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人走茶涼
殷無忌悄無聲息的離開夷陵,身邊帶了兩個當伴,這還是他貼心的心念姐姐讓帶上的,在外諸多不便,多一個人多一份照應。殷無忌盛情難卻,隻好帶上。
“公子,我們去哪?”一小廝問。
殷無忌按著太陽穴,猶豫著要不要去見那個人,可前不久在鷓鴣山時那家夥已經把話挑明了。說什麽日後再見,我就當你是江家人,玄門裏的人我見一個殺一個。回味著這段殺氣騰騰的話,殷無忌不禁一個激靈,但他還是決定要去見那個人,而且這次不能表現出軟弱的一麵,他態度強硬,自己得比他更強硬。
“怎麽說我還是你昔日的主子,殷家雖然沒了,你還得叫我一聲少主不是?”這麽想著,殷無忌勾了勾唇,順順衣襟,好像即將要去做一件很有挑戰性的事。
馬車已經在多個岔路口徘徊許久了,見他始終不答話,小廝又道:“公子,我們要去哪?其實隻要遠離玄門,去哪裏都行。”
殷無忌道:“去晉陽吧!”
“是。”
之所以選擇晉陽,是因為晉陽距離上黨非常近,他得去見見肖刑風,有些事必須說開了,即便道不同,也不該兵戎相見,明明彼此才應該是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為什麽要把關係搞得那麽緊張呢?他得告訴他求同存異很重要,盡管等待他的很可能是迎頭痛擊,他也認了。
三人在晉陽一小鎮上買下一處院落,小鎮不起眼,院落就更不起眼了,好在環境還算清幽,於是三人過起了隱居或者說隱身的日子。
某天,殷無忌打發兩個當伴看家,自己要去見一見老朋友。倆小廝瞬間激動起來,想這人生地不熟的晉陽,公子哪有什麽老朋友啊!是以,死活要跟著去,江大小姐交代過,必須保證殷無忌的人身安全,需寸步不離的跟著。
殷無忌無奈,好說歹說讓他們放一百二十個心後,終於說動了這倆盡職盡責的小廝。於是踏著辟邪劍,迎著夜風,朝上黨飛去。
義渠跟上官妍說明了“來意”,上官妍驀的冷笑道:“你怎麽就斷定修魔秘籍在我身上呢?”
義渠道:“若非修魔秘籍,上官宗主如何識得養屍之術?”
上官妍道:“冷家隻手遮天,不把龍家看在眼裏也就算了,居然都能引導盟主做事了!真是厲害!可我不明白,擁有這般權勢,冷宗主為何還要這修魔秘籍?”
義渠對她所謂的權勢一詞,並不在意也不否認,淡淡道:“各中緣由,在下並不知曉,在下隻問上官宗主,這修魔秘籍你是給還是不給?”義渠的話擲地有聲,明明說得從容淡定,卻有著不容辯駁的餘地。
上官妍飛快轉動腦子,過去一直認為玄門最難搞的是金陵皇甫家和下相龍家,隻要扳倒這兩家,日後成為新的盟主,也不是不可能。
可直到今天她才察覺到,玄門裏一直趴著一隻睡覺的老虎。如今老虎動了,她的如意小算盤估計打到頭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輕舉妄動,所以,那些養成的屍群還不能出動,得看看冷家到底想幹什麽,再言其他。
左右鬼修一篇她早已爛熟於心,留著修魔秘籍也無甚他用,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滿足冷家的願望,她養屍一事才能安然無恙的蓋過。
“嗬。”上官妍嫵媚一笑,“區區一本秘籍,哪有什麽給不給的,冷宗主想要便拿去。”
義渠拱手道:“在下謝過上官宗主。”
上官妍像是想起什麽,含蓄道:“然那件事……”
那件事自然是指養屍,義渠當然懂得,道:“此次公子乾攜弟來此,聲勢浩大,眾人早已知曉。可我們並沒查到什麽,待回去後昭告天下,上官家與虔州之事毫無幹係,那誰還敢說三道四?”
上官妍會心一笑道:“有勞義渠兄……隻是虔州一事確實與我上官家無關,鬼修一篇並沒有活屍的相關記載,我如何能以死人煉屍?”
