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一章 雀鳥落營
媯睿話音剛落,城頭上的媯旦便大聲回應道:“王兄此言差矣!父王病危,床榻之前,遺命旦繼承王位,旦乃是奉承父王君命,稟祖宗神靈,繼位為君,何來篡立之說?倒是王兄,已被父王遺命,廢除太子儲君之位,不想卻挾恨在凶,矯詔起兵,禍亂天下,謀逆之賊,舍你其誰?”
??媯睿雙眼微微縮了一下,旋即又冷聲說道:“王弟,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某也不與你爭論,今日某來,是最後奉勸你一句,趁早投降,切莫自誤!隻要王弟願意舍棄君位,開城投降,你謀逆大罪,我可以既往不咎,並且保留你的一切封號權勢,你依然還可以做你的逍遙王子,如何?”
??聽了媯睿的話,媯旦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他可真沒想到,媯睿竟然會這麽大方,連自己謀逆的罪名也不追究了呢,而且還要保留自己的封號地位,讓自己做個逍遙王子?他就真的這麽好心?
??微微愣了一下之後,媯旦旋即便也笑著說道:“王兄所言甚是,隻要王兄願意屈膝投降,臣服於寡人,寡人也不追究你的謀逆大罪,讓你也做一個逍遙王子,富貴一生,如何?”
??聽了媯旦的話,媯睿眼神又微微縮了一下,旋即說道:“王弟若是不信,我可以對天盟誓!”說著,媯睿竟然真的以手指天,盟誓道:“蒼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薛太子媯睿,對天盟誓,隻要王子旦開城投降,對其之前所犯罪孽,我保證既往不咎,並許其一生榮華富貴,逍遙自在!蒼天在上,厚土在下,若違此誓,人神共誅之!~”
??聽了媯睿的話,媯旦不由得又愣了一下,旋即冷笑著說道:“王兄所言甚是,隻要王兄肯投降於我,我也可以對天盟誓!”說著,媯旦竟然也以手指天,盟誓說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
??媯旦話還沒說完,城外的媯睿便厲聲喝道:“王子旦,你真的要執迷不悟,頑抗到底嗎?我要不是看在薛國萬裏江山社稷,不忍見山河破碎,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你以為我願意跟你在這空耗口舌麽?”
??“媯睿,多說無益,成王敗寇,有什麽招,你盡管使出來,我接著便是了,想要這王位,打敗我再說!”媯睿話音剛落,媯旦便也厲聲叫喊道。
??媯睿臉色變了又變,旋即撥轉馬頭,飛奔而去,衝進了薛軍大營之中。片刻之後,沉悶的號角聲再次響了起來,城外薛軍大營中,旌旗招展飛舞,旌旗變幻中,一隊又一隊的薛軍,在旌旗的引領下,從薛軍大營中湧了出來,再次如同狂風巨浪一般,朝著薛都大邑湧了過來!
??城頭上,媯旦嘴角微微上翹,無聲地露出一絲冷笑來,這才像樣嘛,像前一天那樣就派幾個千人隊來攻城,那是攻城嗎?那是鬧著玩好吧?要攻城,就還得像前一天那樣,出動數萬,十數萬的大軍,用人命來填!
??激烈的戰鬥又開始了,而且這一次,不再是淺嚐輒止,而是持續不斷的,高強度的攻擊,部分白天黑夜的猛烈強攻。城外數十萬薛軍,分批上陣,每一波次的攻擊,投入人數都在幾千人到上萬人之間!
??每一波次的攻擊,都會持續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甚至更多的時間,直到投入攻擊的薛軍付出慘重的傷亡代價之後,才會又如同潮水一般的退去。而緊接著,另一波次的攻擊,便又會如同潮水一般用來,不給城頭上的薛軍戍卒,留下任何喘息的機會!
??一波接一波的攻擊,從當天下午,一直持續到了第三天的晚上,整整兩天兩夜還要加上一個下午,在總計超過二十八個時辰的時間裏裏,城外將近三十萬薛軍,就沒有停止過任何的攻擊!
