她說了一遍。
“皇貴妃定是要害我!她要害我呀!”陸晼貞激動地搖晃著情淺的肩膀,她就知道徐螢沒安好心!
“所以奴婢才想著先檢查檢查小主的臥室!”事不宜遲,說幹就幹。主仆二人把房間翻了個底朝天。
“什麽都沒有啊!”就連嫌疑最大的香爐,她們都檢查過了,裏麵並沒有多出什麽“可疑”的東西。陸晼貞頹喪地坐回床上。
“這就怪了……”難道是她想錯了?情淺想不通地抓了抓頭發。
陸晼貞自嘲道:“算了,可能是我們多心了。如今我落得這步田地,簡直是生不如死!也不需要她這般處心積慮了……”說不定,徐螢見過她的慘狀後改變主意了。非但不想讓她死了,還要看著她痛苦地活著!
“不管這香爐有沒有問題,咱們都別再用了。奴婢這就去把它給砸了!”凡是還是小心為上。
“等等!先別砸!這宮裏的一草一木、一爐一燈,都是皇上為了豫嬪和我特意布置下的。你若貿然毀了這香爐,被皇上察覺就不美了!即便要砸,也要等皇上看過我之後。”反正皇帝下次來看她,興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好,就聽小主的。那奴婢先把它擱到外間去,這幾日也不用它燃香了。”情淺把香爐放在了一個角落裏。但她總覺得,徐螢護甲上的灰來得蹊蹺,還是先暫且留著吧。
第四天,皇帝終於抽出空閑來探望陸晼貞了。
“貞嬪,是朕來遲了,你受苦了。”端煜麟一進來就對晼貞大呼歉意,還摟著她不住地安慰。
晼貞靠在皇帝的懷裏,淚如雨下:“好在皇上憐憫臣妾,還願意來瞧臣妾。”
“貞嬪這是哪裏的話?你是朕的愛妾,朕怎會置你於不顧?全因萬朝會的準備事宜太過繁忙,這才耽誤了幾日。朕,其實是一直記掛著你的!”無論他的話是真是假,此時聽在陸晼貞耳中都宛如。
端煜麟想要替她抹去眼淚,卻發現收到了麵紗的阻隔。他隻能遺憾地罷了手,勸慰道:“貞嬪快別哭了,沾濕了傷口就不好了。”他又不禁輕撫了下她的麵紗,問道:“究竟傷到什麽程度,可否給朕瞧瞧?”
陸晼貞瞬間別過臉去:“皇上還是不要看了!臣妾怕嚇壞皇上,怕……您見過之後,對臣妾‘深惡痛絕’。”她還在猶豫,是否要用傷痕來博取同情?這揭開麵紗的代價,是值與不值?
“你說得也太嚴重了!朕在你的眼中,難道隻是個注重皮囊的膚淺之人?來,讓朕看看你!”端煜麟言語中略微不悅,陸晼貞騎虎難下,竟也推托不得了。
她輕輕摘下麵紗,緩緩地將麵容展露在端煜麟眼前。右臉還是膚若凝脂,可左臉卻不複吹彈可破——一塊兩寸長拇指大小的暗紅燙傷斑,赫然印在蒼白的臉蛋兒上!就好像一條吸血蟲吸附在桃李之上,不僅破壞了美感,更讓人喪失了一品其鮮的欲望。
看到陸晼貞左臉頰的一瞬間,端煜麟下意識地向後躲了一下。就是這個無意識的動作,出賣了他的真實想法;更使得陸晼貞一顆滿懷期望的心,跌落穀底。他到底看重的還是女子的容色!
陸晼貞眼泛淚光,強忍委屈:“皇上可是嫌棄臣妾了?”
