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白棉紙
殷無忌回到江家,再次與自小玩到大的江荼羽攪和在一起,隻是不掏鳥蛋也不捉兔子,日子平平靜靜的過著,無波無瀾。
冷笑被馮莒強行留在鳳凰台,一時間又不好反駁也不好不管不顧的撂挑子走入。
馮莒待他的好自是沒話說,強留他不是沒有道理的,他長這麽大以來親爹都沒正眼瞧過他幾次,娘親又早死,到是這個馮莒自他五歲起時常圍著他轉,算他半個爹娘了,爹娘的話哪怕是強迫也得聽。
銀狐被所謂的“派內同門中人”帶走後了無聲息,表麵上好像也逐漸淡出宇文家的視線。
上黨墨家還是那樣,星橋鐵索殿大門緊閉,裏麵也不知藏著什麽貓膩,幹些什麽勾當。
至此,整個玄門如山澗平地溪水,緩慢悠暢的留著,一派平靜祥和之景。
屆時人間太平的狀態持續了月餘,在一個天色灰暗的大白天裏,冷霜華隻身來到金陵火樹銀花台。
皇甫卿有些意外,當然意外隻是一瞬間,他隨即熟稔的引著冷霜華往偏角處的小院走去,這個小院是他二人“私會”之地。
除了正規的玄門議會或者各種群體性宴飲,冷霜華見盟主不能過於頻繁,一來是為避免玄門中人猜忌生出不好的言論,二來是為避開皇甫仲。他與盟主多年密謀之事雖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但總是要瞞著他的,有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皇甫卿看了他一眼:“冷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怎麽了?”
他的臉色確實不太好,不是情緒不佳引起的不太好,而是身體有恙的不太好。
“仁平。”冷霜華道,“我可能時日無多了。”
皇甫卿倏地收起一臉鬆散的笑:“什麽意思?又發病了嗎?”
冷霜華擺擺手:“沒……咳咳……”話音未落,忽然就一陣猛咳,皇甫卿匆匆給他錘了錘背,待他拿開手帕一看,白淨帕子上沾染了腥紅之色。
“霜華!”皇甫卿眉頭緊鎖,“怎麽回事?你不是已經很久沒修煉了嗎?為何靈力還在反噬?”
“不是靈力反噬,也不是發病。”冷霜華一臉平靜道,“這是我造的孽,如今該償還了。”
他一句沒頭沒腦的說辭似是懺悔又像自言自語,皇甫卿一時愣住,沒去接話。
冷霜華自顧自道:“飲血劍真不是什麽好東西,如果當年我不被它控住,早就懸崖勒馬了,也許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若木……還有阿玉也不會死,更不會辜負了清婉,還苦了拂兒那孩子。唉——世事無常,天不遂人願,泣血劍是飲血劍的衍生子劍,我死後煩勞仁平兄將它與我的配劍一起埋入黃土,莫讓拂兒步我後塵。”
拂兒是誰這個皇甫卿是知道的,他與冷霜華是結拜兄弟,隻是不論人前人後二人都默認直呼其名,鮮少以兄弟相稱。
兩月前,飲血劍忽然暴動,冷霜華為了壓製它的血氣差點把自己很久沒發作的病十倍百倍的引出,可難得的是這次卻沒有像以往任何一次發病那樣如地獄血獸,瘋魔了一樣見人就殺,他隻是象征性的吐了一口鮮血。
而這恰好是油盡燈枯的信號,冷霜華那練功練岔氣走火入魔的破敗身軀很快便要壽終正寢了。
“但我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冷霜華道。
“是阿玉嗎?”皇甫卿道。
想想除了密室裏的冷玉,這天下還有什麽值得他掛懷?冷霜華與皇甫卿密謀之事說白了,也就一個冷玉是重點。
“不,上黨那肖宗主,是個睚眥必報之人,他父親曾死在我手上,於他眼裏我萬死難辭其咎,這倒沒什麽……”,冷霜華頓了頓,“我擔心往後他會對拂兒對日後的冷家不利,所以,我想先下手為強,明日行動。”
皇甫卿不假思索道:“雖說是急了點,如此一來除了咱們兩家,估計不會有其他世家參與,不過也無妨,那乳臭未幹的小子在玄門裏的聲譽風評一直不太好,其他世家就算不參與討伐,也斷然不會反對。”
一番言辭後,冷霜華才與皇甫卿一道來到密室。
冷霜華徑自走到棺槨麵前,一襲紅衣的少年靜靜躺在棺槨上,薄唇高鼻梁,細眉斜入兩鬢,那樣俊秀的一張臉完全不是一個死人該有的樣子,他好像隻是睡著了而已。
這便是冷玉了,少年“熟睡”的容顏是十七歲左右的樣子,他不算長久的一生永遠被定格在了十七歲,算下來現在的他如果還活著,也該到了而立之年了。
看著看著冷霜華忽然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撫摸他的臉,眼裏一瞬間閃過一連串神色,慈愛、悲傷、懺悔、怨怒……然而沒有一種被留下。他隻是像一個父親那樣想輕輕拍一拍兒子的肩膀而已,這是他以前從未有過的動作。
冷霜華時常到密室裏看他,但每次都是遠遠看一眼就走,從沒有這樣堂而皇之的走過去離得那樣近。
然而就在他手觸到冷玉皮膚的一刻,冷玉那張好看的臉登時凹下去一個坑。冷霜華驀的睜大眼睛,伸手整個手心貼了過去,然後冷玉那張秀氣的臉便以一種詭異的變化全部凹陷在一起,像一塊橡皮泥,別提有多嚇人了,那可是一張人臉啊!
饒是冷霜華這種一發病就變成嗜血惡魔的主兒見了,也頓時後背一陣發涼。皇甫卿更不必說了,當場就嚇得魂飛魄散、六神無主,要知道冷玉這十幾年來一直在他火樹銀花台中,從未有過任何意外發生,所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霜華,這……不可能啊!”皇甫卿滿臉不可思議,冷玉的屍體是用千年不遇的黑鐵紫晶石打造的棺槨來盛放的,周遭又有各式各樣的符咒護著,按理說如此雙重保險下,這屍體再放十年二十年也不會壞的。
冷霜華飛快的瞥了他一眼,反手往屍體的臉部一揭,一塊狀似人皮的東西便被拽下來了,而人皮下是一堆紙。這種紙很奇特,是隻有玄門才使用的材料比較特別,做工比較精細的“白棉紙”。
而白棉紙下是稻草,頭發也是假的,冷玉這整個身體都是用稻草紮就,以白棉紙鋪蓋而成。
“這是怎麽回事?”冷霜華猛的回頭怒不可遏的咆哮,“這是假的,阿玉呢?阿玉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