??持續不斷的超強度的攻擊,以至於從薛都大邑的城頭上,一直延續到城外幾百步遠的距離上,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到處都是被鮮血浸染成暗紅色的土地、城牆,甚至於就連城外薛軍大營外的路麵上,都被鮮血浸染得變了色,而距離城牆越近的地方,屍骸、殘骨越多,地麵上甚至由於流出的鮮血太多,而積出了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血泊!
??屍橫遍野、流血漂櫓、屍山血海……
??所有能夠想象得到的可以用來形容戰場慘烈的詞匯,在這真正的戰場麵前,都顯得那樣的蒼白無力,甚至根本沒法形容這戰場慘烈的千分之一,萬分之一!隻有真正經曆過這場大戰的人,才能夠想象得到,戰場上那無間煉獄一般的慘烈和血腥,甚至於很多人在戰後,每每回想起這場大戰的時候,都還會不由自主地從心底感到恐懼和害怕!
??那是一種死亡真正就在眼前的恐懼和害怕,個體的力量,在這種死亡麵前,真的是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幾乎每一個瞬間,都會有無數多的人受傷、倒下,然後就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好在,在媯旦身先士卒的親自帶頭示範作用下,憑借著薛都大邑城中準備充分的滾石檑木等防守器械,以及在倉庫中堆積如山的,幾乎連箭杆都開始有些腐朽了的不計其數的箭矢,這場整整持續了兩天半幾近三十個時辰的高強度的大戰,終於隨著第三天夜幕的降臨,而慢慢的落下了帷幕!
??薛都大邑城守住了!雖然犧牲了將近一半的防守力量,耗費了將近四成的防守器械和箭矢箭弩,但是,城外的賊軍退了,薛都還在自己手上,這就是勝利!
??望著城外如潮水一般退去,卻在也沒用湧來的賊軍,城頭上渾身浴血,幾近脫力的媯旦,眼神中終於閃過一絲興奮和激動的神色,以至於撐在城牆垛子上的手,都在不停地輕輕地顫抖著,一雙腿,更是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若不是整個身子都撐在城牆垛子上,媯旦幾乎連站都快要站不穩了!
??而在媯旦旁邊,城牆上戍守的其他薛軍戍卒,大體也都差不多,如果不是身子還靠在城牆垛子上,能夠站著的人,還能有幾個,還真不好說!而且,在經曆了長達兩天半的持續不斷的大戰之後,城頭上戍守的薛軍,很明顯的比兩三天前,少上了許多,精神也委頓了許多!
??而在大戰過程中,每一次擊退攻城的薛軍後,那些在之前戰鬥中死亡的薛軍戍卒,便會直接被人從城樓上扔下去,甚至於一些重傷垂危,根本沒有可能救活的薛軍戍卒,也會直接被扔出城去,隻有那些受傷比較輕的戍卒,才會被抬下城樓去,送到城中醫館,進行救治。一些還能夠行動之如的輕傷員,甚至根本就不會被允許下城休息,而是繼續拿著武器,站在城頭上堅持,再堅持!
??好在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從城外薛軍大營中傳來的金鼓聲,傳到城頭上的薛軍戍卒耳朵裏,就如同天籟之音一樣婉轉動聽,一些薛軍戍卒,甚至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淚來……
??當天晚上,持續作戰至少一天以上時間的薛軍戍卒,睡得格外的香,或者說,他們是在長時間的繃緊精神,高強度作業之後,身心疲憊,突然放鬆下來之後,想要再恢複精神元氣,僅僅隻依靠一個晚上的休息時間,根本不夠!
??就連媯旦也樣,直到第二天將近中午的時候,媯旦才猛地一下驚醒過來,想要從床榻上坐起來,卻發現渾身酸軟,使不上一丁點的力氣!媯旦心中大駭,急聲叫道:“來,來人,來人!”
??過了好一會兒,臨時行轅的房間外,才衝進來了兩個宮廷禁衛軍,有些腳步踉蹌地走到媯旦跟前,急聲說道:“大,大王。”
??“什麽時辰了?”