義渠皺眉道:“那這可有些蹊蹺了,上官宗主可查查是否有自家扳機流失在外的可能,這是關鍵。”
上官家的扳機確實是關鍵,因為一切將罪惡的矛頭指向上官家的理由都是因一枚紅色扳機引起的。
兩人談了許久,似乎談的不錯,結束話題後,皇甫雲暮已經等得快要炸毛了,再次向哥哥發牢騷。皇甫雲朝也很無奈,這所有的主動權都掌握在義渠手中,他雖有發言權,但沒有決定權啊!
上官妍走進密室,因為修魔秘籍就在密室裏。上官家的密室機關多以燭台做開關,可當她推開一支燭台,打開盒子一看,瞬間呆住,因為盒子是空的,修魔秘籍不翼而飛了!
她認真想了想,推斷秘籍很有可能被上次進來的兩個小子取走了,可她很快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上次那兩個小子根本沒有來過這裏,他們連打開密室的正確方法都沒有,怎麽可能來到這裏?那會是誰?上官婉?可她被重重鐵鏈鎖著,如今隻剩半口氣吊著了,行走都難。
幾番思索之下,她終於鎖定目標,並肯定此猜測,必是鍾離昧殤那小子拿走了秘籍,過去十五年裏,他可沒少在此晃悠。
殷無忌前腳剛走,格桑後腳就到了晉陽那個不起眼的小鎮上,三拐四拐來到殷無忌的新居,那個環境清幽的小院。
這大千世界熙熙攘攘,尋常人沒有任何指示想要找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然格桑就不一樣了,她手中的折扇名喚“烏狐”,於追蹤一道很有些造詣,任何人任何物,但凡她想找的幾乎沒有找不到的。
格桑大刺刺的走進小院,折扇一合,五指旋轉間,一副卷軸赫然出現在她手上。她抬起手卷軸的一邊向下滾去,露出紙上的真容,是個清秀帥氣的小公子,這公子分外眼熟,可不就是殷無忌嘛!倆小廝登時受驚了。
格桑道:“認識這人不?”
小廝搖頭:“不認識。”
格桑勾唇一笑:“小哥哥不誠實。”
小廝再搖頭:“真的不認識。”
“罷罷罷,不肯說也無妨,本姑娘就在這兒等他,兩位小哥放心,我並無惡意,隻是想請他幫個忙而已。”格桑將卷軸一收,擺擺手,轉身坐在桌子上,不走了。
那隻閑不住的腿好像是多餘的,不蹬在高處就渾身不舒服,於是她將腿抬得比桌子還高,蹬在旁邊的書架上,兀自喝著逍遙遊。
倆小廝眼一閉,得,今兒個遇上無賴了。
殷無忌許是在煙火人間埋沒得太久了,好不容易跑個路隱居一下,結果全世界都在找他。玄門世家找累了放棄找尋,然後格桑就來了,緊接著,冷笑也是四下尋他不見,這會兒有些炸毛。
泣血劍在空中挑出無數劍花,忽然猛的朝扶桑樹劈去,頓時扶桑葉如同下雨般飄搖得厲害,刷刷刷往下掉,很快樹底就被淹沒了。那裏曾是兩人敞開心扉躺過的地方,不知為何,冷笑很是在乎樹下那方天地,可如今那裏空無一人。殷無忌留下一封不能稱其為信的信,在他心中畫了一幅畫,讓他明白何謂人走茶涼。
一旁名喚白露的婢女看得心驚肉跳,這扶桑樹可是冷家的神樹啊!怎容得此般糟蹋呢?可她又不敢上前勸阻,隻能看著自家冷如冰塊的公子一邊舞劍一邊神傷,她也跟著神傷,當然,她傷的是樹不是人。
修佛三家家家有神樹,冷家的扶桑樹,曆家的菩提樹,龍家居然有佛蓮,不知是真蓮還是假蓮,總之一到夏季,滿池血紅,不像尋常蓮花的粉紅也不像尋常蓮花的潔白。
“殷無忌,盜了我的心聲就想走嗎?”冷笑甫的收劍,抬腿就要走,沒錯,他也要去找殷無忌。
冷笑並非藏不住事的人,可是那天扶桑樹下,殷無忌這個好奇寶寶百般追問他的過往,大有你要不說我就一頭撞死在這扶桑樹下之勢。於是冷笑破天荒的跟他講了自己十八年來的黑暗人生,結果第二天這丫的就不告而別了,真是欺騙人家感情。
見自家冰塊公子朝著居舍相反的方向走去,白露急問:“天色晚了,公子要去哪?”
“……”
沒有回音,沒有回音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