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道義使然
江心念果然不愧是世家女,修養是極好的,被肖刑風劈頭蓋臉的怒吼一通後,也不發火。如今這郿塢也不是誰的地盤,憑什麽讓她滾呢?江心念覺得很有必要與這血氣方剛的小子說道說道。
“這位公子好生奇怪,一聽我夷陵江家家門,上來就要我滾,不知江家與你有何冤仇?”
“冤仇?昔日滅殷氏滿門的,江家可是占了大頭,你說有沒有冤仇?”
“這都是上輩人的恩怨,世家那些犄角旮旯的事,恩恩怨怨誰又說得清?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想告訴你江家當年這麽做是有苦衷的。”
驀的,陰風刮過,青煙四散,紙錢燒成的灰燼被風卷起揚得到處是,周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江心念忽覺後背發涼,這副情境顯然是荒塚下的屍鬼開始活動了。
肖刑風亦是皺眉,這個點分明還不到子時,鬼魂怎麽就開始活動了呢?有兩個可能,要麽是荒塚怨氣太盛壓不住了,要麽是玄門當年設下的結境鬆動了。
爛泥裏忽的伸出一隻手,手上沒有多餘的肉,森森白骨,江心念未曾察覺,有什麽東西揪住了她的衣角。
登時她身子一僵,嚇得呆坐在地上,不敢看揪她衣擺的東西到底是什麽,這荒無人煙的荒塚,除了屍便是鬼,哪還有其他東西。
那隻手緩緩往上攀,漸漸的爛泥鬆動,屍骨露出了腦袋,江心念僵硬了的身子逐漸往下陷。屍骨已經整個身子脫離屍泥,似乎就貼著她的後背,她想叫,可是喉嚨裏發不出半點聲音。
緊接著,前後左右的屍泥開始抖動,好像地震似的,一根根手骨或頭顱破土而出,都朝她湧來……
肖刑風回頭氣急敗壞的大叫:“你還不過來?”
江心念渙散的眼神逐漸聚焦,深吸了一口氣匆忙爬起,那貼在她背後的屍忽然朝她耳邊哈氣,嚇得她蒙上耳朵,往前跑去。
還沒跑出兩步,一隻鬼手拽住她的腳踝,江心念一個趔趄栽倒,她匍匐在地上手被劃破,鮮血淋漓。驀的,地麵開始滲血,越滲越多,無數雙帶血的眼睛盯著她。
她閉上眼睛不去看,卻能感覺到汪洋血海快將她淹沒了,周圍沒有一個活物,一道白光閃過,強迫她睜開眼。她看到不遠處出現一道大門,白光就是從大門裏溢出來的,兩扇門全部打開,江紫玉一襲青衣從大門裏走出。
“姑姑!”
“阿念,過來。”
江紫玉伸手牽她,溫柔恬靜,笑容和煦,是她記憶裏的樣子。她將手遞過去,指尖還未曾接觸,江紫玉忽的抽回手閃身到她麵前,掐住她脖子厲聲道:“為什麽?為什麽?你們為什麽要趕盡殺絕?”
“姑姑,我……我是阿念啊!”
江心念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肖刑風靈力灌體,刑風劍插入爛泥裏,金光大盛,猛的震開圍成一團的白骨,江心念蜷縮著身子,不知是活著還是死了,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象。這種程度的幻象其實並不如何強悍,奈何江心念靈力太低,中招也說得過去。
天亮了,江心念醒來,窗戶全開,肖刑風就坐在窗沿上,嘴裏叼著一片葉子,吹著一支叫不上名的曲子。
江心念道:“是你救的我?”
肖刑風不耐煩道:“我隻是不想你死在郿塢。”
江心念道:“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肖刑風道:“荒塚裏孤魂野鬼怨氣激化了,你最好不要靠近郿塢,祭拜什麽的就免了吧!”
“昨晚…”江心念想起昨夜江紫玉猙獰的臉,又是難過又是心痛,記憶中的姑姑溫柔美麗,又極其疼愛她,又怎麽會忍心掐死她呢?她伸手摸了摸脖子,脖頸完好無損,沒有任何紅痕和指甲印。
肖刑風漫不經心道:“都是幻象,不必糾結。”
“哦。”
辰光透過窗戶,金黃色的光芒映在肖刑風的側臉上,這少年不說犀利之言的時候還是氣質出塵的。線條硬朗,魅力四射,江心念有注意到自她醒來這少年說話的語氣便沒初見時那般生硬。
他這麽恨江家人可最後還是救了她,試想昨夜他若不來,自己是不是就被荒塚裏的諸位鬼君分食了呀!咦,想想都可怕。
將心念道:“這裏是哪裏?”