??“快,快午時了。”
??“快午時了?”媯旦一驚,急忙說道:“快,服侍寡人更衣!”
??兩個宮廷禁衛軍急忙上前,攙扶著媯旦起了床,又取來衣甲等,給媯旦披掛在身上。
??媯旦一邊任由宮廷禁衛軍幫他穿戴衣甲,一邊問道:“賊軍可有攻城?寡人怎麽沒有聽見廝殺聲?”
??“大王,賊軍沒有攻城,城外一切如常。”一個宮廷禁衛軍低聲回答道。
??“沒有攻城?一切如常?”媯旦不由得又愣了愣,旋即又問道:“賊軍可有信使前來?”
??那個宮廷禁衛軍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沒有。”
??“沒有?”媯旦心中更加疑惑,很快穿好衣甲,便帶著那幾個宮廷禁衛軍,出了行轅,往城樓上走去,一路上所過之處,到處都是東倒西歪,靠在街邊房屋商鋪牆腳邊的薛軍戍卒。
??媯旦見狀,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驚,臉色也頓時變了變,身旁的宮廷禁衛軍急忙低聲說道:“大王勿驚,他們隻是睡過去了。”
??媯旦聽了,微微皺了皺眉,走到其中一個薛軍身前,蹲下身子,輕輕地伸手試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果然還有氣息,胸腔也還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的,媯旦見狀,不由得稍微鬆了一口氣。
??放眼瞧了一下街道兩邊靠著牆腳睡過去的薛軍戍卒,媯旦什麽話也沒說,沉默著往城頭上走了去。
??不一會兒,媯旦便已經來到了城頭上,而城頭上的薛軍戍卒,除了少數幾個薛軍,還保持著清醒,正倚靠著城牆垛子,往城外的薛軍大營張望外,其他人,竟然也都在昏睡!
??媯旦見狀,臉色頓時又變了一下,城下那些戍卒昏睡,媯旦還可以原諒,畢竟城頭上還有一批薛軍擋在前麵呢。可這城頭上的薛軍,都還昏昏欲睡的,那城外的賊軍攻上來了,豈不是連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了?
??身旁的宮廷禁衛軍見媯旦臉色不對,急忙厲聲喝道:“幹什麽呢,幹什麽呢,什麽時候了,還睡,還睡?想死啊?都給我起來,給我起來!”嗬斥聲中,那個宮廷禁衛軍更是上前幾步,用手中的馬鞭,朝近前一個薛軍戍卒身上揮了過去。
??那薛軍戍卒身上挨了一鞭,吃痛地叫了一聲,猛地驚醒過來,一眼瞧見身前凶神惡煞的宮廷禁衛軍,頓時嚇了一跳,急忙衝地上掙紮著爬了起來,周圍其他那些薛軍戍卒,也紛紛驚醒了過來,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有的人,甚至掙紮了好幾下,還是在旁邊同伴的幫助下,才勉強站了起來的!
??很快,城頭上值更的一個遊擊將軍,便小跑著跑到了媯旦跟前,跪倒在地,瑟瑟發抖,不停地磕頭說道:“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請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媯旦淡淡地瞧了那個遊擊將軍一眼,走到城牆垛子邊,朝城外的薛軍大營望去,冷聲說道:“城外什麽情……”話還沒說完,媯旦臉色卻猛地一變,旋即冷聲叫道:“王旭,快,集合全軍,馬上出城!~”
??身後的宮廷禁衛軍聽了媯旦的話,不由自主地一愣,旋即大聲應道:“是!”轉身跑下了城去,尖銳的哨聲很快便在城下街道上響了起來,城中昏睡的薛軍戍卒,頓時全都驚醒了過來,在各自校尉、都頭的統領下,開始集合站隊。
??城頭上,媯旦卻依然還在望著城外的薛軍大營,大營中依然旌旗林立,但是,那獵獵作響,迎風飄揚著的旌旗之間,竟然有無數個細小的黑點,在不停地起起落落,那是天上的雀鳥!
??雀鳥落營,城外的賊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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