端煜麟的回答有一瞬間的猶豫:“沒、沒有!怎麽會呢?貞嬪天生麗質,這點小小的疤痕,瑕不掩瑜、瑕不掩瑜!”他幹巴巴地笑著。
“皇上說得可是心裏話?”陸晼貞的眼中分明寫滿不信。
端煜麟心虛地點了點頭:“那是自然。貞嬪你不要多想,好好調理身子才是要緊。”
陸晼貞擦幹淚水,複又把麵紗蒙好。這才敢直視皇帝說話:“皇上可知,臣妾小產並非天災,乃是人禍?”
“什麽?”端煜麟大吃一驚:“可是,皇貴妃昨日覲見,說貞嬪你滑胎實屬意外啊!”徐螢派去的人沒查到什麽可疑,就連最有嫌疑的豫嬪也被證實是無辜的。
“不可能!臣妾作息飲食,處處小心,怎麽會有意外?為了保護好龍胎,臣妾甚至都未曾出過漪瀾殿的大門!”陸晼貞情緒開始不穩。
“可皇貴妃沒有理由撒謊啊!”端煜麟不解。
“或許皇貴妃真的隱瞞了什麽呢?”陸晼貞激動起來。她真想就這樣大聲告訴皇帝,他以為“大公無私”的皇貴妃,拿她做過肉盾!為她製過毒食!還有什麽是她幹不出來的?
端煜麟的臉色黑了下來,嚴厲道:“貞嬪的意思是,皇貴妃欺君?”她以為她是誰?一個小小嬪位,貴為皇貴妃的徐螢會為了陷害她而欺君?他不信。
端煜麟不信,是因為他不知道二人之間都發生過什麽。如果他清楚了真相,不知會不會改變想法。但是可惜的是,陸晼貞目前還沒有能讓皇帝改變想法的有力證據。
口說無憑,這便是陸晼貞的悲哀。
“皇上不信臣妾?”晼貞悲戚地凝望著皇帝:“臣妾怎會拿孩子的事情開玩笑?是太醫親口對情淺說,臣妾體內檢出了麝香的痕跡!臣妾素不喜麝香,這您是知道的!”
“情淺?你的貼身侍女?”端煜麟狐疑地看著她道:“也就是說,太醫的話隻有你的侍女聽見了,也是她後來轉告你的,是不是?”
“當時臣妾命懸一線……但情淺聽到了,她定不會騙人的!”陸晼貞昏迷中肯定是聽不到太醫說話了。
“你怎確定她是不是在騙人?就算她沒騙人,萬一是她聽錯了呢?”端煜麟無奈地搖了搖頭:“朕已經召當日的太醫問過了,他不曾說過什麽麝香,是你的婢女聽錯了。”
“不是的!情淺不會聽錯的!一定是太醫撒謊!臣妾要求與他對質!”陸晼貞死死抓住皇帝的胳膊,為什麽皇帝就是看不到她的冤屈呢!
端煜麟不耐煩地推掉她的手:“貞嬪,你鬧夠了沒?朕不是隻聽皇貴妃一麵之詞的!朕也問過皇後了,她說剛進屋時,見你那侍女抖若篩糠,儼然是驚嚇過度了!在那種情況下,出現幻聽不是沒有可能的。”
“驚嚇過度?嗬、嗬嗬、嗬嗬嗬……”陸晼貞似瘋似魔,居然狂笑不止。
“貞嬪?貞嬪?”端煜麟叫她幾聲,沒反應。他製止不了她瘮人的笑聲,於是惱羞成怒:“貞嬪!”
這一聲怒斥,總算令陸晼貞安靜了下來。她用怨毒地目光盯著端煜麟,用宛若寒冰般的聲音問道:“皇上說過不嫌棄臣妾,是真的嗎?”
“……”端煜麟沉默了,他起身理了理衣袍:“朕看你是太累了,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朕不打擾你了。”
“皇上還會再來看臣妾嗎?”冷硬的聲線中突然又夾雜了哀求的波動。
端煜麟沒有回答她,最終還是頭也不回地闊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