“不會自己看?”
江心念起身,走出門檻,趴在木製欄杆上往下看,樓下人來人往,熱鬧喧天,嗯,這是一個客棧。
“對了。”江心念轉身,“謝公子救命之恩。”
肖刑風瞪她一眼,皺眉腹誹道:“這人是不會聽話的嗎?本公子隻是不想你死在郿塢,可不是想要救你,要你謝什麽?”
見他不說話,江心念小心道:“我還不知道公子叫什麽呢!”
肖刑風“噌”的跳下窗沿,將葉子往地上扔去,踩著走過一步步逼近她,道:“我叫什麽與你何幹?你要報恩嗎?你江家大恩我可受不起,你沒什麽大礙就趕緊走吧!”
江心念“啪”的靠在門板上,肖刑風說完讓她走就下樓了,江心念穩住身形,暗恨這人真是反複無常。
也是,身體也無大礙,還是趕緊回吧!
“啊!”江心念想著便也跟著走下樓,忽的腳底踩空,整個人摔下木樓,連翻幾個滾。肖刑風抬起頭,江心念正以均勻的速度翻滾而來,反正樓梯寬廣,他本來可以側著身子讓她骨碌骨碌滾下去也就是了,然而他卻鬼使神差的站在樓中央,毫無意外,江心念順利滾到他腳下。
這個樣子不是一般的尷尬,江心念欲強撐著爬起來,奈何這一摔差點讓她骨頭散架,額頭也磕出血來。
“嘶……”受傷隻是一瞬,疼痛卻是一陣一陣的,江心念疼得直冒冷汗。肖刑風漫不經心的蹲下身子,挑起她的下巴道:“江大小姐這是何意?不想離開嗎?”他頓了頓,小聲道,“不會是想纏著我….……”
江心念臉一紅,忙道:“你胡說什麽,我隻是不小心……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誰纏著你了。”
“好啊!各走各的。”肖刑風挪開腳,側身到一旁,江心念沒了支撐的身子又要開始“跑路”了,她忽然尖叫起來:“救命啊!啊……”
還沒掉到下一個樓梯坎上,肖刑風已經將她拎了起來,江心念卻兀自雙手抱頭,大喊大叫,引來無數人的圍觀。眾人剛想嗬斥,居然有人光天化日強搶民女,這是要遭受輿論的譴責的。
明明已經脫離危險了,江心念卻叫上癮了,一邊叫還一邊拳打腳踢,肖刑風真想把她丟下樓去,但這麽多人看著顯然不太好,於是將她攬入懷裏雙手錮住她不安分的身子。
這下圍觀的人沒話說了,這一看就是小兩口吵架嘛!家常便飯的事兒沒什麽好說的也沒什麽好看的,眾人紛紛散了。
“好了,閉嘴。”肖刑風喝到。
江心念安靜下來,發現自己沒有躺在樓梯上而是靠在肖刑風懷裏,堪稱零距離的距離讓她放下恐懼。一想到剛才驚險的一幕和這黑衣公子無情的一麵,江心念委屈道:“你還是不是男人了。”
肖刑風道:“我還想問你是不是女人呢?叫這麽大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在殺豬呢!”
江心念氣結:“你才是豬呢?哪有你這樣的,本小姐今天要在兒摔死了,會有你好看的。”
“你在這兒摔死了關我什麽事,我到想看看你江家能奈我何,還有剛才不是你說各走各的嗎?”
“那你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那我後來不是救了嗎?”
“那……”
江心念語塞了,這說來說去好像確實是自己沒理,人家救你是情分,不救你是本分,何時救你那是緣分,想不想救你看心情。
可是她昨晚受驚嚇過度,今日又經這麽一摔,言語難免過激,說白了她隻是個女人,害怕這種情緒是可以包容和理解的。
江心念忽覺疲憊至極,撐著最後一絲力氣推開肖刑風,不料肖刑風卻將她錮得更緊了。
“撒手。”
“你還能走路嗎?”
肖刑風淡淡的瞟她一眼,將她打橫抱起,江心念驚訝的看他,想從他臉上捕捉到些別的什麽東西,然而什麽都沒有。
他這麽做隻是念及她傷重難以行走,一切隻是出於道義,就像在郿塢救她一樣,隻是不想她死在郿塢,汙了殷氏先人的地界,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